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殿前院的夏花已开始衰败,知了却还在香樟上鸣叫不止。夏蝉的吵闹声此起彼伏,传到秦湘的耳里却倍感喧嚣。
“红妤,叫人把外面树上那该死的蝉给我抓了,听着心烦。”秦湘一脸愁容,她皱着细长的眉,眼里全是不耐烦。
“是,娘娘。”红妤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踌躇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娘娘这几日茶饭不思心神恍惚的样子,红妤心里也很心疼,想上前说两句宽慰的话。但她知道此时自己的安慰也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说不定会引得娘娘更加伤感。
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拱手退下了。
容潋最近身体状况不好,连着三四日未上过早朝,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秦湘也着实着急,她一直是真心喜欢着容潋,容潋就是她的天,如今自己的“天”倒下了,她的主心骨没了,整个人都像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只企盼着容潋能早日醒过来。
“哎……”又是长长的叹息,青鸾殿的奴才们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哀叹。他们不敢发出大的声响,生怕自己惹怒此时哀怨而敏感的秦湘,因此大家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娘娘,娘娘,陛下召您面圣。”红妤大声喊着从殿外小跑进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都带着笑,自家娘娘终于不用再唉声叹气,茶饭不思了。
秦湘听到喊声,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红妤气喘吁吁地说:“娘娘,您没有听错,皇上的贴身太监都在这边来传话了,皇上他刚醒便要召见您。”
秦湘顿时心花怒,陛下没有忘记我,他醒来第一个要召见的便是我。看来在陛下心里我还是最重要的,这几日愁容惨淡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笑容。可自从陛下昏迷,秦湘整日忧心重重,脸上的疲惫连胭脂都没办法掩盖。她不能让陛下看见自己这幅模样,秦湘急忙唤了红妤:“快给本宫梳妆!”
“是,娘娘。”
铜镜里的自己,柳叶弯眉,斜飞入鬓,水剪星瞳,脉脉含情,秦湘以为,容潋一直喜欢着自己的样貌,所以对她百般宠溺。
“给本宫把陛下上次御赐的珠钗带上,还有用绯绫绸缎新做的衣服也给本宫备好。”秦湘一边催促红妤快为自己梳妆,一边吩咐着其他丫鬟。
女为悦己者容,她一直觉得容潋喜欢她的样貌,那么,自己在皇上醒来之际就更应该保持美好的模样,这样皇上才能开心。
但有的事,又岂是她能看透的?又岂能全随了她的心愿。
御书房内殿,容潋靠着床头半坐着,手中转着套在大拇指的玉扳指。他脸色还微带苍白,嘴唇也不似之前的红润。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轮廓更为容潋增添了一分冷峻。
华罗虚退下后,容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移动分毫。如果不是因为陛下一直转动着玉扳指,一直候在旁边的王极都怀疑此时陛下是否已经睡着了。
“启禀皇上,湘贵妃到了。”小太监的传禀声将室内凝固的气氛打破。
秦湘跟着小太监进来,一眼看到半靠床头坐着的容潋。在他昏迷的几天,秦湘都没能看到他,今天看到,恍如隔世。容潋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他眉头皱着,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
秦湘微微福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说完她抬头望着容潋。
直到秦湘的请安才将容潋从自己的沉思中拉了出来,他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湘妃:“湘妃请起。”
没有更多的语言,甚至没有更多的表情,连语气都那么冷淡。秦湘知道皇上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对自己冷淡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她缓缓地走到容潋身边,轻声细语地说:“皇上身体可还安好,醒来之后还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已经没事了。”容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他如今也没有多的精力去应付秦湘。
秦湘听着这敷衍的回答,心里不满,她微微撅起嘴唇,撒娇说:“皇上,您昏迷了几天,臣妾就有几天没见着您,不能亲自侍奉在您身边,但臣妾一直在宫里为您祈福。”秦湘说着就坐在龙床边的板凳上,顺势想往容潋肩上靠去。
容潋看她妆容精致,容光焕发,不像为自己担忧,劳累不堪的样子。顿时连敷衍的话语都不想再说,他只静静地听着,没阻止秦湘的动作,也没回应秦湘的话语。他现在,依然对傅千泷请婚的事耿耿于怀。
秦湘看自己无论做什么容潋都不搭理,而且看他脸色仿佛还越来越难看,知道自己再做什么都是无谓,便站在一边默默地不敢再说话。
御书房的气氛瞬间又恢复到了秦湘来之前诡异的安静,甚至现在因为秦湘坐在一旁,让气氛更添几分怪异。
“启禀皇上,沈霁沈将军求见。”门外小太监的传禀声传来,让容潋的角色终于不再那么难看。
他轻轻咳嗽一声,脸上的冰雪也融化了大半,挥手向一旁的王极示意:“快传沈将军进来。”
秦湘看沈霁来了,心里虽然很想再多陪陪皇上,可后宫女人不能干政,于是便请退说:“陛下,那臣妾就先行退下了。”她微微屈膝行礼,便转身想要离开过。
“湘妃不用退避,你且留下吧。”容潋的语气还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让房中的另外两人心里都打起了鼓。
王极也算是皇上身边,距离皇上最近的人,皇上对湘妃的态度他也一直看在眼里。在此之前,皇上就特许了湘妃诸多特权,对湘妃十分宽容,大家都以为皇上是真心喜欢湘妃,但王极却没看到皇上的真心。而这一次却允许湘妃在一旁听政,皇上这么做的意图,让善揣测人心的王极也是摸不着头脑了。
而秦湘只以为皇上让自己留下是完全不把她当外人,什么都不瞒着自己,心里一阵狂喜。她惊讶地抬头望着容潋,眼里全是爱慕和感动,她微启红唇答应着:“是。”
沈霁一进来发现秦湘也在,愣怔了半晌,才请安:“臣,沈霁,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沈将军不用多礼,起来吧。”容潋看出了沈霁的疑惑,他了解沈霁,沈霁是一个很通透的人,便不做解释,只吩咐王极为沈霁赐座。
沈霁知道皇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看容潋虚弱地半卧在床,心思才回归正题。
沈霁才从边关回来,进了宫才得到皇上生病的事情。这让他刚刚平定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来不及核实消息是否属实他便急急求见圣上。
看到容潋半卧在床,脸色确实透出病容,看来生重病的消息确实属实,但好在现在看来精神还算不错,这让他至少松了一口气。而看到秦湘站在旁边,自己将要向陛下禀报的事难到陛下不介意让湘妃知道?这让沈霁又一头雾水。
看着容潋毫无血色的脸,他面带愧疚,说:“皇上身体可还无恙?”
“爱卿不用担心,我已无大碍。”容潋看着沈霁恨不得他来代替自己生病的模样一阵无奈,直到沈霁又要将责任往他身上揽便又开口说:“沈爱卿不必自责,朕的身体如今好了很多。”
“臣……臣无能。”沈霁紧皱着眉头,双拳紧握,牙齿也咬得紧紧的,俨然一副对不起陛下,是自己无能,才让皇上如此受苦的模样。
容潋看着也是无奈,这沈霁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刚正不阿,有时候这样人,你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沈将军乃我国之栋梁,怎会无能?你若无能,我还留着你干什么?”容潋从容地看着沈霁。
“陛下,沈霁自从领兵出去抗敌,便一直没有关心朝廷的事情,是臣的失职。”沈霁继续据理力争。
容潋听着,回道:“你在边关抗敌若还能关心到朝廷的事,那我才真该怀疑你了,有这势力的人可不多。”
沈霁为人老实,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这些道理。若有这样的势力,这对陛下不是助力而是威胁。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表情淡然的皇上说:“陛下,臣只是内疚,没能在朝堂帮上您分毫,这确实是我的过错。而且臣的权力都是陛下赐予的,不敢逾越分毫。”
容潋知道沈霁的想法,他脸色柔和了下来,温声说:“朕知你的意思,沈卿你不用紧张。朕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失职。”
容潋知道自己的话肯定会引起反响,只是他不是针对沈霁一个人说的,这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应该知道这话背后的意思,这也是给他们敲个警钟而已。
容潋醒来折腾了这么久,身体也开始疲劳。沈霁看出容潋体力不济,心里却还有一个疑问,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