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任何对比自己弱的人示好的人,都是没安好心的,不独只有黄鼠狼而已。
从抱道长的大腿变成萧倾凡的使唤丫头,阿黄深深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前一刻它还在高兴自己不会被赶走了,这一刻却恨不得之前就拿了“遣散费”走人。
看看眼前这货,跟个二大爷似的翘着腿坐在那儿,好似谁欠了他钱似的板着脸,哪里还有在萧陌然面前时的矫情?整个的就是双面人嘛!
心中不停地腹诽着,黄鼠狼阿黄手上还是很认真地剥着核桃的。怎么说也是妖类出身,那爪子比起寻常的小锤子还是要有力些的。“啪嚓”一下只碎壳不伤肉这样的技艺完全不在话下,唯一有些困难的,就是不能用锋利的爪子直接把肉给弄出来,得捏着根小竹签儿,一点一点地挑出来。
阴沉着脸看着黄鼠狼把核桃肉仔仔细细地放在小碟子中,在萧陌然看来就是吃货的人,此刻却安静异常,根本就不同于平日里的活跃。
暗暗咽了咽口水,黄鼠狼只觉得原本还算轻松的事情,在萧倾凡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下,立刻就变得艰难了起来。浑身的毛发不受控制地蓬起,肌肉也变得僵硬,动作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灵活,没一次抬手,都好像下一刻就会把手崩断一样,压力大的它几乎都想要站起来逃开了。
“紧张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冷喝一声,萧倾凡的眼珠渐渐变化成了竖瞳,透露出蛇类独有的阴狠。
这还不叫会吃了它?黄鼠狼身子一抖,差点就要尿出来。
“小……小主子……我就是、就是紧张……”哆哆嗦嗦地想要把话语表达清楚,却发现自己在一开口的瞬间勇气就已经消失无踪,黄鼠狼扭曲着脸,几乎都要哭出来。
“不管你有多紧张,最好能在两分钟内给我回复正常,不然……”阴测测地看着黄鼠狼那紧张的样子,萧倾凡并没有说出不然会怎么样。
有的威胁,不说出口其实比说出来要更有威慑力,不为其他,只因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未知的恐惧远远要比已知的后果来得更让人受影响。
计算着萧陌然应该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萧倾凡十分自然地用一只空碟子换走已经剥好的那跌核桃仁,意思再试明显不过。
僵着脸恭送小主子离开,黄鼠狼手中掐了半天的核桃在一用力之下碎成了一堆渣渣,自己的身体却好似抽风了一般,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人类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初看起来柔软可怜的幼兽,如今却竟已经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哪里又能想的到在萧道长身边卖巧撒娇的少年,实际上竟是如此的暴戾呢?他能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是不是已经聊准了自己不敢说出去?自己若是说出去了,道长必定是选择相信他的吧?介时自己会被撵走不说,若是那条毒舌再记点仇儿,自己的小命……狠狠一哆嗦,黄鼠狼只感觉自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中一般,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房外完全收敛了气息的少年阴森森地看了里面一眼,确定那只黄鼠狼小妖被自己吓到后,也不再多做耽搁,换了一副开心的模样向萧陌然的房间走去。
一碟子的核桃仁儿轻轻放在萧陌然手边,萧倾凡见某人正在打坐休憩也不大肉,安安静静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对方的面前撑起下巴打量。
比起初见时那个总是木着一张脸的人,现在的萧陌然已经多了些许柔软,也不再试那样时时保持警惕的模样。万年不变的道袍套在他身上,装模作样的时候倒是仙风道骨,可不加掩饰时,却总是带出些许风流纨绔的派头,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这个实际上还不到二十的家伙变得这样沧桑……
许是许久不曾这样安心过了,萧倾凡盯着灯光映照下的那个人,眼皮子不由得就耷拉了下去,就着撑着下巴的姿势竟然睡了过去。
确定萧倾凡睡去的那一刻,萧陌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的复杂与难过几乎能把夜色给淹没掉。
眼角余光在扫过手边的那碟核桃仁的时候有短暂的停留,但萧陌然却并没有去碰的打算,只是摊开了手掌,看着掌心翻滚的肥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满室安静的时候一点点的声音,都足以让沉思的人惊醒。灯花“啪”的一声炸开,仅仅只是浅眠的萧倾凡便清醒了过来,见萧陌然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也凑过了脑袋去看。
空空如也的掌心中什么也没有,还因为萧陌然本身的不甚在意,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然然,你在看什么呢?”茫然地抬起头,萧倾凡脸上挂满了问号。
“看……掌纹。”犹豫了一下,萧陌然并没有说实话。
在萧倾凡凑过来的一瞬间,他掌心的肥虫子就已经钻进了皮肤下面,对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东西,可莫名的,他就是隐瞒了下来。或许在他心中,也是有着某种阴暗的不可告人的心态的吧!
“掌纹?然然的手相必然是极好的,哪里需要看啊?”摇头晃脑地甩出一句话,萧倾凡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我是没想到,原来跟在我身边久了,你竟然也学会了这一套了啊?”轻笑一声,萧陌然暂时将心中的疑惑压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萧倾凡答得顺溜。
“你这确定是在夸我吗?”萧陌然手指一伸捏住了某蛇的耳朵,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确定!必须是在夸你!”端正态度,萧倾凡回答得相当果断。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儿上,我请你吃东西。”松开手,萧陌然直接就把手边的核桃肉塞进了萧倾凡怀中。
“然然?”明明是自己拿过来的,这是要被退回去的意思?
“不用刻意讨好我,我既然已经原谅你了,就不会再跟你算账的。”拍拍少年白皙精致的脸蛋儿,萧道长甩了甩袍袖,步子一跨,人已经从房中消失了身影。
若是真的原谅了,为什么又忽然莫名其妙地就疏远了呢?
拿着碟子的手越收越紧,萧倾凡有些不悦地发现,萧陌然与自己之间分明已是多了一层隔阂,而造成这隔阂的原因,想来不止是那次的争吵,必然还有别的什么是他所没有发现的。
逃避一般地从房内遁出,萧陌然并没有刻意去选取地方,只是在显露出身形的时候,人已经半截身子都浸在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是自己多想了?还是因为自己不够清醒,下意识地自欺欺人?掬起一碰清水拍在脸上,就着月华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萧陌然感觉自己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
肥虫子是怎么来的他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大约是有些类似于苗疆的蛊虫之术吧,依附于他的身体生存,无副作用,偶尔还能当个小间谍、窃听器什么的。若不是忽然想到萧倾凡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分享了所以想把阿黄弄去折腾,他也不会把肥虫子唤醒,那样……便也不会看到那般暴戾的萧倾凡了。
若说话语只是装腔作势,但实实在在的戾气一放出来,形成的威压就不该是作秀了。
“宝宝……总归是会长大的吧?”哪怕是有契约相互牵绊,如果一方想要隐瞒,另一方又哪里能完全知晓呢?
愣愣地看着河水中有些失落的自己,萧陌然干脆一头扎了下去,让自己整个地在水中好好思考。
萧倾凡是自己一手带到如今的修为的,他不该有太多的抑或,可是一想到对方整个人都被戾气所覆盖,心中就窒息般地难受起来。而这些变化,是在他们争吵时才开始发生的。若是因为自己才出现的这些性格上的变故,那么,他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幼兽的成长,看的是主人的态度,因为自己没有做好,所以才会致使萧倾凡的性格出现扭曲……
萧陌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发现在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小心着、试探着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明明在水中快速地游走着,偏生又不曾带出什么动静,好似它就是那水,水就是他一般。
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盯着水底一动不动的人类,怪影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试探,尾巴一甩忽地往萧陌然的腰腹处冲了过去。
有东西!
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因着是在水中,萧陌然的动作并不是很灵活,措手不及下的闪躲虽然避免了闪到要害,手上却也被怪影的利齿咬掉了一块皮肉。
鲜血在河中蔓开刺激了怪影的脾性,身子在水中迅速地游走,将萧陌然周围搅得一片混沌。
视线不清,场地不利,萧陌然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傻逼呵呵地去拼命,脚下一蹬人已经到了河面上,只是比起他先前待的地方,这里显然是要深了不少了。
大意了!心中一阵气恼,萧陌然先前那些复杂的思绪早已翩然远去,剩下的只有被设计了的羞恼。
嘴唇快速蠕动着,玄奥的咒文从萧陌然口中蹦出,却抵不住脚下一阵大大的吸力,身子一个不稳人就又被拖回了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