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义来到河沟边在那里站了很久，把嘴张了几次，都没有张开，后来总算是张开了，可怎么也喊不出来，这对他来说有些太难了，让他发不出音来。
可也不能总这么站着呀！他想，最后他下定了决心，虽然说只一会工夫，他的脸憋得通红，可他还是要快点适应这种工作，他又抬起头来向四周看了看。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几只美丽的蝴蝶顺着水沟，在上边悠闲的飞上飞下，水沟边茂密的野草发出了浓浓的味道，直往他的鼻子钻。
文义感到静静的山野都在注意听他那一声“鸡蛋喽——”
越这么想着，这心里越紧张的有些脸红心跳，真的好难呀！以前他没有发现这些，以为母亲到市场去卖鸡蛋是很自然的事情，可现在轮到了他，他才知道，这么做真的就好象是在受刑一样，难以启口。
他哈下腰又把鸡蛋筐扶了扶，很怕没有放稳，下定决心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平时在家都很少大声说话的他，如今让他大喊，让他感到很累。
他憋住气，深深地吸了一口，瞪着双眼，张开口吼叫了一声：“卖鸡蛋喽——”
这时河边的草丛中，突然站起一个老婆婆，她正在俯下身子聚集会神地采水芹菜，听到旁边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得跳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明其妙地站在那里愣愣的看了他好半天，以为这孩子有什么毛病，跑到山里卖什么鸡蛋呀！就站在那好心地说：“孩子，到这卖鸡蛋谁会买？”
文义本来正出神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心中多少有一种满足，觉得自己总算是卖出了第一步，一会到市之后，也一定能很自然的迈子第二步。
另外他又想着，为了生计，今天不得不委曲地去接受张口叫卖的村妇举动，所以不由得双眼噙着泪水，忧心重重地担心这次能否把这些扎手的鸡蛋卖掉。
老奶奶的突然一声问话惊得他魂都没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水沟沟里还能冒出一个人来，使他吃惊不小，羞得他也来不及看对方是谁。
而且也忘了心中的难受，慌慌张张地提起筐低着头匆匆往公路赶去，等他吃喘吁吁的跑到下边的公路边时，他心里还跳个不停，比做贼还怕呢。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人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当初我都观察好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呢！这可真是的，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跑到山上都不清静。”
从村里到市里不到是里的路，可他觉得自己走的是那么漫长，好象走了好久，干走也不到地方，他望在前边陆陆续续的人流，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水。
他艰难地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又想快些到地方把手上的东西卖掉，又想慢些走，怕到了市场不忍心看见自己那尴尬的场面，惑者遇到熟人后的难堪。
他心里很清楚，更大的困难还在后边——在那挤不透压不透的市场上！
他来到进城的必经之路，一棵大榆前向市区望去，整个城市都展现在眼前。在平房和楼房的交织中，错落有致，中间有一条碧绿的河水从城市的中间穿过，仿佛是仙女的一条飘带拦腰而过。
市区和往日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灰蓬蓬的建筑物中间夹杂着绿色的绿化树，这些绿色把城市分割成一条条的街道，看起来很整齐，那些街道又隐藏在绿色之中，彼此相互衬托，展现了市区的繁华和美丽。
这里是他见过的最大最美的城市，也是他向往着能有那么一天成为这市区中的一员。可眼下的处境在这高大的建筑群中，让他感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自卑和烦乱。也莫名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这里他并不陌生，甚至有许多他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都留在了这里；读高中时，他是在这个美丽的城市中渡过的，那时他觉得自己为无忧无虑的。
而且也是在这里他的视野放宽了，让他对社会有了解和认识，也是在这里渐渐的成熟起来；对自己雄心和报负插上理想的翅膀，也是在这里形成和丰满的。
学校、街道、电影院、商店、文化宫、银行、邮局、体育场……生活是多姿多彩的！繁华而又文明！三年前，他告别了学校，也就告别了这个城市。
此时，站在这里，他已不是天真无邪的朝气蓬勃的热血少年，衣服利利索索，全身飘出的香皂味，胸前自豪地别着本市最好学府的校徽。
并且还引来无数双羡慕而又钦佩的目光。
现在想想，有些年了吧！以前曾到过市里，但也只是匆匆路过，这次却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提着鸡蛋筐，满身尘土夹杂在乱哄哄的人群中的庄稼人了。
瞬间的变化恍如隔世，让他一些起这些，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回忆令他心痛，可这种心痛又无法改变现状。
他站在城乡的交界处的老榆树旁，一会抬头仰面看看那棵大树，一会又举目向城里那繁华的街道扫上几眼，感到心头受到了重重一击，头痛欲裂。
四面八方赶市场的人群，现在象过节一样兴高采烈的从他身边走过，有人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棵老榆树的年龄，树上挂满的红布条引来行人的议论纷纷。
因为每一个布条都有一个故事，有悲有喜。那里记录着附近人们的悲喜剧。这些年来，思想开放了，大家可以由着自己的想象去做事，便把不顺寄在这里。
远处市中心街道上，传来了各种喧哗声，杂乱的市场老远就能听到，象一群毫无目的的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一般，让文义感到厌烦，可又不得不向那个方向走。
忽然，他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恼悔不已：要是碰上同学怎么办？自己在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可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晚了。
如果自己今天要是来逛城进市场倒是没有什么？可这次是提着筐卖鸡蛋，意义可就不同了。这要是让同学们相互传开，日后如何相见。
他认为到这里赶市场绝对是个错误。返回吧！不行，家里还等着油盐呢！何况父母会怎么看他？把他养这么大，他就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哎！早知道做人这么难，父母亲在他小时候还不如掐死算了。又何必让他现在活受罪！做任何事情都不那么顺利，他在原地徘徊着，不知道自己是进还是退。
站在树下彷徨着，考虑一旦和熟人相见该怎样应付；犹豫着想，那里才是同学最少出现的地方。然后自己便到那里绕过去，也省得和这些人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