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县长从马鞍子后面的面袋子里拿出几块馕分给大家,又递给了每人半袋子马奶子酒。刘援疆打开袋子口,闻到一股浓烈的马奶子酒味,浑身打了一个酒颤说:“怎么这一大清晨还要喝酒啊?”
萨特晃了晃脑袋说:“对了,这就是我们图瓦人的生活。”
他们骑在马背上,边走边吃着馕。山路越走越陡,好在人是骑在马背上的,这些马都是山地驯养出来的良种,翻山越岭也算是常长便饭。它们走过了一大片碎石坡,来到片绿油油的草场。萨特说,这里是一片春季牧场,大伙都下马息口气,也让马儿吃会儿这山场上带露水的鲜草。
大家纷纷跨下马来,只见这片山腰草场果然长着二十来公分高的鲜嫩茅草。萨特县长让大家从马褡子里拿出羊皮垫坐到草场上。玛丽亚和古丽看见绿绿的草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就赶在马嘴前面不停地采摘着,说是这些花儿让马吃了糟蹋了美丽。
古丽问刘援疆说:“你是研究地域经济的,你知道这朵粉红色的叫什么花吗?这种紫色的又叫什么花?”
刘援疆摇了摇头笑了。
古丽说:“这是高山八角梅,属梅科。这紫色的齿丝山韭,是阿尔泰草场上特有的多年生草本花卉呢。”
萨特若有所思地说:“那古丽老师,我要请教你,我们这个草场都生长着些什么样的植被,能移植到较低的山场上去吗?你看在那些低坡带都是砂石地,要是能把这么好的草场移植到那里去就好了。虽说我们布尔津县地广人稀,对将来发展可能更会有意义。”
古丽十分认真地说:“萨特县长,你乔老爷不要乱点鸳鸯谱啊。在你的辖区,多数是古代断层形成的山峦草场,它是由若干万年沉积物覆盖,又经历了若干万年的优胜劣汰才形成了如今的物种,这才构成了阿尔泰山得天独厚的春、夏、秋、冬四季牧场,这都是自然造化,人力不可为。”
萨特自嘲地说:“是啊,像这样的荒山不毛之地,在我们这个高寒山区比比皆是,就是想改造它也是痴人说梦呢。”
这时刘援疆被高山草场的太阳照晒得精神起来,他半依着草地,随手摘了一朵小白花说:“这话看怎么说了。正像唐朝诗人李白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普天之下,万物造化,各司其职,各有所用,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方说老爹洞前的那片砂石坡地,现在你看它是荒芜不毛之地,只要加以规划,充分利用,适度开发,它也可能化腐朽为神奇呢。世间就没有无用之物,就看你如何去认识它,从而充分地去利用。冰雪无用,它滋润了大半个新疆;沙漠无用,它喷出了黑色的石油;湿地无用,它是大地的肺腑;垃圾无用,它是新能源的源泉。”
玛丽亚夸赞道:“说得对!说得好!今天我请你们各路神仙来,就是要你们帮着找一找,看一看,还能在这边陲瘠地搭上国家开发的这班车,做点什么既靠谱,又利民,又惠域,又赚钱的好事。行啊,我们上马再往山上走吧。”
大家跨上了马,形成一字队形,越过了山坡上的一片冷杉林,马儿几乎同山坡形成了近30度角,往山上艰难地行走着。玛丽亚突然跳下马背,大声地喊道:“古丽,古丽,你快看,这山崖上还开着这么一大丛墨红色的花呢。”
萨特正全神贯注地爬着山坡,被她的喊叫声吓了一跳,他连声嚷道:“玛丽亚大姐呀,你不要在这高山上一惊一乍的,吓死人是要偿命的。”
古丽从马背上跨下来,走过去看了一眼说:“你真是有眼力,这是阿尔泰山特有的黑牡丹,是一种稀有的观赏花卉,根和茎还是名贵的药材呢。”
玛丽亚高兴地嚷道:“你们谁带刀了,我是要把这么个美丽的黑牡丹挖了带回去。”
萨特像哄孩子似的对她说:“大小姐,不要挖了,在你离开喀纳斯的时候,我一定让人挖两棵比这漂亮的给你带回乌鲁木齐的家中去。”
玛丽亚兴高采烈地说:“真的,一言为定。”
大伙跟在萨特县长后面,沿着一条牧民踩出的斜坡山道往贾登峪山上攀援着。萨特县长本来是想下来拉着马走的,但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这支队伍,不是女人就是受过摔伤和水淹的人,况且来的还都是娇生惯养的大都市人。如果后面的人也学着他的榜样,牵着马上山,那还不累倒了一片啊。他咬咬牙,只得狠了狠心,打马往山上走去。这时太阳已经火辣起来,他回过头招呼女人们罩上面纱,男人们戴上遮阳帽和太阳镜。他说这高原上紫外线强烈,不要灼伤了皮肤和眸子。
萨特县长先到了山顶。其实在山下看到的山峰还不是山顶,它们只是山腰的几个高峰罢了。山顶上是一片高山草场,长着二三寸长的鸭茅草,还有几十株稀稀疏疏的红桦树。萨特让大家放开马吃草,他领着大家走到红桦树荫下往山下鸟瞰,只见喀纳斯盆地就像是个青绿的宝葫芦,在它北面的喀纳斯湖上游就如同是个葫芦嘴,湖口上方连绵的水流恰似一条白色的银藤,将美丽的喀纳斯盆地,连接在阿尔泰山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上。
萨特又让大家调转了方向,指着远方的一片雪峰说:“你们看那座最高的雪山就是友谊峰,它终年冰雪皑皑,放射出寒光异彩,只有到了春华夏暑时,它才冰融雪化,它的一部分冰水流进了喀纳斯湖,在湖的下游便形成了喀纳斯河。喀纳斯河翻过了隘口,同其他山流水系一起汇入了布尔津河,我们的布尔津县就是因了这条河而得名的。布尔津河往下汇入了哈巴河,就行成了我们新疆的第二大河流额尔齐斯河,它是我国唯一的一条流向北冰洋的河流。你们看这儿的景致多么像一幅美轮美奂的油画呀!”
大家向前看去,只见天蓝如碧,群山叠嶂,雪峰并起,霞飞云涌,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鲁洋从背上的地质包里拿出了望远镜,察看着喀纳斯盆地的山川地貌,嘴里不断发出“哦、哦”的声响。玛丽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三宝教授,把你的宝贝借给别人用用呗?”
鲁洋嘿嘿地笑了,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玛丽亚。玛丽亚接过望远镜,随手递给了刘援疆。刘援疆也没客气,接过望远镜对着山谷仔细地观察起来。
古丽拉了一把玛丽亚问:“你咋叫鲁先生是‘三宝’教授呢?”
鲁洋解释说:“她不就是调侃我们搞地质的,到野外作业,带的三件工具嘛,望远镜、罗盘、地质锤。”
刘援疆感叹道:“这个贾登老爹啊,怎么就寻到了这么个好居处呢。你看它的地形地势多像一把古人所用的太师椅,背靠青山,面朝绿水,风刮不到,水淹不到,雪大埋不到,雨急打不着,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一行人走过了两道山梁,下面又到了冷杉林,突然从树林中迎面跳出两只牧羊犬来,一只是黑白相间的花狗,另一只是条棕色毛发的大狗。它们见到马队只是低呼了两声,便从山道的右侧向山上蹿来。
在两只大狗的后面跟着走来一大片恰似云彩般的羊群,它们悠闲地边爬山坡,边吃着山上的绿草。玛丽亚看见羊群心中一阵激动,便跨下马,弯腰抱起一只棕白相间的花羊羔搂在怀中。突然,几声狗叫,羊群很快闪开了一线小道,两条牧羊犬直向她奔来。
玛丽亚一见两条凶神恶煞般的牧羊犬,狂奔过来,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周宇立刻从马上跳下来,挡在她的面前。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紫红色蒙古袍的姑娘,骑着一匹头上呈着一块宗色斑毛的大白马,打开羊群走了过来。她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两只牧羊犬“汪、汪”地吠叫起来,停下了进攻的姿态。
萨特县长老远地嚷道:“阿云娜,小姑娘怎么对待山外来的客人的。”
姑娘转头一看是萨特,嘻嘻哈哈地掉转了马头向山上走去。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两只恶犬不声不响地跑在了羊群的后面。姑娘往山上爬了十多米坡地,回过头来大声喊道:“舅舅的客人,刚才是逗你们玩呢。到图瓦村去找我阿云娜,我请你们喝牛奶子酒……。”
玛丽亚问萨特说:“这姑娘是你外甥女,咋这么俏皮……”
萨特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说:“说你是外来人吧,你还不承认,我们图瓦只有两千来人,拐着弯讲大家都是亲戚。”
他们走进了半山腰的冷杉林,在这半山的森林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路,只能认定一个大概的方向走去。行走在森林里静悄悄的,不时有几缕阳光透过树荫折射进来,马蹄敲击在松软的坡土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使科考队员们产生了一种走在秘境中的感觉。
出了红桦林,再往前就看见有一大帮人跪倒在一棵几人合包的大榆树四周,向它顶礼膜拜着。他们走近一看,这棵大榆树粗壮敦实,历尽沧桑,树干上已经长出了疙疙瘩瘩的树瘤,在它繁茂的枝杈上还拴满了红色的布条。
刘援疆不解地问萨特县长这是在干什么。萨特笑了笑说:“本来这就是一棵平常的山榆,因为这片是次生林带,一般也长不出这样粗大的榆树来。加上它生长得怪异,更奇的是在它盘根错节的树根下方,长年冒着一股清泉,夏天冰凉,冬天还会冒出热气来。过去我们这个边塞地区,缺医少药,贾登老爹便让人们喝这个泉水,很多病都能不治自愈。大凡治好病的人,都会把红布条拴到榆树枝头,来还个愿。”
这时西天的火烧云已经浮现,大伙又饥又渴,听他这么一讲,都纷纷跨下马来,跑到大榆树下面的泉水边,排着队喝起水来。
萨特领着科考队走到沿河公路上,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神仙滩老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