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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景泽在简帆的不安和一再的坚持下,还是决定和她一起去孤儿院弄清事情的真相。老院长在看到简帆后,不免愧疚感泛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星辰之前居然认识,而且还是朋友,他开始后悔草率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星辰,他以为他会生活的好,他以为他会让那些陌生的真相过去,可是他到底还是错了,如果说简帆的父亲是罪人的话,那么他对好好活着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也许在当初选择收留星辰又接受简帆父亲帮助的时候,他就该把那些真相埋葬。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星辰也不会痛苦,所有人都不会痛苦。

老院长是个好心人,终其一生为这家孤儿院服务,可是,他还是在无形中造成了现在来不及挽回的局面。他不住的自责,后悔把上一代的恩怨又在无意中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可是简帆还是请求他把真相告诉自己,如果真是父亲的错,那么她应该要为父亲赎罪,尽她最大的可能求得星辰的原谅,虽然她知道父亲的过失不可原谅,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简帆哭了,不知道是为父亲,为星辰还是为星辰死去的父母,一切就像是上帝的一场作弄,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愿意笑着把昂贵的钢琴送给星辰也不愿留给自己,她哭的汹涌,曾经他还恨那个夺走她钢琴的男孩。可是,她有资格恨吗?没有,一架钢琴,十架钢琴,一百架钢琴……也不能弥补他们的愧疚。简帆可以想象得出星辰心中的恨,他会那样对她,也只是因为恨,无处发泄的恨。父亲的一次过失,导致了星辰童年至今的不幸,他的生命中爱少的可怜。

简帆想想就觉得难过。

可是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抹去他心中的恨,要怎样才能弥补星辰生命中缺失的那些爱,他的痛苦要拿什么填埋……

简帆变得无助,也许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来沉淀,可是她始终还是要做些什么,算是一种救赎。

她似乎看到了景菱内心的煎熬在她身上加倍的轮回。景菱只是愧疚,她没有罪,可是对星辰,他们一家都是罪人。

景泽将她拥入怀中,他心疼她这样没命的哭泣。

“一切都只是意外,只是意外……至少你是无辜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景泽安慰着她。

可是她想,为什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意外,让他们的人生一次又一次挫败。

简帆更期待着能在每个夜晚看到流星,因为太多的愿望等着实现。

可是流星都去了哪里?

被上帝收在了口袋。

简帆不相信命运,却又对命运有所期待。

也许,她是在妥协。

她知道,当星辰扑向自己的时候,他曾经试图控制住自己,他一遍又一遍的叫她走开,她分明看见了他灰暗的悲伤,他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狮子胡乱的撕咬自己和身边的人,他只是想通过伤害她、伤害自己,来排遣心中的怨恨。

可是最终他还是停下来了,在简帆感到绝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始终是善良的,简帆这样想。

景泽说过,他的孤傲的善良,解读不清楚。只要知道他原本是善良的就好。

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可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无恶不作的坏人,没有那么多天生的罪犯,简帆一直相信,差别只是因为每个人后天生长的环境不同。我们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吸收什么样的养分,成长成什么样的人。可是,真的,每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孩其实都是善良的。

简帆想起她最喜欢的那位动漫大师曾经说过,即使是在憎恨和杀戮中,仍然有些东西是值得人们为之活下去的。

她没有理由不去原谅一个无心犯错的善良又孤独的生命。他的成长的土壤里缺少了该有的爱的养分,关于家人,关于信任,关于温暖……

而于他,她到底是个罪人。父债子还。她懂。

景泽决定向简帆求婚,其实是小乌鸦的选择,起码算是小乌鸦最先提出的要求。那一天是星期五,景菱带小乌鸦去了游乐场,回来后直接把他送到了景泽的公司,她是想那天晚上她也会去医院看简航,这样简帆就不用再去医院,下班后可以直接带小乌鸦回家。

小乌鸦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景泽办公室的椅子上,认真的看着刚忙完工作的景泽说:“你当我爸爸吧!”

景泽被他没头没老的话语吃了一惊,相处了这么久,他依然不知道这个只有三岁半的小孩子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我本来就是你爸爸”,景泽若无其事的丢下一句。

“别开玩笑了,你都没和妈妈结婚,男人未婚先孕叫不负责任。”

景泽端着茶杯刚进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男人,未婚先孕,不负责任,这是一个四岁不到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吗?

“怀孕的是你妈妈,不是我,男人是不会怀孕的”,景泽逗他。

“我知道。可是护士阿姨说是你让妈妈怀孕的,你不负责任。”

景泽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家伙知道这么多,原来都是整天和护士阿姨们待在一起被教坏了。

“那你要我怎么负责?”景泽一本正经的征求他的意见。

“我已经都打听好了,要生小孩,必须要先结婚,要结婚必须先求婚,要求婚必须先谈恋爱,要谈恋爱必须先认识,要……”

“好了,好了,我和你妈妈已经到求婚那一步了”,景泽打断了小乌鸦背了好多遍的长篇大论。

“好吧,那就去求婚吧。”小乌鸦爬下椅子,丢下一句话就跑出了办公室,半路又折回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上刀山下油锅。”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景泽突然觉得没教好孩子,应该要让他上幼儿园了,不能老让他和医院的那些小护士待在一起,误人子弟啊。

小乌鸦是个神奇的小孩,他选择了自己的妈妈,又选择了自己的爸爸,现在还想一手包办他们的婚礼。他是个被诅咒了的孩子,可是却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也许,这是命运给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最后的补偿吧!

景菱常常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和简航提起小乌鸦,跟他讲他的成长故事,她告诉他他有多可爱,多调皮,她时常怀疑19岁的自己怎么就能生出这么神奇的小孩,有时候她反而也会为此感到一丝骄傲,可是小乌鸦并不叫她妈妈,而是叫她姑姑,也许这样也好,因为她不知道简航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孩子也不应该有个这么年轻的妈妈,她根本没能力照顾他,给他一个安稳的家,否则,她的人生只会让人耻笑,到底,她还只是因为害怕,她不再有当初留下孩子时那股桀骜的勇气。她想,她始终都是个懦夫吧。

她给简航讲好多生活中的事,她知道简航能听得见,她跟他讲了她转学的事,讲了班级里一个叫之助的男生,她说他和简航很像,不过她让他不要担心,他们只是朋友……

当她从小乌鸦那得知哥哥要向简帆求婚的时候,虽然她还不确定,她还是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简航,她分明看到他动了一下的手指,和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她激动的叫来医生,以为医生会告诉她简航很快就会醒过来,可是医生非固执的说这是一种正常反应,不代表他马上会醒过来。

不符合家属心意的医生总是令人讨厌,说一下他会醒过来是会死啊!

可是他要是说了,结果简航没醒过来,那么他的医生生涯就真的死定了。

医生,说话时总是那么谨慎,像是在做呈堂证供。严肃的令人窒息。

其实,很多时候,医生是令人讨厌的。

过了很久,简航还是没有醒过来,他真的已经睡了很久,小乌鸦都快四岁了。

他或许常听到有一个小孩跑来跑去,然后停下来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用质疑的口气问:“舅舅怎么还在睡觉,一直睡,一直睡,童话里的睡美人都醒了,可是他还在睡……他应该是需要公主的吻,可是这里又没有公主,我又不是女生……”

我想这个时候,简航会流泪吧。

都说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不是她长的有多好看,身材有多好,事业有多成功,而是看她的男人有多爱她。

简帆一直庆幸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男人,守护着自己,分担自己的喜怒哀乐,她知道他会是她最终的选择,她也曾幻想过有一天会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婚纱,华丽丽的把自己嫁给他,只是她从没想过他的求婚会来的这么突然,他给她的幸福让她措手不及。

景泽不是一个天生有浪漫情怀的男人,他想不出用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来承载他的爱,如果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样的话,他又会觉得太肉麻,他觉得爱情本来就应该是矜持的东西,如果说的太直白了,反倒掺杂了作秀的成分,变得敏感又虚假,真正的爱情永远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纱,它能滤过生命里的苦难,担起生活的平淡。真正的爱情其实就是生活,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生活就得经得起平淡。

当然,他的一双会笑的眼睛就可以代替一切的浪漫,那触及不到的深邃里满是蓝色的浪漫,海浪般一浪一浪袭来。至少,骨子里他到底还是个浪漫的男人,自己说不出口的爱恋,可以让别人代说,比如说小乌鸦,况且他不是自告奋勇的说要“上刀山,下油锅”么。

景泽决定,在小乌鸦上幼稚园的第一天向简帆求婚,那天并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可是他看到白莲花开了,透着腼腆的粉,他觉得他的求婚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真的需要的话,那就是白莲花开了。而且到那一天,小乌鸦有足够的时间背下他要他说的话。

下班后,景泽载着简帆一起去幼稚园接小乌鸦,小乌鸦对他们的姗姗来迟表示不满,指着空旷的教室质问他们:“你们看看,就剩我了。”

这反倒让景泽和简帆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啦,小大人”,简帆笑了笑,抱起小乌鸦,亲了他一口,转身向外走去,景泽跟在后面向小乌鸦使眼色,聪明的小乌鸦心领神会。

“我要爸爸抱”,小乌鸦开始向妈妈撒娇。

简帆怔了怔,这是小乌鸦第一次叫景泽爸爸,她停下脚步,看着小乌鸦,又回头看了一眼景泽。

“好嘞,来,爸爸抱”,景泽笑着接过小乌鸦。

“简帆”,景泽叫住走在前面的简帆,“我们结婚吧。”

景泽精心准备的求婚,台词只有五个字:我们结婚吧。

可是,对简帆来说,五个字已经足够了。她停下脚步,幸福感从脚底一直延伸到脊梁骨,脸上的笑容因为紧张而略显不自在,波澜不惊的笑容下其实已经波涛汹涌。

“宝贝,下来一下好吗,爸爸要给妈妈带戒指”,景泽放下小乌鸦,从口袋里掏出事先他准备好的戒指。

这时候小乌鸦该上场了,爸爸已经不只一遍的偷偷教过他了,他大声的朗诵着一首他根本连意思都不懂的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

小乌鸦朗诵完的时候,简帆哭了,她不知道景泽是教了他多久他才记住这么长的一首诗,这么美的一首诗。

简帆忽然想起了她的中学时代,语文课上刚学到舒婷的这首《致橡树》,她便在晨读课上大声的一遍遍朗读,她还跟同桌的男同学说,以后要是有男生念这首诗跟她求婚,她就会嫁给他。她清楚的记得那个男生不屑的眼神和故意作呕的表情,可是现在她想到这些,却幸福的笑了。后来再记起这首诗的时候,她已经高三了,它曾无意又或是有意间看到坐在她隔壁桌的男生在一片白纸上从头至为的写过这首诗,他的字迹隽秀,就和他的人一样,简帆记得他叫梁畅,他们的交集少的可怜,也许,他根本就不会记得他的旁边曾经坐过一个叫简帆的女生,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命运真是一出哭笑不得的闹剧,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景泽也喜欢这首诗。

她摸着小乌鸦的头问他,“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不知道,不过,又好像知道,呵呵”,小乌鸦不知是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满意还是害羞,他大声的笑了出来,他的好看的睫毛随着月牙弯的笑着的眼睛自然上翘。他的可爱的模样逗得景泽和简帆也跟着笑了。

暮色渐起,华灯初上,一个睫毛浓密眼睛深邃的男人给一个同样有明亮眼睛的女人带上了求婚戒指,他亲吻了她,小乌鸦害羞的伸出小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天白莲花开了,小乌鸦的爽朗的笑声像海豚欢快的叫声一样有着穿透力,穿透暮色,穿透云霄,就像在昭告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那一只小乌鸦。

天还没黑,月亮已经出来了,挂着久违的朦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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