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利好特意去超市买了一个保温杯和一条大毛巾,往回走时,经过市场,没有进去,直接就回公寓。因为现在利好不用买菜了,史洋吃的麦片、面条、米,公寓里还有很多,按他现在的食量,怕做完放疗都吃不完。而她自己一人做饭也不好做,干脆到外面吃快餐。
拎着东西回到公寓,史洋还在睡。利好没有叫醒他,绕过他的床,开炉煮麦片。拿出平底锅到卫生间的水龙头接水,放到电磁炉上烧。电磁炉的功率很大,四分之一锅水,几分钟烧开。她把麦片对着起泡的水就倒进去,把温度调到130度,再用筷子顺着同一方向,不断地搅拌,三分钟后,数几粒盐放下去,关火。做好麦片,利好看了一眼史洋,刚好他动了一下脚,然后又睡了。利好还是没叫醒他,把刚才买回来的毛巾洗了,挂到防盗网上晒,又洗干净刚才买的保温杯,放到之前的保温杯旁边,两保温杯并列站着。然后拿过今天的报纸坐在床上看。利好每隔二十来分钟就看看史产,看到他动一下腿或手或胸口有规律地起伏,又看报纸。接近十一点钟时,史洋睁下眼睛,眼有点刺眼,用手遮挡一下,适应了又放开,见利好在看报纸,问:“几点钟了?”利好放下报纸,去电视柜拿手机看,说:“十一点了,你睡了很久。”史洋起来,习惯性地扭一下头,脖子的皮肤一阵裂痛,随即又不敢动,保持一个姿势下床。刷牙时,他轻轻地刷,怕碰到口腔内的泡,洗脸时也是轻轻的,做什么都要轻轻的,连喝无花果水,都不敢张大嘴巴,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娘娘腔。利好端麦片给他,吃了一口,喉咙又是一阵阵钻心的痛,史洋无力地忍受着,痛已成了一种习惯!
吃过麦片,史洋又得去做放疗了。出门前,利好把两个保温杯都装满了水,史洋忍着痛压低声音说:“不用那么夸张吧?”利好:“没水喝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夸张了,反正一瓶要拿,两瓶也是拿,走吧。”两人便出门,一下到楼下,太阳像昨天一样当空照。利好从环保袋里拿出两把雨伞,给了一把史洋。史洋犹豫着打不打伞好,利好把自己已打开的伞给史洋说:“拿着。”史洋接过,利好马上从史洋手上拿过没打开的伞,打开,自己撑着。无奈,史洋只有撑着伞,开始一段路,史洋一直留意路过的人有没有注意他,才发现是他自己过度担心,有那么两三个看看他以外,其余的都在赶路,才没空注意他。史洋撑着伞,没太阳直接晒到,确实是舒服多了,才明白女的为什么春夏秋冬都要放一把雨伞在包里。
史洋慢慢地走着,看见利好在前面等他,才发现利走路比以前快多。以前是他等她,现在是她等他。史洋赶上去,问利好拿水喝。利好拧开盖,倒水到盖里,史洋拿着呷了几口,又起启走路。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医院时,竟然喝了一杯半的水。
今天要查白细胞,史洋拿放疗卡到控制室,然后上楼去戳手指验血常规。在护士站那里又称了一下体重,天啊,又轻了两斤。对于史洋来说,体重下降不是好事。可是他每天只吃得下那么一点点东西,体重怎能不下降呢?看了检查报告,王医生说,白细胞在正常值内,体重下降在阶段是难免的事,只能吃流质食物维持营养。又看了一下史洋的脖子和脸颊,说如果脖子掉皮的地方灌脓的话就要来吊消炎针。
回到放疗室,等了一会儿轮就到史洋。今天是李小东值班,在自动门等待的时候,他跟史洋说:“史洋,增加部位放疗,还有两次就做完,以后就不会那么辛苦的了。”史洋:“最好啦,现在一天比一天痛,粥水都是勉强喝下去。”李小东:“放疗到现在,你喝得下粥水已算不错。有些人连粥水都喝不下,甚至要靠打点滴供给营养。”这时,自动门开了,两停止了谈话。
从医院出来,直走,右拐,再左拐,突然看见,有一串橙色的蜻蜓摆着尾巴在天空中飞。这个大蜻蜓是十来个小蜻蜓串在一起,最低的一个是最大的,飞得越高的的越小,整串风筝串起来就是一只大蜻蜓,栩栩如生!史洋忍着脖子痛抬头看,边走边看,心里有点奇怪,是谁这么有闲情放风筝呢?顺着风筝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老伯站在桥中间位置,背着背包,手里拿着线,一会儿放一会儿收,好不悠然自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看。史洋和利好边走边看,也走到桥中间老伯旁边,停下来看。老伯见越来越多人看他放风筝,更加自得,嘴角的弧度更大,以致两边脸颊折起深深的皱纹。史洋看着老伯的皱纹,突然想:老了真好,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无聊时可以放放风筝。如果可以一下子变老多好!老伯随着风向,慢慢地转动身体,史洋顺着拉得直直的线,往天空中的蜻蜓看去,蜻蜓起飞越高!史洋收回眼光时,才发觉自己已转向公寓的方向,前面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刚才顾着看风筝居然忘了,他对利好说:“走吧,我们还有一大段路才到公寓。”
经过一段艰辛的跋涉,回到公寓天快黑了。史洋又累到不得了,一进屋,就躺在床上休息。因为不用做饭,利好没事可做,也坐在床上看小说。七点多的时候,利好有点饿了,才动手煮面条。利好在面条里加了一个鸡蛋,搅拌到看不见,面条又煮得像筷子那么粗。煮好面,利好出去吃快餐。
八点多时,史洋才起来吃面条。又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艰难下咽,喉咙一天比一天更痛,脖子上的皮肤仍然灼痛。不过,他已经有点麻木了,对痛感麻木,或许是在无意识中逃避。有时他在想,既然暴风雨要来,就来得更猛烈些!要痛就痛得再厉害些!
临睡前,利好把早上买的大毛巾给史洋,说:“哥,把这个垫在枕头上吧,很柔软的,就算皮肤碰到都不怕。”史洋接过,拿走铺在上面的衣服,铺上毛巾,就睡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只狗一边狂吠,一边狂追着史洋。史洋撒开腿拼命跑,跑了很远,跑得很累,却还没摆脱那条狗!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跟那条狗,狗一直紧追不放,史洋越来越累,累得快要跑不动,眼看狗就要追上来,心里想:完了,完了……狗追上来了,跳起来要抓史洋的脖子,史洋恐惧地看着狗,“啊”地惨叫一声。
朦胧中听到利好在叫:“哥,你怎么了?哥,你怎么了?”史洋惊醒,满头是汗,坐起来喘着气。这时,利好已打开日光灯,史洋看看周围,定神想了一下,才醒过来,原来是一声恶梦。利好紧张地问:“哥,你干嘛了,刚才双脚拼命地踩床,又喊又叫的。”史洋:“吓死,梦到被一条狗追,那条狗要抓我的脖子。”“原来是做梦,我也被你吓死了!”利好松了口气。
史洋用手抹抹额头上的汗,稍为镇定下来。利好冲了一杯无花果水给他,史洋握着水杯,还在想刚才梦里的情景。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这段时间喉咙跟脖子真的痛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了。史洋更加希望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痛得更彻底些!利好又拿过一条用温水冲湿的毛巾给史洋,说:“哥,擦一下脸和脖子,刚才你出了很多汗。”擦一下脸,又按几下脖子,史洋脑袋转入一片空白,但又在努力想象不痛的感觉,但却是那么遥远!
利好拿出药水帮他涂,药水涂在脖子上凉凉的,之前渗血的皮肤,现在已结痂。新掉皮的地方又微微地渗出血,不过,没有之前渗血厉害。史洋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重新躺下。经过这么一折腾,喉咙比刚才更痛更烫,连嘴巴里喷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又如在伤口撒把盐,伤口在喘着气,疼痛一阵一阵袭来,难而忍受,又欲罢不能!无奈,他只好紧紧闭着眼睛,默默地忍受着!心里在说:痛吧,痛吧,痛吧……所有的痛都一起来吧,但愿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一直到天明,史洋才慢慢地睡着。
利好早上起来,见史洋还在睡,站在床边看了看,史洋瘦得颧骨高高凸起,表情痛苦。想起昨晚他用力踩床的事,心里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度过这魔鬼般折磨的日子?站了一会儿,她去烧开水煮麦片。现在史洋连粥和蒸蛋都不想吃了,只想吃麦片。不过,他勉强能吃下一点东西,比起那些只喝果汁和水的人或靠打点滴来增加营养的人,算是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