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容衍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张苍白的脸应着窗外的光显得有些许的担忧,他眉头紧皱,思量着傅千遥的事情。
那蘅雪阁关着她,容衍想起上次探问傅千遥时,她那张小小的脸,明明带着忧愁,却是还要强笑着安慰他。
“你好生照顾着自己,万不要卷入这风波了。”带着暖意的声音,傅千遥秋水似的眼睛盯着他,那本来冰冷的美艳面孔,带着一丝担忧之意。
容衍只觉得心如刀绞,这些时日来,不管他采取何种手段,容潋却是面色不改,毫不退让,分明没有要放出傅千遥的迹象。
夜色已经很深了,容衍却是无法入眠,干脆坐了起来,也不打扰旁的人,整个人靠在床头思索着。
一个时辰过去,他清俊的眉头一松又是一皱,长发未束起,披散在肩头,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格外的清冷。
容衍回想着种种,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心中不自觉的想着容潋未登上那冰冷的龙座之时的情形。
那时各个皇子均是眼中带着杀意的盯着那龙椅,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各个党派确是明争暗斗,用着各个法子想着讨好那老皇帝。
更加可笑的是,这老皇帝也是个玩弄帝王心术的,那些老派的臣子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均是惶惶不安,不知该如何站队。
容衍一时恍惚,那个时候容潋是何种模样呢?
他记得那日下着雨,台阶之上,容潋站在高处望着他。
明明是受了搓,得不到老皇帝的宠爱,可那时容潋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带着狼子的欲望和坚决的,那深邃的眼睛盯着人时,即使是带着笑容的,也叫人觉得冰冷,是带着刀子向人飞来的,。
容衍心中一禀,那时候便是知道了,他这个皇兄,不是那么容易放弃龙椅的,直到经过了这些风波,无疑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皇上?”容衍冷笑两声,握紧了双手,胸口中发闷。
他本是无意坐上那掌握黎民百姓生死的宝座,只想平淡度过这一生,最后也表现出他对龙椅无意,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可是他放过了那张椅子,坐在那椅子上的人却不放过他了,他心爱的女子——却是在容潋的干扰下离他仿佛越来越远了。
容衍看着自己的手掌,消瘦的手指看起来格外的修长,也格外的没有力量。他猛地握紧,力气大到关节发白。
自嘲的想到——多说无益,最终还是他没有这个本事儿可以将傅千遥给救出来,让她在那深宫之中受苦。
容衍想着傅千遥的容貌,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自责之心,那远山似的眉毛,秋水般的眼睛,总是冷漠的表情,还有那一身仿佛心头血的红衣,她是张扬的美,不应该被那深宫中关着,江湖才是适合她的。
她就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惊喜,那日轻易的撞进了他的心里,在那里扎下了根,且随着对她的了解,那根浇了神仙水般,那根慢慢的生长却是越来越深,再也是拔也拔不出来了。
“千泷,我定是不负你的。”
月色冷清,一声淡淡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带着决绝和痛苦。
宵离在屋外听着主子的话,眼睛闪了闪,那一声千泷像是落在了她的心间,烫得她心惊。主子如此深的情谊……
她眼神闪动,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主子竟是对那女子如此深情么?
她不明白。
花开花落,不知不觉间日子又是往前走了几天。
这日天气甚好,容衍的房中却是传出几声咳嗽之声,宵离看着日渐消瘦的主子,只觉得心如刀绞。
如果不是那傅千遥,主子的病不应该越来越重的。
原本清俊的脸庞带着病意,眉头间都是难掩的疲倦,白皙纤细修长的手中拿着一封密信仔细的瞧着,容衍读着那行,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还带着一丝悲伤。
宵离心中一痛,抬起眼睛望向那密信,文字之中三个“傅千遥”刺痛了她的眼睛。
“咳咳咳。”容衍放下密信,扶着岸边拍着胸口,他眉头低耸着,在宵离眼中一向视为神明的他,竟是带上了无助。
宵离从未见过主子如此脆弱的样子。
“主子,喝水。”她端起茶杯上前,容衍脸上却是带着怒气猛地将茶杯打落在地。
那茶水洒在地上,蜿蜒着流向门外。
宵离一脸震惊的瞧着容衍,后者这才回过神来,那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下去罢。”语气中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
霄离却是不忍,咬紧牙关,低声道:“主子,今日天气甚好,主子出去透透气也好。”
她抬头看着容衍,后者用一种幽深的目光望着她,让她头皮发麻。半饷,容衍捂着嘴咳嗽几声,他淡淡道:“也好,这几日闷得很,那便是出去罢。”
沉木铺成的长廊,雕花的梁柱,柳树摇曳着,容衍的病情越加加重,以前他还能走动,现在只得坐在轮椅之上,让宵离推动着往前走。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走廊之外,整个人沉默的思考着,那密信之上便是写着近日来傅千遥消瘦不少,而容潋更是半点放人之心都没有。
他便是没控制好,勃然大怒。
宵离在容衍身后,只得看见他乌黑的发顶。那傅千遥到底有何本事,为何主子总是为了她不顾一切,毫不爱惜自己。
“主子,她如此好么?值得你为了她做出这许多吗?”宵离带着怨恨的声音将容衍的思维拉回。
他望着远处的目光却是没有收回来,傅千遥的面容划过她的心头。
容衍伸出手接住房顶缓缓飘下的落叶,带着冷意的脸缓和了半分,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响起:“自然是值得的。”
皇宫之中,人心惶惶。
古妠尔投井自尽。
“皇上,您龙体金贵,万不得去那污秽之地呀!”华罗虚跪倒在地,苦口婆心。
容潋却是瞧都不瞧他一眼,把奏章放下,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勾起嘴唇冷笑道:“朕倒是真要去看看,这玩的是个什么花样了。”
“来人,将傅千遥也给朕传过来,一起前去看看。”他淡淡的吩咐道。
等傅千遥到达琴瑟殿之时,远远的便是看见那黄袍加身,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不管如何,他总是风光的。
再看看那古井旁边,古妠尔的尸身已经被掏了起来,她闭着眼睛,衣衫浸湿,脸上均是古井底部的污泥,脸上被水泡得发胀。
傅千遥看了她一眼,便是将眼睛移开,冲着容潋的方向行礼。
“属下见过皇上。”
“起来罢。”
在傅千遥打量着容潋的同时,他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在他消瘦的脸上停留了半刻。
容潋见华罗虚张嘴有话要说,便是让众人退下,却留下了傅千遥。
华罗虚的眼光在傅千遥的脸上转了转,知道容潋并不将他视为外人,扫了一眼古妠尔的尸体道:“皇上,臣先前碰上的脏东西……经过臣的推断,十有八九是从这人的身上来的。”
华罗虚的声音肯定的意味很是重,傅千遥不得不再次看了看古妠尔的尸体。
他心中动了动,这女子脸被水泡得发胀,却依稀可以看出生前的美貌,这样天真的一张脸,很难想象,那些肮脏的事物都是她弄出来的。
“让人好生安顿便是。”容潋听完华罗虚的话叹了一口气,视线却是不再落在古妠尔的尸体上,语气十分的平静,竟是半点悲伤都没有。
傅千遥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瞧着容潋的脸,心中不仅有些恍惚,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再此刻又猛的更加深刻了。
他本来就是这么薄情的人啊。
傅千遥心中闪过一丝悲哀,伴于床头的人,也不过是一句“让人好生安顿便是。”
这后宫如此多的女子,也不过是这一句。
他回想起初见古妠尔时的模样,这女子长相明媚,笑起来的时候端的是一派青春天真可爱,说话也总是充满着小女子的娇羞。
那衣服是合身的,头上的发钗也是选了又选,走路生风,让旁人看了,那股娇气的做派是半点不输湘妃的。
比起秦湘,傅千遥时更喜欢古妠尔,她身上的这股活泼劲儿,是她所缺失的。
可是如今再看,古妠尔先是被那冰冷的井水给浸透了,在被宫女和太监用粗鲁的方式给打捞起来,凉凉的放在这琴瑟殿的石板之上。
这一看,倒是孤独之极,形销骨立,半点生机也没有了。
衣衫破烂,脸上全是污泥,那些发钗歪歪斜斜的挂在她的黑发里,半点珠宝的神采也没有了。
生前万人宠着,死后无人问津,更是有无数的嘲讽在宫女太监之间流传,当做谈资,真是可笑之极。
一代美人竟是落了个这个下场,傅千遥不由得心中悲伤。
难道说这真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只因嫁入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