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村隐约地也曾听过一些传闻,说这片竹林有些不干净的地方。少年时候,也确实在夜里听到过一些怪异的声音从竹林里传出来,可是随着年纪一天天长大,郭村明白了事理,渐渐对这东西淡忘了。不过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那条还魂沟,心里多少有些发憷,虽然心里希望是江灵来找他,却也不敢深夜摸进竹林里去。于是二人又回了书斋。
郭村没有了练功的劲头,就熄了灯,直接躺在了书房。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走进了他的书房,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甚至辨不清那人是男是女。那人径直走到他的书桌旁,拿起那本《易经诀》来看,突然朝郭村笑道:“你想练吗?”郭村突然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你是谁?”那人的脸渐渐清晰过来,郭村大骇:“郭总兵!”
猛然间,郭村吓得惊醒,才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可是为什么会梦到这个人倒也奇怪。这个时节正是月相亏损,外面乌漆抹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屋里又不曾点灯,郭村不禁想起竹林的传说,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就点起了灯,坐起来。
他又翻翻那本书,登时吓得寒毛直竖!打开书的第一页,上面被人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批注了几行小字:“意念引气,乃重专注,是为意守。”墨迹未曾干透!
郭村惊慌的操起身边的烛台,看着四周,他不愿惊醒伙计,小声的喝道:“是谁藏在暗处?”没有人回答他,只能听到虫鸣不断,可是郭村听来只觉得是鬼魅的惨叫。郭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又道:“灵儿,是你不是?”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咔嚓”一声,郭村顿时吓得把烛台都丢掉了。
“喵——”一声传过,郭村仍是不放心,他心道:“若真是灵儿找我,也不必如此吓我。莫非我杀了马洪彪,他的鬼魂要来寻我的仇?”顿时他又想起江湖一招将人断作两截的情景,心里更加恐惧,仿佛自己被人站在身后掐住了脖子一般。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烛台扶好放在桌上,心里默念:“我定是心中有愧,不能算是磊落之人了。可惜我没念过佛书,不然可以好好除除心魔了。”他一生钟爱易经,于是又把那本易经拿过来重看,又不知过了多少光景,终于累了,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郭村再次醒来已经日头高照了,他恍惚间记起了昨晚的事,此时天色明亮,不禁有些欣悦感。他又拿过《易经诀》看,不禁又是大骇,书页旁较之昨晚又多了几行扭曲的小字:“贯目用神,则气血行,则百脉通,则俱神功。”他理清思绪,这世上鬼怪之事必是胡扯,这定是有人趁他熟睡,偷偷进来写的。这本书既然是本武功秘籍,这人本可以拿走自己钻研,可是他没有,反倒加进了一些批注,又是为何?
郭村细看这些字,大约讲的是练功的意守、运气的法门,这正是自己无从了解的东西!如此看来这人倒是有意相助自己,却不愿让自己知道了。
郭村赶紧跟着批注的意守之法去理解昨日看过的那些文字,一一练过去,果然觉得血脉酥麻,很是畅快。这时,伙计敲门,道:“郭爷,早饭好了,该洗漱了。”
郭村应了一声,赶紧把书收好,走出来洗漱。没一会儿,二人正在院子里吃着早饭,听到有人骑着快马朝书斋的方向赶过来。
伙计认得那人是昨日一同过来的阿三,赶紧跑出来问他江家的情况,阿三跟他在院门外边嘀咕了几句,赶紧就朝郭村跑过来,道:“郭大爷,老爷回来了,要见你,说是商量明天迎亲的事儿。”
郭村登时反应过来,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顿时心里又是一阵纠葛。他有些事情要问江坤,虽然尚且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他朝伙计道:“你先走吧,我随后回去。”“老爷吩咐了,您骑快马回去,小的们不急。”
郭村不好反驳,回书房粗略收拾了一下,把那本书页塞进了怀里,骑马赶了回去。
到了江家门口,赶紧有下人过来迎接,牵着马去马房。江老夫人也走了出来,郭村赶紧请过早安,老夫人道:“别忙着拜了,老爷在书房等着你,你有话好好说,记着。”郭村见老夫人脸色沉重,反倒安慰道:“夫人放心好了,整件事情错在我,我去好好解释,老爷宅心仁厚,不会计较的。”说罢他就径直往书房去了。
江坤是今日大早才回来的,一身疲惫,脸色沉重,不及梳洗就直接要找郭村。老夫人生怕江坤火冲了头,就叫管家去把小姐叫来,生怕江坤发火,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郭村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进去书房去时,心里甚是紧张。江坤听得下人通报,就让郭村进来,把房门关好。郭村照办,心头更是一紧。
江坤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迟迟不说话。郭村不知所措地站着,轻声道:“老爷,我那晚喝得多了,冒犯了您。现在想来,实在懊悔的很。”江坤叹了口气,道:“你的手还疼吗?”郭村见他语气舒缓,不像生气,反倒有些吃惊,道:“不疼了,老爷——”
“孩子,”江坤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这几天的经历有跟夫人和雪英讲吗?”郭村看着江坤的脸色,仿佛很在意这个事情。他一时奇怪,难道江坤一直知道自己的事儿?郭村连连说道:“我怕说出来,夫人担心,谁都没有告诉。”江坤禁不住的舒了一口气,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了。”
郭村见江坤并不在意自己那晚冒犯他的事儿,就试探着问道:“老爷是怎么救我回来的?为何我都不记得?”江坤冷冷地看着他,郭村登时心头一凉。
“你拜江湖做师父了?”江坤反问他,郭村早早担心到这个问题,他不想说谎,何况他觉得江湖秉性很好,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道:“拜了,当时也是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江坤急着追问。
郭村心道:“原来你不知道,如此我说话就真得小心了,莫惹了你生气。”“这说来就远了。我被江湖前辈带走之后,半夜遭了个黑衣人影的袭击,醒来之后却被个老太太带到了一个客栈。其中的瓜葛我也就讲不清了,只是后来又有一个青衣人把我抢了去,关在一个地牢里。”郭村已经听江湖说过他们三人结义的事儿,只是为了不愿让江坤生疑,就装作不知。
“地牢?你记得那个地牢的位置吗?”江坤问道。“不知道,地牢里面的事情更是怪异,我——”
“好了,你说为什么要拜江湖为师吧!”江坤直接打断了他,郭村不禁有些怀疑:“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你却为何不听了呢?”
郭村只好继续说道:“地牢里——还关着个跟我相似的书生,那位公子受了内伤。后来江湖前辈找到了我,却不愿救那位公子,我看那人可怜,就以拜他为师为条件,才换他救了那人性命。”郭村不善说谎,低着头说完这些话。江坤听了却是舒心,道:“老二果然还是这般的人。”
他朝郭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与江湖还有那个后来带你走的老太太,三十年前是结义的兄妹。只是我们的志趣均是不合,后来就分道扬镳了。只是江湖那厮,心机深重,见不得我们兄妹二人好,就经常寻我二人的麻烦,我们就索性跟他彻底绝了交,哪知道我退出江湖这么多年,如今女儿大事他又来寻麻烦!”江坤狠狠地一拍桌子,继续道:“我暗中跟了他好久,那天在树林里面他遭了丐帮的难,把你被丢在河边,被我们追上发现才救了回来。我已与他解了围,说明了状况,料他再胡来,我也定不饶他!”
郭村听着他的话,同江湖所讲,多有出入,也不好明说。可是他心里有了疙瘩,那本《易经诀》的事儿就吞回了肚子里,只说道:“江湖前辈真有如此不端吗?”江坤看着他,冷冷道:“我骗你作甚?我问你,你可跟他学了什么功夫没有?”
“没有。”郭村赶紧回道。江坤点点头,道:“如此就好,你要明白,我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不露声色,就是因为看破了江湖世道的人心险恶,这才培养你读书识字,这点你要牢记。”郭村点头记下,江坤又问道:“明日你跟周探花是不是还有什么纠纷?”
郭村登时大惊:“您怎么知道这个的?”江坤冷冷一笑,道:“你难道还有事瞒着我怕我知道么?”郭村生怕江坤追问,道:“老爷莫要多心,因为这事儿,我也一直揪心呢!”
江坤恨恨道:“都是江湖惹出来的事儿,所以你拜师的事就可以作罢了,跟着他简直坏了你的好前程!”郭村心里不知为什么,反倒偏向江湖多一点,心里不愿,也不好多说,问道:“既然您也都知道了,那么跟周公子那件事怎么办?”
江坤低着头想了半晌,道:“这事儿我从师妹那儿听来的,她是明理人,也答应了不会像江湖那厮一样,那般的胡搅蛮缠一通。”
郭村道:“可是我与周公子有约,这等不予理睬的话,似乎有违信义之道!”
江坤笑笑,道:“这你放心,只要你别让雪英和夫人知道这些事情,劳她们胡思乱想,闹得不安宁,明日我自有安排,保管你孝义两全。”如此一言,郭村也再无话说,道:“多劳老爷费心了。”
江坤的心情似乎好多了,道:“你记着我江家待你的好,好好读书,好好待雪英就算回报我了。”郭村点头应下,江坤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今日过去可就不能再叫‘老爷’了,哈哈。”郭村顿时想起婚事,心里又是一阵烦恼,只好故作尴尬地笑笑。
江坤道:“今晚你还回书斋去,夫人已经叫管家把应备的财礼彩轿等等安排过去,仪仗的队伍也安排那儿住下了,这些排场总归要搞的。明早媒婆会安排你过来,到时候你听她吩咐便是。”
郭村听着,一一应允下来。刚要告辞退下,忽听得门外轻轻一声吃笑,江坤赶紧喝道:“门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