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一连日里赶路、坐船、生气,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一张方形大脸布满阴霾,两条水蛭般的眉毛下边,长着两颗蜱虫似的小眼睛,仿佛一天不见血腥,它们就浮肿,饥渴,到处乱叮乱咬。
冯宝一回到家里,最先接触到的是他的两房姨太太。只见他的大姨太、二姨太脸上悲戚,嘴里干号,擦拭眼睛的手绢一定是事先用水浸湿过的,所以不用多想也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冯宝一的大姨太王太太3岁裹脚,5岁脚尖现出刍型,9岁脚尖成型,像一只尖尖的糯米粽子,15岁嫁给冯宝一作原配,一段光鲜的日子过后,身上的沟沟折折和心上的弯弯绕绕,变得同她的裹脚布一样的恶臭。她掌管冯家的话语权,相当于冯家的“新闻发言人”,冯宝一要是有个什么想法、主意或者决定,十有八九都是通过她的那张破嘴,广播到丫鬟和仆人那里。人们见她如同见鬼,用两个字来描画她,叫作“恶煞!”用一句话来囊括她,那就是:“王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冯宝一的二姨太姓蒋,家境尚好,祖上安福县蒋家,民间流传蒋家是民国三个半财主之一。道光末年,蒋家拥有田土60万亩。另外从常德至北京,沿途设有48家典当、72家钱庄。咸丰初年,统治者为抵抗太平天国军队的进攻,向大地主筹措军饷,祖上蒋明诚代表蒋家一次捐银32万两。当时的安福县,农民占人口的80%以上,所占土地不到30%。全县半数土地为蒋家霸占,全县田赋总额的75%为蒋家的田赋。其父蒋家卫系常德府地方法院的行政长官,妻妾成群,常常和一些军阀、土豪劣绅搅和一起,干一些鱼肉百姓、杀人越货的勾当。所以蒋太太作为地主老财与资本官僚蜉化出的封建余孽,在冯家的地位大大超过了代表封建礼教的王太太,几乎笼断了冯宝一家的人事权和财产权。这个长相妖冶,要风得风,要势得势,一手遮天的女人,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惧怕的了。然而,她却害怕和忌妒一个比她小上十来岁,代表妇女行使民主、自由和浪漫权力的三姨太汪采妮。不说汪采妮有多厉害,只拿她身上贴着的一道“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之女”的商标,就知此女乃响当当的“国际品牌”,别说王太太、蒋太太,就连冯宝一都得惯着她让着她,不敢往太岁头上动土。偏偏是湘西凤凰出了个不长眼的覃家落,不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且还敢在妖女房室点灯,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王、蒋两位姨太太的心坎上,合乎了她们“消除同类、铲除异己、图霸家业”的一番心愿。
“老爷哟,您得替三姨太做主嗳!她被一伙砍脑壳的土匪打劫了,头上点了天灯,胯下挂了地灯,门户大开,妈妈蘸了人血馒头,到现在不知是死是活呢!”看见冯宝一从外面归来,两个姨太太惺惺相惜,把个三姨太的生死羞辱挂在嘴边,恨不得替她去死,心底里却一个劲儿地倒喝彩:好!好!汪采妮,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纵览历朝历代,历家历户男人养着的三妻四妾,没有几个不是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人前点火、人后使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故此捧着封建衣钵的王姨太,身为封建余孽代表的蒋姨太,两人最看不惯的就是代表权力资本与精神自由的三姨太,不仅成为小姐太太们“百口嘲谤、万目睚眦”的对象,还染指土匪和黑帮,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冯宝二!冯宝三!”冯宝一听了两房姨太太的哭诉心里烦躁得像头驴,回到家里一通乱叫。他的两个弟弟终日忙于“五子”,碌子、票子、裙子、房子、车子,哪里顾得上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冯宝一的二弟冯宝二长得五大三粗,浑身膘肉,为人有些蔫头蔫脑宝里宝气的,常常被人耍作枪子儿使唤。这会儿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里蹦跶出来,吓得汪采妮的女儿冯思南一声尖叫,一条白猫从她的怀里倏地飞去,像一颗子弹擦着冯宝一的脖子纵到房梁上。冯宝一这一惊不得了,吓出一身冷汗,连军帽都甩掉了,自然要捶头顿脚一番。冯宝二像一只病猫,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快说三姨太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冯宝一盯着冯宝二,满腔的火气。
“几天前,德瑞年在草市驯蛇,三姨太带着小虹一旁看热闹,土匪覃家落和书呆子陆先生挑起她的狗同德瑞年的蛇斗,狗咬了蛇,蛇又咬了狗,狗中了毒,向德凤祥家的大丫头德子春扑过去,德凤祥叫德子秋放镖,狗又向德子秋扑过去,覃家落挥手一枪——砰!打碎了大哥你的天灵盖!”由于冯宝二将“覃家落挥手一枪”比画到了冯宝一头上,那么冯宝一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他“言下的那条狗”。
“蠢宝,不是我的天灵盖!是狗的天灵盖!”冯宝一生气地瞪着他,纠正他这个脑壳有些不清白的二弟的说法。
“呜,打破了狗的天灵盖……”冯宝二向冯宝一吐了一下大舌头,接着说,“枪响后,狗倒下了,土匪朝人群开枪,草市大乱,陆先生趁火打劫,拉着汪采妮就往土匪的船上跑,我和老三追赶了好一阵,没追着。”
“你追了吗?你追了吗?”冯宝一大声地质问。
“你当时人在窑子里,我看见你的鬼魂追了!”冯宝一的大太太、二太太面带不屑,当面戳穿冯宝二的谎言。冯宝二嘴歪眼斜,大汗淋漓,显得病怏怏的,认为自己闯下大祸又得罚吃冯宝一的胡椒面了。
“先给我拿下德园里的人!”冯宝一拍桌打椅道。
不一会儿,德园里的德凤祥、德瑞年、德子春、德子秋、德子青、李环,以及陈氏大大小小十几口被李羿带的壮丁绑了起来,拉到冯家大院禾场上,几人商定待覃家落、陆旻落网后,按照最高统帅汪精卫的指示,将他们一一问斩,以儆效尤。
接下来,冯宝一要做的就是寻找汪采妮的下落。
话说王亚樵派来的方脸汉见目的已经达到,欲杀汪采妮已了却她的身后事。只见覃家落、陆先生跌跌撞撞地朝船奔来,边跑边喊:“壮士,手下留情!杀不得呀,杀不得!”
“你说,为何杀不得?”方脸汉问覃家落。
“你杀了她,我们如何向冯宝一交差!你杀了她,我们和德园的人可就遭殃了!”覃家落说。“这次对付汪精卫,你立下了汗马功劳。叫你投奔王亚樵,你又不去。她是你带来的,还得由你把她带走。”方脸汉把麻烦踢给陆先生。
“我乃一介文弱书生,国难当头,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如何养活一个女人。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就放我一马吧!”陆旻连连朝他们作揖,祈望他们能放过自己。
“那好,就把她交给我,留在我山寨作人质吧!如果冯宝一敢找我和德园算账,我就来一个撕票,两位看意下如何?”覃家落的目光落到方脸汉身上。
“好,好!”3人依计而行,王亚樵的人见事已办妥,赶回主子身边复命去了。陆先生帮覃家落找来一条麻袋,覃家落将汪采妮塞进麻袋,放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奔湘西凤凰继续他的土匪生涯去了。
一天过后,冯宝一的家丁将三姨太汪采妮被覃家落绑了票,弄到山寨里作人质的消息报告给了冯宝一。作为一介武夫的冯宝一,除了一通暴跳如雷之外,不得不关门闭屋、处心积虑地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眼下,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只有3天就要在南京开幕了,如果再发生汪采妮被杀被辱的针对汪主席的坏事件,令汪精卫尊严扫地,那冯宝一只等脑袋钻进铡口里,人头落地了。如果选择出兵凤凰,自己的武装,加上动用岳父蒋家卫的武装,组织起来才百余人,而对方覃家落已经拥有了500来人,在绑架汪采妮、羞辱汪精卫的事件发生后,各地投奔者风起云涌,覃家落的队伍扩充到千人也难说,如果自己草率出兵,或斩杀德园一家老小,凭着德园同覃家落祖上一衣带水的关系,自己必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倒不如以静制动,从长计议,巩固自己的势力,扩充自己的武装,伺机将覃家落和德园的人赶尽杀绝。主意已定,他打开房门,带着李羿来到禾场,亲自为德园老小松绑,提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冯德两家“睦邻友好、以和为贵”的议和要求,这令德凤祥、德瑞年等人深感意外和震惊。
“行,行,冯老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强敌面前,德瑞年赶紧选择趋利避害,明哲保身。虽然德凤祥疾恶如仇,德高望重,深受乡民拥戴,但身为一家一长,碰上这种事断然不会舍弃家族利益和孩子们的安全,做出强龙不斗地头蛇的委曲求全的另一种选择,“冯宝一,你说议和,怎么个议和法?”
“事端由你们生,横祸由你们起,惹出了麻纱,自然要扯到你们的头上去。这次土匪绑票,我失去了一个三姨太,女儿失去了亲生母亲,你们德园得陪我一个。”冯宝一扫了业已成人的德凤祥长女德子春一眼,厚颜无耻地对德凤祥说,“覃家落劫持了我的三姨太作人质,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我也要学着他的样子,拿你家德子春在我家作人质,由你和德瑞年去做覃家落的工作,直到他把汪采妮完璧归赵,我再把德子春归还于你为止。这一条,你们觉得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你?!”德凤祥死死地盯着冯宝一,识破了冯宝一的险毒用心。且说叫他把德子春留在冯宝一家里,无非是把馒头丢在蒸笼里,看着人家“每箸可夹一双,亦扬州物也。扬州发酵最佳,手捺之不盈半寸,放松乃高如杯碗(见《调鼎集》)。”又说覃家落那“痛快的,给我来个痛快的”瞻头不瞻尾的豹子脾气,他德当家的早就领教过了。下一步,覃家落必定会以汪采妮为筹码,找冯宝一要枪要人要粮晌,一旦冯宝一满足不了覃家落的要求,覃家落就会拿汪采妮开刀,他的女儿德子春也将命不保夕。就算覃家落没有贪心,也有花心,如果将冯宝一的姨太太汪采妮“采了”“占了”,那么他的女儿德子春也会遭到冯宝一的玷污……料到这般,德凤祥将脖子一拧,头一横,算作给冯宝一吃了一个生冷的秤砣。
冯宝一将脸拉得很长很长,时而抬头看天,时而看看自己腕上一只滴滴答答的手表,双方僵持了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站在德子秋身旁的一条红脸剑眉汉子沉不住气了,迈到了德凤祥的身旁。此人身材高大威猛,像棵历经百年风催霜打的铁树。说到他,人们很容易将他与《隋唐演义》中“每战必先,常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秦叔宝和《三国演义》中“气挟风雷无匹敌,志垂日月有光芒”的红脸关公联系起来,把他视为女儿们的“首嫁对象”。在现实生活中,李羿也是汪精卫身边唯一一位可以力搏一只成年藏獒,又细心为它敷理伤口的侠义之士。此人不苟言笑,看不出身体里有什么儒雅和智慧。湘北人讲究语言智慧,湘西人讲究行为智慧。他奉行湘西人的处事原则,行动就是人们最好的语言,行为就是人们最大的智慧。另外插一句,在汪采妮的心目中,一度扎根过3个男人,在时间排序上,李羿,来得远比陆旻、覃家落要早,属于那种能给她安全和幸福感,又深明大义的“中国男人!”当汪精卫将她许配给冯宝一的时候,她劝他同自己一道私奔。李羿拒绝了她的请求,在她手心比画了“有关风景、无关风月”8个字,他的身份和想法,于她来说只能是一个谜。
李羿迈到德凤祥身旁,一把揪住德凤祥胸前的白色甲叽布衬衫,将他的身体抵到一棵泡桐树干上,挥起拳头作打状。德凤祥有三个女儿:子春、子秋和子青,个个生得“镜花水月”而又各领千秋。如果单用一句话来形容三位女子的品相,那就是“春瘦秋肥青憔悴,没有一个是林妹妹”;令人们喜煞爱煞,连男儿们都自叹弗如!
虽然德凤祥的大女儿德子春被冯宝一捆得严严实实的,被冯宝一作为重点进攻的对象。因为冯宝一听到某些传闻,说她投奔了共产党,准备从她身上挖出有价值的东西,好在他的主子汪精卫面前将功折罪。可是她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看了即将要被挨打的父亲一眼,对李羿说了一句:“瞧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有种的你就奔我来!”李羿听了心中不快,挥拳朝她的肩膀打出,这一拳打中了她身后的泡桐树,直震得泡桐树干动叶摇。德凤祥的二女儿德子秋年方十八,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见红脸关公欺负手脚被缚的姐姐,便“着”的一声,飞起一脚踏中了李羿的后脑勺,虽然这一脚力道欠缺,却也令李羿的后脑勺一沉,脚步向前踉跄了一下,以一副“非礼”的姿态差点扑到了春姑娘的身体上,反而吓了李羿自己一跳。李羿连忙用双手撑住树干控制身体,一转身做了个螳臂挡车的招式。
只见德子秋一身素妆,一双灵巧的丹凤眼,一张弹力十足的湖柳腰,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秋水为姿,虽然年岁不高,却与出阁时的汪采妮的丰美有得一比。西凉人向来以肥为美,李羿也不例外,见德子秋虽然长相丰润,但跳跃起来行动敏捷,身手不凡,像一只矫健的山鬼,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人目不暇接,竟鬼使神差般地对她产生了钦佩之情。这种感情可以用“一见钟情”来形容,但碍于自己送给汪采妮的心爱的藏獒死于她的镖下,自己的主子又与她家结有仇怨,便表面上不露声色,与德子秋拳来脚往地较量上了。
由于李羿擅长搏击,采取近距离攻防,而德子秋擅长器技,远可攻近可防,两人斗得几十个回合,却也难分高下。此等场面令冯宝一见了,不知不觉浑身上下冒出了冷汗,为李羿喝彩的嘴巴像棺材铺子惨淡地合了上来。又听闻德凤祥的父亲德义和生前曾在陆霖手下当过贴身侍卫,德瑞年会招魂驱鬼的巫术,德凤祥的两个女儿德子秋、德子青与自己的三弟冯宝三同在乾明寺主持德明法师门下习武学艺,心想眼下这个德园藏龙卧虎令他难以对付,更别说武陵源里的那个土匪覃家落了。于是他左手包右拳向德凤祥行了一下礼,向着恋战的李羿大喝一声,“李待卫,住手!”李羿一听求之不得,在收势的同时向德子秋行了一下礼。德子秋见这位长像关公的后生搏击时处处让着自己,心里纳闷在冯宝一的麾下,难道还有好人存在?
“德凤祥,我的要求不过分吧?”冯宝一再次扣问德凤祥,催促德凤祥赶紧拿出处理意见。汪精卫的另外2名侍卫手掌握在枪把子上,冯宝一当“善人”,他们当恶人,不等冯宝一发话他们就准备开枪射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做主,你们去问德子春吧。”德凤祥认为德子春性格刚毅,蔑视封建礼法,追求女权和妇女解放,断然不会答应冯宝一的无理要求,于是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德子春。
德子春意识到冯宝一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德园的命运落到了自己头上,德凤祥家男丁没有,丫头倒有一窝,自己身为德凤祥家的长女,理因像男儿一样的勇于担当,替父亲排忧解难,担负起保护德园、捍卫德园尊严和名誉的责任和使命。其一,德子春“择嫁”冯宝一,虽然不能为德园解除危难,但至少可以摸清冯宝一的阴谋与行径,协助父亲来共同对付冯宝一。其二,德子春“择嫁”冯宝一,出于对汪精卫、冯宝一反革命集团的仇恨。1927年7月15日,汪精卫领导的武汉国民政府叛变革命,公布《统一本党政策案》,正式与共产党决裂,提出“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的口号,封闭武汉的工会、农会,疯狂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分子,使中国革命遭受严重损失,导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其三,德子春“择嫁”冯宝一,出于冯宝一可能已经识破她的身份后,她做出的一副“我不为鱼肉,方刀俎何用”的舍我气概,一旦湘西北的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势必会给革命带来严重的损失。为了保护革命的力量,她只有舍弃自己,与狼共舞,伺机除掉冯宝一。
“爸爸,我看您就答应了吧……”德子春此言既去,眼泪却刷唰地掉了下来。
“是啊,老弟……”德瑞年一边帮腔一边拭泪。
“你?”德凤祥盯了德瑞年一眼,厉声呵斥道,“都是你不学无术,逞强斗狠惹出的祸!到头来要我为你捡账,为你擦屁股!”说罢昂首挺胸拂袖而去。
接着,又有探子来报,“冯老爷,三姨太她……她……和武陵源里的那个土匪覃家落成亲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宝一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抽了这个心眼儿不开窍的探子一大嘴巴子。晚上,德瑞年被冯宝二请到了冯宝一的府邸。在德瑞年眼里,冯宝一的府邸金的金、黄的黄、绿的绿、红的红,“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远远没有中道衰落。相比之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德园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尤其看到身着和服的东瀛女子像猫似的披头散发躺在冯宝一的怀里,任他摸,任他求,任他摘桃拈李,心想我今天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趟,真是开了眼界,开了洋荤了!
见到德瑞年一副奴才相,冯宝一推开怀里的东瀛女,捡起八仙桌上一杆老烟枪吸了一口,拿出一副主子镇压奴才的气势说,“我这次回来,德凤祥打死了我家一条狗,我找他要了点见面礼。你的蛇咬了我家的狗,你准备拿什么来赔偿我呢?”
“您说,您说,老爷。”德瑞年显得战战兢兢的,生怕冯宝一翻脸不认人。
“如今,德子春承认做了我的四姨太,我家的房子正吃紧,不想让她居无定所。她住在德园方便惯了,你腾出2间房来让她住,一是算做给你侄女儿的陪嫁,二是算做给我的赔偿如何?”冯宝一果然狡猾,识破了德子春“打入冯家内部”的用意。此举既纳得了德子春做妾,又不会把她这颗“定时炸弹”安置在自己身边,同时又可以监视和钳制湘西北地下党组织的活动,可谓一举多得。
“那好吧,冯老爷,只要您不找我的麻烦,我就把我的天枢居、天璇居赔给你,算做是对您新婚大喜的见面礼吧。”德瑞年此次失掉了2栋房,却侥幸保住了自己的命,两者权衡起来,认为自己还是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