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函走了以后，洛云桐被陆沉香扶到桌边坐下。一时之间，四周变得极其安静，只剩下洛云桐因为腿部酸痛发出的轻微的叹息。有了身孕之后真是一天比一天娇贵了，她默默想着。
方才皇上走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应该还是有些生气。洛云桐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想还要拖着这副身子去找皇上好言好语一番，就觉得有些累。
陆沉香看到顾茗腩还在那边站着，就开口问道：“皇上来了，四皇子怎么会不知道躲避？”明明他们之前谈好了，要告诉顾茗腩自己生母的真相，他就要讲自己隐藏一番。
顾茗腩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着，冷冷地扫了一眼陆沉香，似乎是对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有些许不满。
旁边照顾顾茗腩的侍女赶紧上前一步，急忙为自己主子解释道：“皇上这次来，并没有一点通报。似乎是不想打扰皇后娘娘休息，悄悄进来了。”
“放肆。贵妃问你话了么？”洛云桐直接开口训斥道。
侍女吓得闭上了嘴巴，退回到顾茗腩身后，不敢再言语。顾茗腩知道洛云桐这番话看似是在斥责下人，实则是给自己施压。他皱了一下眉，英俊的脸孔散发出了一丝烦躁的气息。自己好好在外面休养，莫名其妙就给拉进了宫，若不是皇后说要告知他关于他生母的事情，他怎么会甘愿在这里躲躲藏藏！
对顾茗腩来说，近日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不失为一件好事。
洛云桐端起桌上的茶杯，盖子轻轻碰了碰杯沿，呷了一口茶。她的眼神从茶杯转向了顾茗腩，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决定开始让他进入自己的计划。
“既然你已经被允许留在这里，我们之间约好的事情也不必再拖延。”洛云桐说着，眼神示意顾茗腩坐下。
陆沉香知道洛云桐接下来将做什么，于是将殿内其他人都支了出去。自己则走在一旁去摆弄架子上的小玩意儿，暗暗留心着洛云桐那边的动静。
听到洛云桐这番话，顾茗腩便也暂停了自己的思绪，缓步走来坐在了洛云桐对面。小小的茶几是上好的古木制作，上面雕刻的花纹精致巧妙。二人围坐桌边，一个雍容华贵，一个清淡俊逸，任谁看来都想不到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是如何残忍。
“你对你的母妃是否还有印象？”洛云桐对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顾茗腩摇摇头。
“我有记忆之时，便住在宫外的一处宅子。幼时是乳娘带着我，我曾询问她关于我母妃的事情，她说她并不知晓。每年宫中有大事之时我才回宫，也无从打探宫内消息。父皇那边，我又不敢问询。”顾茗腩的声音透露着一些迷茫和忧愁。
没等洛云桐开口，顾茗腩声音更低了些，接着说：“我与皇族兄弟姊妹都没有什么交际，平日里与我最亲近的，便是我的教书先生。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母妃是谁名谁。而这么多年，我偏偏放不下这一桩心事。”
洛云桐没控制好力度，把茶杯“哐”地一下放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出来。她本以为多年的磨炼，自己的心早已经如钢铁一般坚硬。可是眼下，看着自己的孩儿坐在自己面前，嘴中吐出这些字句，她的心还是颤抖了一下。
那边的陆沉香一直留心着这一处，此刻也惊了一下。
“别急，本宫来告诉你。”洛云桐将手藏在广袖之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大业未成，不可为一颗棋子动摇。
顾茗腩只当洛云桐刚刚的失态是因为动容。
“那就请皇后娘娘详细告知我您所知的一切。”顾茗腩诚恳地说道。他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是预感到自己将要知道一些真相。
洛云桐盯着桌上刚刚溅落的茶水，缓缓道：“你的母妃，当年是皇上极其受宠爱的人。你出生之后，有一江湖道士说你的身子太虚弱，不能留在宫中。于是皇上和你母妃才将你送出宫。你母妃想要去陪伴你，皇上却不准。她哭着求了很多次，皇上因为喜爱她，想要留她在宫中，因此没有答应。”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带了一些唏嘘的意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加合理。
顾茗腩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能想象到自己的母妃，是怎么心痛着将自己送出宫，又不得陪伴在自己身边。
“那后来呢？我母妃……她还活着吗？是宫中哪一位？”顾茗腩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和拳头一样忍不住发着颤。
洛云桐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不忍，盯着顾茗腩的脸庞，没有作声。
这一眼，顾茗腩就知道，他的母妃已经不在人世。他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想要哭泣，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儿不可轻易落泪，又发不出声音。他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问：“她是如何离开的。”
洛云桐看了一眼四周，好像是畏惧被别人听到。这副神色当然也被顾茗腩收入眼中。
“你来世上的第一年，正是边疆地区有战事，皇上每日心烦意乱，因此没有空闲去陪伴你母妃去探望你，又不许她一个人出宫。后来，照顾你的人向宫中发来消息，说是你生了重病。你母妃情急之下自己出宫去看你，被皇上发现。”
这一番话毕，顾茗腩已经想到了结局。忤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是怎么下场？谁人不对此心知肚明。
顾茗腩闭了闭眼，哑声道：“可是皇后娘娘说，那个人此前一直宠爱我母妃。又怎么会狠心至此。”
洛云桐听到他称呼皇上已经不是“父皇”，而是“那个人”，嘴角几乎要浮现出一丝笑意。然而不可，她还在演戏。
“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位不是昙花一现？没有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我的位置，坐着也惶惶不可终日。”洛云桐自嘲地说。
她盯紧了顾茗腩，心想：“所以，这件事成了，我就再也不必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