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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锁

1

门是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很蠢,因为这简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存在于这个地球上的所有人类都应该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块铁板,一块木头,一排竹子,甚至于一捆结草,都可以成为门。

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我们,每天从无数的门里走出来,再走进无数的门里去。任何一个人的周围都充斥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颜色形状各异的门。

门,定义为分割有限空间的一种实体,是连接或者关闭两个或者多个空间的出入口。而一般与门相应存在的,自然是门上的锁。

或许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从未注意过这样普通事物的存在,但有些时候,锁也变成了很多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关键点。

比如,密室杀人案里。

而现在,我正站在一具尸体旁,冷眼旁观齐佳恒戴着橡胶手套检查被害者。尸体侧翻着躺在大门处,面色有些狰狞,似乎死前经历了不少痛苦。大门敞开着,门口贴着封条,可是冷风依旧从那里不断地灌了进来,封条拦得住人类,却拦不住这团空气。

画面对普通人来说不太友好,我选择了敬而远之。

一杯茶的功夫,齐佳恒摘了手套靠了过来。

“什么情况?”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个拿着相机的家伙正在不停地拍照。

“有趣,暂时没有发现严重的致命外伤,只是死者的双手手掌和虎口上有点奇怪。”齐佳恒喘了口气。

我点头:“什么意思?”

“都是些皮外伤,双手红肿,看起来像是大力拉扯导致,但应该不是致死原因。或许是死者生前因故拉伤吧。”齐佳恒摇了摇脑袋,“剩下的事情就要等法医来检测了。”

我:“现场的情况呢?”

齐佳恒转过身扫视了一眼,窗户,大门,甚至空调的排气扇,下了一个总结:“完美密室。”

是的,在我们接到报警赶到这里之前,大门是反锁的,我们暴力破门而入,唯一透气的窗户也悬空在十五楼的高度并关闭。也就是说,死者死亡时正处于密室之内。

这么一来,死者看起来像是自杀?

我皱了皱眉头,而多年的默契让齐佳恒很快懂得了我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还有可能是中毒导致,但是现场——”

他止住不说了,因为我和他都看得清楚,现场并没有任何散落的食物或者水杯,就连被害者的位置都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倒在餐桌或者沙发旁边,而是倒在了大门旁,看起来像是准备逃出房间却没有赶上死神收割生命的速度。这种现象不太像是中毒引发的致命案件。

“不管怎么样,还是搜索下房间,将死者曾经接触过的东西送去化验下吧。”我下了决定。

齐佳恒点头,几个警察开始用证物袋封装死者周围的零碎物件。

2

回警局的路上,我提不起什么精神,就连开车的速度都变得慢了许多。案件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我总觉得是我考虑得太多,或许这就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而已。齐佳恒在我旁边抽着闷烟,不肯出声,路途更加无趣了。

“喂,好歹说点什么,我都快睡着了。”我抱怨道。

“心脏病。”齐佳恒突然说。

“啊?”

齐佳恒歪着眼睛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鄙夷:“在搜索房间的时候你没发现吗,那个大大的医药箱就摆在收纳柜子的正中央,显眼极了,很容易就拿到。这说明这家主人可能经常会用到这个医药箱,我检查过了医药箱里的药品,大都是治疗冠心病、心绞痛方面的药物,速效救心丸就有不少。这说明死者可能生前患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再联系到死者痛苦的遗容,明显是心脏病发作的迹象,所以这个案件可能根本就没什么需要探讨的地方,法医的检测结果一出来,我们俩就可以从这个案子里抽身而出了。最简单的结果或许也是最正确的结果,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死者突发心脏病而以。”

我苦笑了一下,这家伙闷声不吭,居然就已经把案件梳理了个清楚。聪明如他,我就只能在他旁边打打酱油了。

“不过问题依旧存在,”齐佳恒似乎并没有因为事件变得清晰而舒展情绪,烟雾环绕着他,“首先是手掌和虎口的外伤,以及死者的死亡位置,这两者有些不太合理。死者是知道自己的心脏病的,如果突发心脏病,最要紧的事情当然是到医药箱里找到速效救心丸,但是死者的位置距离收纳柜很远,反而倒在了大门口,而且他手上的伤——更像是大力拽拉门把手导致的——也就是说,他认为有什么东西的关键是比心脏病更加重要的,他想要从那个屋子里走出去。”

我听得有些稀里糊涂,不过大概理解了齐佳恒的怀疑,但同样我也想到了另外一种解释:“也或许是你想多了吧。我们刚刚到达那个屋子的时候不是发现门被反锁了吗?也许当时死者心脏病发作之后比较慌张,想要外出求救,却没想到自己将大门反锁,一时间慌了神只能够用手去拉门,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吧。”

齐佳恒沉吟了一阵,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不知道怎的,被齐佳恒这么一搅和,我也变得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往往这种情况下,都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事情的走向却并没有像我想象中朝坏的方面发展,相反,在回到警局之后,我和齐佳恒收获了从法医那里得到的信息,更加证实了我的推断。

死者郑北冥,男,今年四十二岁。身份是某皮革生产公司董事长,独身一人居住。之所以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娶妻的原因是因为其本身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外加曾经在十几年前被绑架勒索过,虽然被警察成功解救,但大腿在绑架过程中被刀刺穿而感染,导致跛足,并从此患上了被害妄想症这种心理疾病。

在这之后,郑北冥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开始变得闭门不出,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也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去打理。他只选择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待着。有医生曾经劝他出门转转,但遭到了拒绝。因为当年的绑架事故,导致郑北冥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从此无法对陌生人产生安全感,所以专门买了这里偏僻的房子隐姓埋名独自一人生活。

这些是死者的背景,却也让我们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大白天也会有人将大门反锁的原因。同时法医的尸检报告表示,此人的死因的确是因为心脏机能失衡导致的心脏骤停,血液已经送去化验,但是应该不存在外界因素导致的可能性。

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一次,没有发现刺激性的化学药品,同时信息采集组的同事也没有在现场采集到不明身份的指纹和DNA,被谋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密室之中,大门紧闭,郑北冥原本原来保护自己不被他人伤害的防御手段——那扇坚固的防盗门——没想到竟然成了郑北冥自己的死因。他情急之中打不开那扇被反锁的防盗门,慌张之下,他只得本能的拉扯那扇大门,却最终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去。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得到的解释了。

想通了这些,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平日里接触到的那些案子绷紧了我的神经,此刻突然来了一桩普通的事故反倒让我有些难以适应了。我笑了笑,拍着齐佳恒的肩膀:“让保险公司的律师来接管这个案子吧,已经轮不到你出手了。”

齐佳恒虽然仍旧有些怀疑,但现场里的确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他也只能够无奈的放弃了深入思考的打算。但齐佳恒的手里还抓着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装着一个圆形的小东西,他正打量得入神。

“什么东西?”我一把将齐佳恒手里的证物袋拽了过来。

“不知道,从死者的口袋里找到的,还没弄清楚是什么。”齐佳恒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像是什么古怪的平安符。”

“这个推理符合死者的性格,我喜欢。”我将东西放到自己眼睛底下细细看着,那个圆圆的小吸盘一样的东西在我面前暴露无遗。

东西不大,大概也就三四厘米的直径,一面是光滑的平面,一面则是刻着一个古怪图案,仿佛道士的鬼画符般潦草的痕迹。几条线弯弯绕绕,最终汇聚在了一起。

我挠着脑袋想了会,突然觉得这东西好像有些眼熟。

“这东西,封建迷信吧。”我颠了颠小圆盘的重量,有点重,这东西的材料像是什么金属,“我之前也见过。”

“哦,在哪?”齐佳恒眼睛亮了亮。

“郑北冥家的防盗门上,你没注意么,那大门外面的顶上一点,也贴着个这样的东西。”我终于找到了奚落齐佳恒的机会,毫不留情道。

他一拍脑袋,也瞬间回想了起来:“是了,他家的大门外也贴了这么一样东西。”

我点头:“所以我才说,大概是什么封建迷信吧。郑北冥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吗,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就是怕别人害他。估计不知道从哪求了个这种奇怪的东西贴在门上保平安吧。”

齐佳恒苦笑了一声:“要是这东西能管用,那八卦镜不得下岗了啊。”

难得见到齐佳恒开了个玩笑,我笑了笑,将证物袋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东西我拿去研究下,真好用我自己挂门上了。”

毕竟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证物,齐佳恒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算作同意了。

3

下了班以后,我径直回了家。那样小东西还摆在我的口袋里,我正兴趣浓厚,忍不住回家查一查资料,看看上面所画的图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回到家,我就步入了书房,一边打开电脑,一边从书架上翻出一本《符号百科录》。戴上手套,我本意先将那个小东西从证物袋里拿出来,可无论我怎么拉扯那个塑料自封袋,那个红色的小口都无法打开,我有些发懵,这自封袋的两边像是完美融合了一样,根本扯不开。

我咬咬牙,一使劲,那个塑料证物袋就被我扯破了底边,那个圆形的小东西咕噜一下从里面滚落出来,滴溜溜滑到一边去了。

而这一刻,那原本怎么都撕不开的塑料封口,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被我扯开了。我有些发愣,望着手里的破碎塑料袋发呆。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为什么扯了半天都没能把塑料袋拉开,现在这塑料袋的功能怎么好像又突然好了?

我不相信偶然,更不相信发生在我眼前的偶然。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不知道,但我想多少和那个圆形的小东西有关。

我一把将那样小东西捡起,仔细瞧了瞧。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得仅仅像是某种装饰品的小东西,就能够造成眼前的这种怪异的现象吗?

我笑了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或许是因为里面的空气压强也说不定呢。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但目前我也只能够这么解释了。

至于那个小圆盘——齐佳恒和我都倾向于这像是一种奇怪的护身符,我将它的照片拍摄了下来,对照起书和网络上相关的信息。

那本收录了无数符号的书被我来来回回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类似的符号。倒是在某个符号学的网络论坛上,我找到了一篇几乎无人问津的帖子。

帖子是大约两年前发的,回复的人寥寥无几,发帖人在上面贴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暗黄色的小金属圆盘,正好和我手中的这个一模一样。

发帖人表示,他自己也是偶然间才得到了这样一件东西,不知道来历,不知道作用,询问是否有人知道这样东西的背景。回答者几乎都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不清楚来历。

最后一个回复是发帖人自己回复的,他留下了一个电子邮箱,希望有人如果也得到了这样的一块圆盘,能够和他联系。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看完这篇帖子,我不禁笑了笑,这篇帖子的发帖人当然不会是郑北冥,因为这家伙十几年前就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压根不会想要和陌生人交流,更别提留下自己的邮箱地址了,也就是说,这个发帖人另有其人,这个世界上,看来还有人也拥有这个古怪的小东西。

虽然不一定有成果,但想要得到有关于这个小金属圆盘的线索,看来只能够从这里下手了。

我试探性地将自己手上的金属圆盘的照片发送了过去,却没想到竟然很快得到了回应。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封请求见面的申请。

在那封邮件里,那个人告诉我,金属圆盘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神秘的古物,他已经研究了整整一年,都未曾有什么收获。没想到竟然还有另外的人拥有这种东西,希望能够和我见上一面,共同探讨一下这个东西的来历。

我稍作思考,并没有立刻回复给他。对于网络上的东西,我本身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此刻对方这么急着要和我见面,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反常。

难道手里的这个东西真的有什么特殊性?

我将小圆盘在手中打量了许久,最终决定回信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再说,明天不妨将手中的这个小东西拿去化验下,看看它的年代和材质,再做决定。

打定主意,我站起身,关上门,将圆盘卧室门上一贴,没想到竟然刚好能够吸住。我身子一倒,就翻倒在床上,望着这枚古怪的小圆盘,慢慢眯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去厕所,一拉开房间大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大变了样子,所有的抽屉都已经被拉开,柜子里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就连厨房都不例外,就连放米的柜子都被人翻了个遍。

我第一反应就是——卧槽,家里进贼了?

让小毛贼这么蹂躏自己的房间,对于警察来说这可真是个耻辱,连报警这种事情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扑向我的钱包——

奇怪的是,放在餐桌上的钱包并没有被拿走,而且里面的钱一分未少。它还是摆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仿佛完全没有人动过。

我皱了皱眉头——进了家门不偷钱的贼,只有一种可能。

他看上了我家里的某样特定的东西。

一想到这,我就脑子一懵,赶紧跑两步回到卧室,一抬头,发现贴在房门上的那个小圆盘还在大门上好好地挂着。

我这才舒了口气,将小圆盘从大门上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立刻给齐佳恒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电话接通之后,我急不可待地询问道。

齐佳恒那边的声音有些慵懒,似乎才刚睡醒不久:“在家吃早饭呢,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顾不上讲自己家中失窃一事,反倒先强调道:“你快去郑北冥家里,看看他家大门外那个贴在门上的小圆盘还在不在。”

那边迟疑了一阵,敏锐的觉察到了我语气里的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只好胡乱说了句:“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有人想要得到那样东西,昨晚我睡着以后,他已经来过我家了。”

齐佳恒一时间也紧张起来,悄声问道:“不会吧,难道你的那块圆盘已经被偷走了?”

我苦笑了一声,盯着手里的金属圆盘回道:“这倒没有,说来也有些奇怪,他翻遍了我家客厅和书房,唯独没有进我的卧室,幸好我睡前把它拿到卧室里来了,不然恐怕就真的被人顺走了。所以我怀疑,郑北冥家大门外的那款圆盘已经被人偷走了。”

“我了解了,我先去一趟死者家看看情况,你这边保护好现场,我一会就到。”齐佳恒挂断了电话。

他去那边确认情况了,我也不能够在这里坐着等他。那个家伙那么明目张胆的来到我家里,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线索。作为一名刑警,睡前我都会细心的锁好自己的窗户,所以不速之客闯入的途径只会是我家大门,所以我首先查看了我家大门的防盗锁。

有些奇怪,防盗锁钥匙孔上有被金属划过的白色痕迹,但是防盗锁本身并没有被暴力破坏,我试着插入了一下钥匙,竟然还能用,这大门的防盗锁依旧好好地工作着。

手法娴熟,悄无声息,也就是说,撬开我家大门的人应该是一名专业人员,这种人不是惯偷就是名锁匠,一般来说这两类人都会在公安局档案里登记在册,如果有线索的话,搜寻起来将会非常简单。

除此之外,却再无其他线索。房间里很干净,盗窃者连脚印都不曾留下,看起来应该是早有准备。我皱着眉头,心里想着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齐佳恒的电话已经回复过来了。

“东西丢了。”他言简意赅,说出了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结果。

我哦了一声,约他到化验科见面,转身去了趟小区的保安室。

我调取了昨晚的监控录像,期望能够从楼下的安保监控里得到什么线索,但却无功而返。无论是从值班的保安嘴里,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里,我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让我有些惊疑不定。

明明有人昨晚闯入了我的房间,人神不知,能够做到这一点本身已经很难,但偏偏有人这么做了,却止步于我的房门前,离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只差最后一步,这是为什么?

既然他已经如此冒险闯入我家,为什么在搜索完整个屋子无果后,不冒险打开卧室的门再进一步?更何况,卧室的木门是完全没有锁上的,一推把手就可以打开,简直轻而易举。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我先去了警局,跟齐佳恒汇合,他已经在那等了我很久了。

我一进去,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东西呢?”齐佳恒招了招手。

我把口袋里的金属圆盘丢了过去,他一把接住,一只手套上一个证物袋,似乎想要将它重新装到里面去。

“我送去给专家检测一下元素构成,完了再来回复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合上塑料袋的封口。

我的眼皮却在此刻猛跳了几下,鬼使神差地喊出了一句:“等一下——”

齐佳恒的手颤抖了一下,停住了。

“不能封口,封口以后——”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猜想。

“嗯?”齐佳恒显然并没有想到我所考虑到的情况,但他还是忠实的停下了手上的行动,“封口以后会怎样?”

“打不开。”我静静地到。

“打不开?”齐佳恒瞥了眼手里的透明证物袋,不屑地笑了笑。

他不以为然,我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抓过了他手里的证物袋,扯出里面的小圆盘,然后朝办公室门外冲去。

齐佳恒先是一愣,回过神来见我已经跑远,傻愣愣地喊道:“你去干什么?”

我回过头,冲他一笑:“我去见一见那个幕后黑手。”

齐佳恒嗯了一声,神情复杂,没有追上来。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回复了那封约我见面的电子邮件。我同意和对方见面,地址由他选择。

对方回复得很快,十分钟后就确定了地点。

城郊的一座小型仓库。地理位置荒僻,人迹罕至。

那可真是个杀人夺宝的好地方,但我自信自己不会轻易地让人算计,给齐佳恒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的去向,准备单刀赴会。

过了一会,齐佳恒的短信回了过来。

他只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我一笑,将手枪上弹,拉开了保险。

这间仓库有些破败,金属墙壁有些被腐蚀,露出片片锈迹。我仅仅能够再上面斑驳的墙面上看到一些字眼,提示我这片仓库的归属——这里似乎是一家废弃锁具制造回收厂。

大门虚掩着,我打开手机照亮,轻轻地推开了那片朱红色的铁门,嘎吱——有不怎么让人舒适的声音从大门和墙体的连接处传来。

看起来,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有人吗?”我轻轻喊了一声,这叫声似乎惊动了黑暗里的什么动物,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手机的光亮所到之处,似乎都是些废弃的工具,各种老式的金属加工台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地面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一些金属块,我捡起来看了看,似乎是还未打造完成的锁具构建。

都是锁吗?我紧握着手心里的金属圆盘,感觉自己似乎出了不少汗。

“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让我情不自禁地起了鸡皮疙瘩。

我转过身,却只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工具台后,依旧不肯露出自己的样子。

“说好的约人见面,到了地方却依旧不肯正面交流,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奚落道。

对方却并没有生气,人影一动不动,温和道:“相信我,看不见我的脸,是为了你好。”

我却清楚自己手里有着他绝对不能够抵抗的筹码:“可是你想要得到我手里的这样东西,你就非得出来露面不可。”

我将手里的金属圆盘照亮,在他的视线里晃了晃。

果然,他一直未曾动过的身影有些按捺不住了。

男人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是的,你说得没错,我的确需要这样东西。”

我咬着牙回敬道:“可是这并不是你能够杀人的理由。”

郑北冥的死,绝对和这人脱离不了干系。

他沉默,并没有接我的话。

“你不妨先告诉我,这块小金属圆盘,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心里充满着十二分的好奇,手中这枚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东西,所拥有的能力却——

男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你知道什么是门吗?”

门?这个问题有些好笑。

“一块木头?一扇铁板?”我能够想到的门大概就是这两种吧。

黑影摇了摇头:“你说的有些片面,准确来说,门是两个有限空间的连接煤质。”

我虽然理解他的话,却不明白这和我手里的小圆盘有什么联系。

“一扇门,最基本的用途,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闷着头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道:“保护?”

黑影轻笑了一声:“完全正确。门的存在,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地分割空间这么简单,更多的时候,它的作用是为了防御。古代有无数的的野兽毒虫,现代也有很多的小偷强盗,门的作用就是为了抵制他们,抵制对人类有害的影响。应该说,只有人类这种动物,才会制造门这种东西。”

我似乎明白了他有意将我带到这座工厂里来的深意,门和锁这两样东西,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有门就有锁,有锁就有门。只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门和锁的表现形式也有了很多不同。

在最初,门可能就只是一块木板,锁就是一根木质插销,后来,金属开始被人类利用,就出现了各种类型的金属锁,金属防盗门,到了今天,甚至开始出现更加高科技的密码锁,指纹锁,虹膜锁。

此刻,我也再一次联系到了我手中这块金属圆盘的特性。

我一怔,不敢相信地质问道:“难道你想说,我手里的这款金属圆盘,是一把锁?”

黑影点了点头:“你很聪明,只是你不敢相信你所看到的、猜到的一切。”

我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金属圆盘,回忆起了关于它的一切始末。

这块金属圆盘是齐佳恒在死者郑北冥的口袋里发现的,也就是说,它是死者的物品。联系到死者生前的心理特性,他的确会想要拥有一把能够保护他生命的锁,普通的锁或许没有办法满足他的要求,因为再坚固的密码锁、保险箱也会有专家可以破译开。

郑北冥需要的是一扇特殊的门,一把特殊的锁。

一扇从屋子外面永远没有办法打开的门,一把一旦从内锁上就再也无法打开的锁!

“这把锁!”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我手上的这块金属圆盘为何会在郑北冥的口袋里被发现。

这块看似不起眼的金属圆盘,只要将它轻轻地贴在大门上,就好像创造了一把牢不可破的坚固大锁,从没有贴上金属圆盘的大门一侧,永远也没有办法将这扇大门打开。

这就是郑北冥对于这块金属圆盘的用法,他获得了这块奇怪的金属,并且拿它作为自保的防御。在无数个惴惴不安的夜晚,他只有将这块金属圆盘贴在大门之上,心中忐忑的他才能够在绝对的保护之中安然睡去。

可是,既然是这样,已经没有人能够闯入被他布下了仿佛绝对领域一样的房间里,他的死亡意外又是怎么发生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现场的所见。

“是你杀了他。”我望向了黑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我并没有动手。”黑影咬牙否认道。

“可是你将他困在了房间里,让他心脏病发作而死!”我已经想通了那晚所发生的一切。

在我们检查现场的时候,我曾经注意到过,在死者大门的外侧,贴着一个同样的金属圆盘,最开始我和齐佳恒以为那是郑北冥的东西,但是现在知道了这块金属圆盘的作用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们当初的猜测错得有多离谱。

那块金属圆盘是贴在大门外的,当然不是所谓的八卦镜,相反,它的作用是为了让郑北冥从里打不开那扇大门。

这块金属的特性是一把锁,贴上它之后,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从贴着它的另外一侧打开大门。也就是说,有人在郑北冥家的大门外贴上了这块金属圆盘,让郑北冥被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我可以想象到,当郑北冥发现大门无法开启之后,他徒劳地转动着门把手,想要逃离这个家,但是由于门外的那个金属圆盘的存在,无论他如何动作,都无法将大门打开分毫。

情绪的激动引起了他的心脏病发作,可是他却依旧无法打开那扇门向外呼救,最后只能够眼睁睁地死在大门边。

这样一来,死者的死亡位置和他手上的创伤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而在大门外贴上那块金属圆盘,让郑北冥被困死在家中的人,当然就是我面前的这个黑影!

准确的说,这是一桩谋杀案!虽然这个杀人者什么都没做,只是从外面,给那扇大门上了锁。

而其后,警察的到来让他并没有时间立即收走那块金属圆盘,我们也并未立刻反应过来一切的根源就是那块毫不起眼的金属,所以在警察全部撤出案发现场以后,他偷偷回到了现场,将大门上的那块金属圆盘取走了。

但是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因为他想要的结果并不是杀死郑北冥,而是获得他手中的这块金属圆盘,可惜在死前被郑北冥装进了口袋里,最后被警方当做证物封存。他失手了。

好奇的我在网上搜索了关于这块金属圆盘的消息,并也因此联系上了他。他通过某种方式获取了我的家庭住址,随后来到家中搜索,却没想到我竟然在睡前歪打正着将金属圆盘贴在了卧室房间的门内,他在门外无法打开卧室的那扇门,不得不因此放弃。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所有奇怪的事情的发生,都是为了获得这块金属圆盘。

可是,获得了这块金属圆盘又能够有什么用?除了像郑北冥这样的被害妄想症患者能够从牢不可破的大门里获得一点点的心理安慰,其他人获得这块金属圆盘之后,又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

一切都还需要面前的那个家伙给予我答案,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我需要给他机会让他说个明白。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想不出这样东西是如何制造出来的,至少凭借现在的科学技术而言,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东西。绝对无法在另一端打开的锁?简直像是科幻小说里外星人的高科技产物。

黑影踌躇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在这块金属圆盘上施加的魔法永远有效。”

魔法,他竟然用了这样的形容词,我不禁想笑。

“或许,从宇宙诞生之初,这块金属就已经存在了。从它的性质来说,将它称为物质或许已经不太恰当,我更宁愿将它称定律。”

我有些没搞懂:“定律?”

他:“就好像光和火一样,你看得见,摸得着,却永远搞不懂它们到底是什么。这样的东西,其实倒不如说是上帝遗留在地球上的定律,这条定律永远无法被改变,被打破。光永远都会沿着支线传播下去,火也永远都在向外散发着能量以及电子跃迁。这块金属也同样如此,只是它的表现形式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我恍然大悟:“你是想说,这块金属,其实是宇宙的金科玉律。”

黑影:“如你所见,这样的金属并不只有一块,至少现在我的手里,就有四块。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来收集他们,终于在郑北冥手中获得了我想要的最后一块!”黑影接下来的发言让我更加吃惊。

“什么,你已经拥有了四块这样的金属?那你为什么还要抢夺属于郑北冥的那一块?难道五块金属聚集在一起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吗?”我的脑子开始浮想联翩,竟然连集齐七颗龙珠就可以召唤神龙许下愿望的想法都开始出现了。

黑影摇摇头,苦笑着说:“不,什么都不会出现。没有变故。”

我却对这番说辞不太信任:“那你为何还要如此辛苦的收集这种金属,你可不要告诉我纯粹是因为你奇怪的收集癖。”一般来说,喜欢收集这种特殊物件的人,往往心里都会潜藏着深不可测妄图颠覆世界的大阴谋,这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事情。

黑影叹了口气,挪动了身子。他终于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光明正大的站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了他真实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脸,却只觉得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的脸,和我想象当中那个似乎想要对地球做些什么的十恶不赦的坏蛋脸孔完全不符合。

男人很年轻,大概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的表情安静而又随和。只是他眼睛里偶尔迸发出的火花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是个有想法的家伙。

“在我们弄清楚这块金属的来历之前,不妨先称呼它为X物质吧。”男人一屁股坐了下来,竟像是要和我促膝长谈一番。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随着他一起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是从我的父亲手里得到第一块X物质的。”他此刻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悲伤,视线低沉到了地面那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尘埃里去了。

“我的父亲是个锁匠,他一生都痴迷于他的事业。家里经常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锁。父亲喜欢研究锁,我印象里最深刻的情景就是昏暗的作坊里,只有工作台上亮着一盏灯,父亲他戴着眼镜,眯着眼睛拿着工具,用手里的镊子或者钳子鼓捣那些我不懂的小玩意。我走进门里去抱住他,他会将我放在工作台的案头上,趴在那里看他工作。”

“锁是个精细的物件,几乎容不得半点误差,一把钥匙长上或者短上一毫米,就不会再与之前的那把锁相匹配,自然也就无法打开。但就算是这样,锁的安全性依旧不那么容易保障,人类的智慧聪明到可以制造出安全的锁具,同样也可以破解那些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些锁具。而我的父亲,一心想要制造出一把不会被外人破解开的锁具,这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梦想。他收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锁,其实也是想从其他人的智慧当中获得他想要的灵感。”

“只可惜,人类从来都是矛盾的集合体。就好比没有人能够做出无坚不摧的矛,也没有人能够做出能够抵挡所有兵器的盾。想要绝对无法破解的锁,目前凭借人类自己本身的力量,恐怕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而在我逐渐长大以后,我也对那些充满着铜锈和味道的工作间失去了兴趣,或许算是审美疲劳吧,无论如何,我对那些锁与钥匙的结合都爱不起来。原本我的父亲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事业,可我并不甘心窝在一个小城市的破烂工厂当中,也因为这个,我和他之间爆发了很多争吵。终于有一天,十七岁的我选择了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去外地从零开始学习计算机。在这条路上,我似乎有特殊的天赋,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已经略有小成。就在我准备再接再厉大展宏图创建属于自己的IT公司的时候,我却收到了来自亲戚传递而来的噩耗。”

“我的父亲去世了。”

男人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诉说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本身就有高血压,近些年因为忙于自己的研究身体每况愈下,有天晚上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工作间里一夜未归,等我的母亲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工作台上永远地睡着了。”

“当我回到家,我的母亲告诉我,这几年我漂泊在外的时光里,我的父亲一直都很后悔。他总是在向我的母亲倾诉,当初不应该逼迫我去接手他的想法,年轻人就需要给他们更大的空间,让他们自由发挥。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倔强的我一次都没有回过家,我总是在想,等我混出点名堂来,我再回家,让父亲承认当年强迫我喜欢的事情是错误的。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我,他只是希望我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平平安安地回家。母亲说,半夜里她醒来,听见过父亲的抽泣,是那种很低很长,好像破风箱拉扯一样的声音。她躺在床上,默默地跟着流泪,却只能假装还在安稳地睡着。”

“父亲去世以后,我在阔别家乡七年后第一次回了家。第一件事,就去了父亲当初的那个工作间,我总觉得,他好像还在那里,还做着同样的事情。一推门,我就能够看到他匍匐在工作台前,开着不那么刺眼的台灯,手里拼凑着那些黄铜色的小物件,他回过头,看到是我,嘴上笑一笑,将我抱上工作台,一遍一遍地教我辨认弹子锁的结构。可是这一次,我推开门,里面很安静,黑漆漆的,看不到光,门里的金属味道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我走进去,拉开灯,光线从工作台上倾洒出来,照亮了半张桌子。工作台下面有个金属箱子,箱子上有把古怪的锁,我把箱子抱了出来,却没有找到属于那把古怪的锁的钥匙。我知道,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我像是着了魔的一般,整天都待在那间工作间里,研究那把古怪的锁,我像父亲一样翻看着散落在手边的资料书,一点一点用机器打磨出一把看起来造型怪异得像是一朵曼陀罗花一般的钥匙。钥匙的厚度只有两毫米,呈片状,稍微不注意就会变形,一切工作就得重头来过。我花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终于成功地做出了那把钥匙,打开了那把箱子上的锁。可是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奇怪的金属,那是父亲留给我的答案,也是他一生都在追寻的梦想。”

金属块,我好像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了。

“从工作间出来之后,我没有回去继续我的IT事业,相反,我开始重新拾起父亲的工作,只不过,他的锁具贵在机关精巧,我却从完全不同的方面保证了锁具的安全性。我利用我自己的专长和锁具相结合,设计了声纹锁,虹膜锁,甚至是随机数密码锁。这些锁具的安全性几乎达到了无解的程度,它们能够抵挡住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意图不轨的盗贼和强盗。”

“但是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比我设计的这些锁更加强大,那就是父亲留给我的那块X物质。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获得的这块物质,但我知道这块物质意味着什么。在它的面前,所谓能够抵御任何攻击的盾真的出现了。它比任何一种锁具都要管用,只要将它贴在门、窗户甚至布帘的一侧,从另外一端根本无法打开被附着物。它能够隔绝外界的一切物质,它的存在超越了我们的科学可以解释的范围。但是不管怎样,它就那样光明正大的存在着。更何况,既然存在一块这样的金属,就一定还会有其他更多的存在。”

我心下了然:“所以那个老旧的帖子是你发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更多的X物质?”

男人点点头:“是的,那个帖子出自于我,不过很快就石沉大海,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晓这个东西的作用。不过在这两年的时光里,我还是得到了很多线索,花了很多钱,找了许多人,真的让我又收集到了三块同样的X物质。他们的主人大都选择了我给予的巨额报酬,将这东西卖给了我。他们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能够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同样不太理解男人为什么会花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去收集X物质,虽然这种物质的特性实在特殊,但是并没有什么太过实际的作用,就好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除了能够带给郑北冥这种人一点点心理安慰以外,难道真的打算去做一把牢不可破的锁具?

“因为X物质,所以郑北冥也成为了你的目标。”

男人点点头:“是的,得知这个消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曾经的合伙人跟我提到过这件事情,所以我立刻上门希望能够购买他手中的X物质,可是却被他言辞拒绝了,他说X物质多少钱也不卖。”

我心下了然:郑北冥本身就是富商出身,自然不会缺钱,更何况他还指望X物质保护他的安全,当然不会将X物质拱手相让。

“所以呢,你动手杀了他?”我的话语间多少带有一些嘲讽之意。

男人摇摇头:“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选择了这条路。我没有时间了。”

我一惊:“没有什么时间了?”

“我的母亲,她得了癌症,恶性肿瘤,癌细胞扩散得速度太快,已经遍及全身,医生说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让我早点为母亲准备后事。”男人抬起头,眼睛里亮出一道神采来,“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没有办法对他尽孝,可是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不能够让她就这样死去,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一次。所以我必须赶在那之前——”

“什么?”我更加不解,“难道X物质还可以治疗癌症?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你手中已经拥有四块X物质,为什么偏偏要抓着郑北冥手里的X物质不放?”

男人笑笑,摇了摇头:“虽然X物质的确很神奇,但也并没有办法治疗绝症。我只不过是想利用下它的简单属性,隔离掉一样东西。”

是了,X物质的属性是防御和隔离。

我询问道:“什么东西?”

“时间。”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词。

“时间。在这个世界上不停流逝永远不会停下来的时间。”男人点头道。

我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自己的反应,就已经被男人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吧。你想说时间明明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就算X物质再神奇,也不会暂停掉时间吧。我承认,一块X物质的确不能够暂停时间,但是如果X物质的数量增加,那么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了。”

我此刻的思绪有些混乱,我完全没有想到男人给出的结果会如此的脱离正常思维,我本以为他会说X物质可以帮助人类隔绝癌细胞的扩散什么之类的说辞,却完全没有想到他想要隔离推走的对象一下子超越了维度,变成了时间。

“锁是防御,不仅仅是看得到的那些伤害,包括时间海的侵蚀,它同样能够抵挡下来,我是这么想的。”男人很认真地解释道。

“可是,为什么是五块——”我失声询问道,该死的,我不是该问应该如何利用X物质阻挡时间的侵蚀吗?

“你见过金字塔吗?”他反问我。

我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电视上看过算吗?”

男人呵呵一笑:“当然算,金字塔的形状你记得吗?”

我挠着头回忆了一会:“四棱锥?”

男人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数过它有几个面吗?”

所谓四棱锥,当然是四个三角形加一个底面,也就是说——五个面?

等等,刚刚他说一共需要几块X物质?五块?

我好像突然明白他的想法了。

“金字塔同样是个神奇的存在,关于它的传说我想不用我介绍你应该都知道,法老王之所以会被葬在金字塔内,其实倒是源于人们的一个误会。事实上,那些法老王在被送入金字塔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他们希望能够通过金字塔减缓时间的侵蚀,让自己的生命暂停下来,等待重生。可是他们缺少了一样东西。因此,他们预想的时间暂停是失败的。他们被活活困死在了金字塔的陵墓当中。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得到了五块X物质,结局将会完全不同。我已经按照金字塔的比例,建造了一个近乎拟真的空间,接下来,只要将五块X物质贴在内侧的五个面上,X物质完全可以阻拦下时间的流逝了!”

我默默地听着男人的叙述,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我无法判断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究竟正确与否,更无从知晓他为何会萌生这种疯狂的想法?时间暂停,我从来未曾考虑过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我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X物质的存在本身已经挑战了常识,现在告诉我X物质的意义不仅如此我也会考虑相信。

像那些法老王一样,制造出一个微小的神奇空间,然后用X物质阻隔掉外界的一切。听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白日做梦。我决定不再在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上做争论。

“所以,你必须强行拿下郑北冥手里的X物质,那是你计划最关键的一点,你只有拿到了他手中的那块X物质,才能够实施你的计划。”我一下子想通了关键。

男人叹了口气:“我本打算软磨硬泡从他的手中拿到那块X物质,可是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更何况他有着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用X物质将大门封死,这让我想要偷偷开锁偷走X物质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我也立刻明白,为何我的家中会被他翻得一塌糊涂,而我自己的卧室却丝毫未损,只不过是我睡前碰巧将X物质贴在了卧室的门上,这才让他无计可施。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地约我见面了。现在,他的长相已经暴露在了我的面前,我很容易就能够调查他的身份。

“所以我才想到了后招,他可以用X物质将我拦在门外,我同样可以用X物质将他锁在屋内。我以为只要他发现大门打不开,就一定会惊慌失措,拿下贴在门内的X物质,到时候我再趁机拿走他的X物质就好。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心脏病这一点——虽然我并没有想要杀死他,但他的的确确是因我而死。”

我沉吟一阵,点破道:“你知道,就算是这样,你无心害死他,却也还是犯了过失致死罪。”

男人呵呵一笑:“所以你要抓我吗?”

我没有直接言明:“任何人犯了错都会受到惩罚。”

男人摇摇头:“不,你抓不到我的。”

我眉头皱起,手上不自觉做出了反应,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准备拒捕吗?还没等我想明白,他却又接着说道:“因为我会和我的母亲一起待在那个连时间都无法侵蚀的地方。”

我一愣,随后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说,他会和他的母亲一起待在用X物质防御起来的金字塔了。可是,为什么?

“就目前来说,癌症是绝症。但或许在几百年之后的未来,现在的绝症也可以被治愈。而我,将会陪我的母亲一起,去未来。”他镇定地说着这看似天方夜谭的话,眼神却认真得无与伦比。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个一直被人提出却无人敢于实施的设想,就是将人体冰冻起来,等到若干年后再次解冻,相当于让人类经历了一次休眠,可以安然地度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而此刻,冰冻时间的却并不是零下的温度,而是那神奇的X物质。

他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去做这一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眼前的这个人,疯了。

“过失致人死亡可能是十几年的刑期,但我选择了自我惩罚。就在那个小小的金字塔型的空间里,我需要待上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重新出来。”男人看了看我,准确地说,是我手中的那个名叫X物质的金属小圆盘,“而现在,我只差最后一步。”

是的,他就差我手中的这一块X物质了。

我沉默,犹豫了良久才发问道:“你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即使X物质真的能够阻隔时间,可是一旦真的进入到那个金字塔中,时间的概念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等到他下一次摘掉贴在金字塔内壁上的X物质从金字塔里走出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会是多少年以后的未来。

时间变成了不确定的因素,他却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男人点点头:“我知道,我在冒险。但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我摇着头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金属圆盘递了出去。

男人脸色有些惊讶,但还是迅速将X物质接过。

“谢谢。”他低声道,脸上露出不自觉的笑容。

“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照你说的话也完全没错。与其在监狱里度过毫无意义的十几年人生,不如赌一把去几百年后的未来。”我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惜,我大概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看一眼未来了。”我惋惜道。

男人与我并肩而行,一同走了出去。走到大门口,一拉开门,阳光攒射着我的眼睛,刺激得我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赶紧走吧,趁我还没睁开眼的时候。”我无奈道,“虽然我个人倾向于做出不违背良心的选择,但我的身份告诉我应该抓你归案。所以,赶紧走,在我后悔我的决定之前。”

男人没有说话,我只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告诉我的事都是真的,对吗?”我不知道为何头脑发热,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回答,我听见风声在耳边轻微作响,连脚步声都已经听不到了,男人已经走了。我这才想起,我根本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又何来的信心相信他告诉我的这个离奇的故事呢?

呵呵,我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脑袋。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人,我回家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它静悄悄地躺在门缝的地上。

我将信封拆开,里面掉出来一张薄薄的金属片。金属片的造型很奇怪,大约手掌大小,有着细小的分叉,像一群疯魔乱舞的蠕虫。

“什么东西?”我嘟囔道,“模样有点眼熟,像是一朵曼陀罗花。”

我笑了,重新转过信封,发现上面写了很简单的四个字。

“未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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