“生和死!记得当时我们都很热衷谈论《哈姆雷特》里的一句经典台词:”生存还是死亡?“其实我似懂非懂,却装着很欣赏,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说它是经典。我想大家也都如此吧。一谈到《哈姆雷特》,就会不约而同地说出那句著名的台词,唯恐不说的话,旁人会嘲笑你没学识。至于怎么解读,大家则闪烁其词,敷衍了事。心里却都在犯嘀咕:这几乎是个没有选择的选题。而且世上除了死去的人就是活着的人,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三岁小孩也知道,怎么就成名言了呢?难道就因为它是出自名家的笔下?”以薇的目光很快地在玉芬的脸上刺了一下。玉芬平时最爱卖弄,喜欢胡诌。以薇还记得她当时的高见:生存还是死亡,正确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当然是生存了。普遍性的问题,容易成为名言而且都让古人给说尽了,我们这一代也只好望名言兴叹了。她那断然的说辞,唬得大家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还有她不知是记性不好呢还是缺少人文知识那根筋,平时又喜欢聚众高谈阔论,却老是张冠李戴说错话,引得大家贻笑大方,还不许别人纠正,否则就跟人家翻脸。比如,她把有名的诗句都说成是李白写的,好像从古到今只有李白这一位大诗人。如此等等。对此,大家只是暗自讪笑。
玉芬笑道:“没想到你那么叫真。闲谈嘛,需要轻松愉快的氛围,何必要弄得像学术研究似的,那叫呆子。不过,你那时是有点像书呆子,凡事一板一眼的,不知道变通。”
以薇并不理会她,自顾自说:“生或死,我觉得,其实并不只有这二种选择,还有介乎它们之间的一种选择,半死不活。身体活着,心死了,也可以呀。为什么他不选择这一种方式呢,如果他不是因为自己太自私而选择这种方式,至少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他伤心难过。他太傻了,如果他选择这第三种方式,说不定,他的心还有可能活过来。还有希望……可是,他无情地把希望斩断了。”她昂起头,眼睛湿湿地望着满脸狐疑的玉芬说:“时亦雅和郭军结婚了吗?他们过得幸福吗?”
玉芬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了:“原来你说的是……唉,那段时间真可谓多事之秋啊!那个傻丫头!自从白风华死后,她成心作践自己,怎么可能和郭军结婚。一年后,她草草地嫁给了长她十岁,脑门有点秃,好像是一家大企业的小科长。聂阿姨介绍的。我都看不过去。”聂阿姨是时亦雅母亲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在厂里财务处做出纳。以薇见过一次,精明能干的一位中年妇人。听玉芬说,时亦雅母亲临死前曾托孤于她,所以她很照顾时亦雅姐弟俩。
以薇不相信,扫了她一眼说:“聂阿姨怎可能介绍那样的人给她,你不是说,聂阿姨视她们姐弟俩如已出吗。”
玉芬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呢。名声在外,而且传得惟妙惟肖:说什么时亦雅不仅命硬而且心更硬,自小克父克母,长大了又克夫。说她12岁时亲眼见着父亲被碾在车轮底下,惨不忍睹,但她就是没流一滴眼泪;过了一段时间,久病卧床的母亲也离开了她们,她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你说知根知底的谁还敢娶她。(当然,这些都是瞎诌,我问过她,根本没有这回事)再者,亦雅那阵子确实有点疯疯颠颠,女孩子仅有一点的矜持也没了,逮着哪个就嘻嘻哈哈乱说一气。更可恨的是……”她停下来,脸上闪过少有的悲凉,至少在和她相处的一年间从没见过她这副神情。岁月的沧桑终于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那个时候,苏玉芬可以说是个没心没肺的漂亮姐儿,除了打扮,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说,那时她的全部精力就是和岁月作战,拒绝它在身上打下任何烙印。“她甚至还应承白风华父母的要求,以死者未婚妻的身份在厂办门口大吵大闹:要求还死者清白并授予烈士的称号。她竟不跟我们大家商量,一口就应承下来,并且非常卖力地施行着……你想象不出当时的情景有多么不堪:时亦雅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呼天抢地的,直嚎得死去活来。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落落大方的时亦雅吗?待我看明白后,恨不能冲上前去将她拖走,真是丢人现眼呀。更可气的是围观的人群中竟还有人风言风语:想不到她还是个泼妇,平时倒装得人模人样的;贱货,要不是因为她的风骚,白风华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挺会演戏的,光干嚎,挤出的眼泪数都数得清……这像是人说的话吗?”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聂阿姨怕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来,就托人在城市的另一端给她介绍男朋友。聂阿姨的大妈就将那个人介绍给她,说他最大的优点是本分,年纪大点会疼人。开始,她不愿意,说自己这辈子不想结婚。聂阿姨气得直蹦高,说你年龄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些年玩也玩全了,疯也疯够了,名声响在外头,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弟弟想想,难不成让你弟弟因为你的原因打光棍,让时家绝后?聂阿姨的这最后一句话分量太重了,当时时亦雅就傻眼了。听聂阿姨说:之后,她把自已关在房间里二天二夜,不吃不喝。大家都有点害怕了,怕她一时想不通做出傻事来。正当大家绞尽脑汁想对策时,门开了,她走出来毫无表情地说,她愿意听从大人们的安排。从此以后,她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连结婚也不知会我一声。这对我来说不仅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也结束掉了属于我们的时代;那个雅致而又风情万种的时亦雅和我多姿态多彩的青春一同消失不见了。那段时间,我真的很难过……”她哽咽不能语,双手捂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