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再见寒雪2
“我当真很羡慕你们。”气氛有些尴尬，她抬起水蒙蒙的双眼，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句话勾起了瑾儿的兴趣，她颇为好奇的问道：“羡慕我们什么？”我也想问，羡慕我们什么，我们该羡慕她才是。
“你们感情这么好，而且每天都很开心。”她的声音里永远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一丝丝的将你缠绕，无怪皇上那般，实在与她相处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我确实日日与瑾儿都很高兴，没有太多值得我们伤怀的事情。
“要是姐姐喜欢，我和瑾儿也会这样待你。”这当然是客套话，我无意害她，但也不会将心底的话都掏给她听，她也知道我就这么一说，淡淡的笑了一笑，道：“你们经常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她这话怕也没几分真心，又也许她真的明白，很多人怀了心思对她虎视眈眈，唯有我和瑾儿，只求自保，没有那么狠毒的心肠去加害一条小生命，因此才对我们亲近些。
我不再说话，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不知晓该与她说些什么才好，心里的困惑缠绕着，一寸一寸挠拨着我，我隐隐觉得触及了真相，却又被一层层的迷雾挡住，看不真切。她是个才女，也许我应该和她谈谈琴棋书画，只是我原本对这些就不精通且兴致不高，勉强去谈只会徒惹笑话。
她一副恹恹的神气，看得出已经是强打精神和我们聊天，也并无半分不悦的神色，我和瑾儿仍然觉得辛苦，她一直在低头啜端给她的茶饮，时不时抬头看下我们，若是遇见寒雪的眼睛，就展露出笑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窗外那株海棠盛开着，在这寒冷的冬日透着诡异的气息，一片洁白和青灰中，红红艳艳的，似乎要将这一地的雪白融化。她的心究竟是那一片纯白，还是这一树妖艳？
正沉默间，门外传来大声的皇上驾到，我们几个急忙起来迎接，这里自然比不得梨落宫，人后再怎么轻松随便，人前也不能失了礼数，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的。
那声通传来时，寒雪的脸不自觉泛起潮红，她略微停了停，才缓缓的起来，脚步徐徐，不急不慢。倒是有几分淑贵妃的架势，却又少了一点从容，那从容许是需要时间和宠爱来累积的。想及今日如云说的淑贵妃的秘史，倒也新奇，她的家世原本是极好的，不知为何却去服侍皇后，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要不不进宫，若是进宫，必定是抱着获得荣宠的心，这深宫里，还真是机密重重。
皇上见到我和瑾儿在，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虚虚扶起我们后，快步走到后面的寒雪面前，言语恳切：“这么冷的天，雪儿就不用这些虚礼了，当心惊动了肚中的胎气。”她原本一张脸明艳艳的，若一朵含羞怒放的花，听完这话脸色白了白，极不自然的模样。
我真是不明白，若是她不在意皇上，又何苦为了讨好他半夜起来去照料海棠，若是想要这宠爱，此刻她已经得到了，又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
皇上不知道我心内已经转过诸多念头，大手一挥吩咐我和瑾儿落座，我看寒雪那原本白中带着嫣红的颜色又白了少许，知道不宜再留，便向瑾儿使个眼色，欲要退出来，不料瑾儿不知是会错意还是压根忽视了我的秋波，大喇喇的一坐，又开始喝重新端上的茶，我心中暗暗叫苦，这一下午喝那么多茶，非撑死她不可。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坐下来，陪着他们一起闲话家常，或者听他们闲话家常。我已经打好主意，坚决不抢了主人风头。她怀的可是龙种，这种结梁子的事情我可不干。我含笑坐下来，也学着瑾儿的样子，端着茶杯喝起来。
寒雪见我们没有离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一双眼睛粘在皇上身上，那股热情将我吓得一个激灵。
“今日感觉身子还好么？”他开口道，“太医来瞧过了？药服过了没？”他关心的是她的身体，唯恐她肚子里面的小东西有个意外。
她原本热气腾腾的脸冷了下来，淡淡的道：“回皇上，都有按照吩咐来做。”这一声皇上里有许多的疏离，连我也听得明白。如果我是她，再不欢喜我也要做足样子，天子屈膝下问，岂是你能拿腔捏势，除非你有把握你在他心中真是独一无二。
皇上眉头皱起，原本欢颜的脸已有些不豫，眼看就要爆发出来，我对她无好感也无恶意，正想着要不要出言救场，皇上已经将怒色平息下来。轻轻将寒雪揽在怀里，毫不避讳我们在场，轻轻说道：“雪儿，朕真是不知该如何待你才好。”
她缩在皇上怀里，眼里盈盈泪光，**的女子总是娇弱，一点点爱就能让她们泪意连连，感动不已，皇上的爱只有那么多，分到每一个人，实在是太少太少。
这下瑾儿才知道我们有多碍眼，一愣一愣的看着我，现在他们气氛正好，我也不能出言说要走，此刻离开，难免不让皇上以为我在使小性子或者吃醋，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还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本。只能抬眼依旧看窗外，只当他们两个不存在一般。
那边厢两个人终于注意到还有我们在场，皇上松开寒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我心念一动，轻轻赞了一句，“海棠开得真好。”
皇上顺势也看向窗外，他喜欢海棠，我是不知的，想来也没有仔细打听他的喜好，只是投机取巧知道他的心思，这才有了今天这个身份，不然即使有张美丽的脸，也许我也在梨落宫里淹没了青春。“是开的很好。”他点头，神情平常，见不出有多热烈。
“皇上不好奇这冬天怎会开的如此好？”我想做个顺水人情，寒雪应该不至于会不收。她听我注意问，神情有些不自然，又带着些许期待，如我所料，她并没有将其中的辛苦告知过皇上。
“花匠们总是有办法的。”他不以为然的笑笑，竟还开起我的玩笑：“怎么，姝儿要为花匠讨赏?”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的逻辑，瞄了一眼寒雪，她并无怒色，便继续说道：“这可是灵嫔的杰作，皇上要赏也要赏她。”
他来了兴致，正了正有些松软的身体，转头看向一旁的寒雪，她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我不禁有些焦急，我都将桥铺好，你沿着走难道还怕摔着，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下瑾儿倒是机灵了，接着说道：“灵嫔晚上要起来几次，用炭火温着它们，不然早冻死了。”
“雪儿这是真的么，怎么不把这些事情交给内监丫头们去做，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何苦这样。”他这话里全是真心，他一直如此，最重视别人待他的心意，不喜欢那些献媚争宠的手段，只是有几人会是真心爱他这个人。
“我怕他们不尽心，自己照顾才放心。”寒雪声音低低的，她是个玲珑人，真情假意一听就知。
“怎么都不告诉朕，朕差点都不知你这份心。”
“皇上喜欢就好。”她仰脸看着他，瘦削的脸上满满写着幸福的字样，看的我有些心疼。我又略坐了一刻钟，才和瑾儿一起告辞，寒雪将我们送出来，我转身的时候低低说了句，谢谢，夹在正刮起的风里，转瞬就消失了。走在前面的瑾儿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转头疑惑看下我们。外面又飘起雪来，我也当没听到那句话，拢拢手出了海棠苑。
雪下得不大，一小片一小片的，瑾儿淘气未戴帽子，我为她将帽子戴上，自己却又不想戴，夹着凉意的雪偶尔有几片飘到脸上，凉凉的，让在室内待太久有些昏沉的头清醒起来，仔细思量前后，我渐渐明白了寒雪的反常，心下有些悲叹。
冬日寒，一路上只有例行巡逻的人，宫女和内监的影子见得少。我们有说有笑，瑾儿的嗓门也大，一路上的侍卫纷纷侧目，行礼的间隙有很多胆子大的人拿眼睛偷偷的瞄我们，瑾儿还冲着他们笑了一笑，那些侍卫惊的干净将头低了下去，匆匆的就走了。
“我长得很吓人么？怕成这样。”瑾儿咕哝道。
如云欲言又止，瑾儿已经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不能随便看他们。一脸的抑郁神色，她原本是活泼好动好奇心重的性格，亦没有半分的架子，很有亲和力。
“瑾儿，你这多看几眼，难免不让那些侍卫心猿意马，谁叫我们的瑾儿出落的这么国色天香呢。”我揶揄道，只用笑话来堵她，不将个中利害说破。她这般大喇喇，若是有好事的人传到皇上耳中，难免不生出嫌隙，君心就只有一根细细的线而已，脆弱的就如同我们头上的发，只要蓖头发时用力稍大，就会掉落一地。
她吃不住我的笑，有些恼怒的把脚一跺，一个人冲冲的向前去了，想来以后必定不会再那般盯着侍卫瞧了。走出几步路远，似乎也有不解气，见我慢悠悠的，她又折回来，将冰冷的手伸进我的脖子里，她原本边走就边用手去接那雪花，一双手已经凉透，我只感觉那股凉沿着我的脖子钻遍身体每一个角落，冷得我生生定的原地，发出一声低呼。她显然对这效果颇为满意，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我。我抬头狠狠的瞪她，眼前出现的确实覃朗的脸，他弯下腰来看着我，一脸的关切，并未说话。
我怨恨的眼神一时转不过来，停在他脸上，他却笑了，显然我这般模样他觉得十分滑稽。我愤愤的看了一脸无辜的瑾儿一眼，又依礼拜到：“见到覃王。”皇上对他极为信任，只有妃以上的级别见了他才不用行礼。
他有点错愕，伸出了手想要扶我，停了停又将手放了下去。我也有多日没有见他，他有些消瘦了，眼角竟然有细细的皱纹，我这才想到他已经有三十来岁了，为何我印象中的他竟然是没有年龄一般。
我时常在入睡前，脑海中会浮现出他，那种感觉在入宫以前也经历过，每次我都会告诫自己，我是董姝，是董美人，曾经被爱情深深伤过，不要再相信世界上的男人，他们都不会有真心，爱的也不过是我的颜色或者身后的背景罢了。
我知道自己是害怕，害怕去喜欢，因为知道这终究是一场无结局的并且是一个人的路，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避开这路，免得越陷越深。我一直低头不敢看覃朗，半晌没有听到他出声，瑾儿用手肘撞了撞我，“我们回宫吧。”我抬头才发现他已经走远了，那一身白衣耀眼的漫天雪白都遮掩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