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之中的一言一语,看得秦野胸中不甚郁结,一口气叹出,复而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信,便转过头去,默默抬头看着天空。
秦野从一开始便知晓,容潋对傅千泷的感情绝不是简简单单地主仆、君臣,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关系,想看出这一点不难,光是在容潋每次见到傅千泷时的目光中就可以轻易地得出结论。
不过,秦野自己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的是,大皇子容衍居然对傅千泷也有了这般不寻常的心思!秦野震惊之余,不由得暗自想到,这傅千泷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竟然引得皇家兄弟争相为其倾倒。
秦野不解,背过双手去,低下头微微思考着,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
“为一女子,兄弟相争,嗯……也许这是个办法……”
想到这里,秦野的嘴角浮起一抹轻轻的冷笑,眼中流露出诡异的神色,收起双手,秦野转身回到桌前,却看到书桌的一角上,映入眼帘的是秦湘的那份书信。
瞬间,秦野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重新拿起书信,一字一句地反复阅读着,脸上兴奋激动的神色慢慢消褪,看到最后,不住地摇头,又一次将书信放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住桌子,叹息道:“湘儿,你叫为父,好生为难啊……”
企图挑起兄弟相争的念头一闪而过,秦野不再理会桌子上书信,拿来烛台,将书信送入火苗之中,慢慢地,火苗将书信化作一捧灰烬。
秦野别过头去闭上眼睛,眼前就总是浮现起书信上的字里行间:
“父亲,女儿自从年少之日起,便恋着容潋,一晃数年而过,这感情只怕是愈加深重……”
“女儿知道父亲欲伸手操纵容家,别人且不管,但求父亲放过容潋……”
“……父亲,女儿既然已经嫁给容潋,便终生终世要与他为夫妻,年少的感情,这么多年了,已经是放不下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女儿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容潋,与他早已是夫妻一体……”
想到自己的女儿如今在深宫之中,如今一方面受着古妠尔和容沁公主的这般委屈,向自己百般哭诉,一方面还言之切切地恳求自己不要对容潋下手。
“湘儿,你让为父好生为难啊……”
秦野念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是皇妃的身份,只能安慰自己,容潋的皇位坐得越稳定,那便会对秦湘更好,那个时候,自己的女儿也会幸福很多。
想着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正实施到关键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女儿,便不得不收手。只可惜秦野多年积累下来的野心,此刻不得不戛然而止,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秦湘的幸福,秦野只好收敛起来。
秦野看了看桌子上的灰烬,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句:“罢了,罢了。”便起身推开房门,门外如瀑的阳光照射进来,秦野看了看阳光的方向,走出房间。
蘅雪阁内,傅千泷一个人坐在位于二楼的窗台上,顺着窗与窗之间的缝隙,向外大殿的方向望去,一丝光线照进来,射入傅千泷的眼眸,将一双瞳孔映出浅褐色的光芒。
“已经是第几日了?”傅千泷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自从那日被容潋下令软禁在蘅雪阁中,她终日躲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不见众人,也不见天日。
有人送饭,她便叫人将饭菜放在门外,很多时候,前来送饭的小吏都发现,傅千泷门前的食盒根本没动过,有的即便动过,也不见饭菜有明显的渐少。对此,有人认为是傅千泷以自身为契,要挟皇上释放自己,也有的认为傅千泷此番自虐,必是有着某种重大的目的,大家纷纷猜测,却始终未得其果。
房间里窗帘紧闭,傅千泷终日将自己囚禁在一个角落里,不言不语,没有人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抚摸着面具上面的纹路,黑暗中落下的眼泪谁也看不到,滴在地上,一瞬间就湮没在了黑暗里。
房间的门先是微微有所晃动,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来人似乎发现,傅千泷已经将房门从屋内别住,便稍稍用力,“吱呀”一声响,房门应声而开。作为暗卫,傅千泷条件反射,一个反身跳下窗台,右手紧紧握住袖中匕首,对着门的方向清冷冷地问道:“是谁!”
傅千泷刚刚将双眼从日光下收回来,此刻看不清黑暗中的任何物体,努力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见,便做出起势的姿势,竖起双耳,将听觉的功能放到最大,待那来人出招,便可一击毙命。
门外的人却不走近,傅千泷渐渐放下了戒心,右手却依旧攥着匕首挡在身前,此时,傅千泷的眼睛已经渐渐熟悉了黑暗,门外的那个人,身影纤细颀长,似是个女子。
“阿泷,放下匕首。是我。”
耳边传来的是傅千凝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傅千泷慢慢放下了匕首,放松了警惕,重新坐回角落里,试图将自己再一次与黑暗融为一体。
“阿泷,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话间,傅千凝将食盒端进来,径直走到傅千泷身边,放下食盒,打开后,将盒中食物尽数搬出,傅千泷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对傅千凝说到:“凝姐姐,拿回去吧,我不吃。”
傅千凝看着黑暗里蜷缩着的人,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姐姐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但是姐姐要告诉你,今日你不吃,他日,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命见到你想见的人。”
言辞肯肯,不容置喙,傅千凝将一碗米饭端到傅千泷面前,又将一双筷子硬生生塞给傅千泷,傅千泷接下筷子,却又一次扔在了地上,“姐姐莫劝我了,千泷不想吃。”
傅千凝知道傅千泷的脾气秉性,便不再强求,与傅千泷一道坐下,靠着墙壁,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傅千泷的左手,慢慢对她说道:
“阿泷,他,病了,你知道么?”
傅千泷依旧看着窗外的方向,面色如常,指尖却轻轻一颤,这一颤被傅千凝感受到了,握住的手便更加深了一些力气。
“姐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何人生病,与我有什么关系。”
傅千凝听着傅千泷冷冷的声音,知道她不过是明知故问,在自己面前还故意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见到傅千泷这个样子,傅千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还轻轻笑道:
“傻丫头,就别装作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了,若是其他的人病了,我怎么会破开你这房门进来专门告诉你呢,当然是皇上了。”
傅千泷依旧不肯回过头来,声音却有了阵阵的起伏:“皇上……病了……姐姐,你说,爷怎么了?”
“皇上……他染了风寒……”
傅千泷轻轻笑了一声,“区区风寒而已,有那么多太医们呢,无需挂念。”
傅千凝不语,轻轻将附在傅千泷手背上的手拿开,双手抱膝,对傅千泷道:“皇上自染上风寒以来,再也没有去过秦湘和古妠尔的宫里。”
突然,傅千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傅千凝问到:“姐姐,你如实告诉我,区区的风寒,你我都知道那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病,几副汤药下去就好了,可是你为什么专程来告诉我,姐姐,你是不是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傅千泷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握住傅千凝的肩膀,双手深深地发力,傅千凝感受到从肩膀传来的紧张之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姐妹一场,终于是瞒不过你。”
“姐姐你快说!”
“我承认,我的确是为了怕你担心才忍到现在来告诉你。”
傅千凝站起身来,站在傅千泷的面前,低声说道:“爷得的,可不是普通的风寒,若是一般风寒,高烧不退也就罢了,爷这回,已经是连续几天都昏迷不醒了,整日在病床上说着胡话,用了多少药都醒不过来!”
“为什么,爷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千凝抬起身子,缓缓走到窗边,轻声说道:“你记得你被关进来的那天么,爷在雨中淋雨受寒后,就一直昏迷着,华罗虚彻夜守着,外面的人一个不准进,而这些消息,也只有暗卫知道。”
傅千泷闻言,双手微微颤栗,抬头看着窗边傅千凝冷冷得身姿,心中好像有百团的棉絮挤压,压得傅千泷喘不上气来。
——爷,我只道你对我甚是绝情,可你怎么可以对自己也是这般狠心呢!
傅千泷猜测,容潋此番是淋雨受了风寒后,激发了体内尚未清楚干净的余毒,此时此刻,傅千泷已经全然不顾容潋对自己的嘲讽和无情,她想去往容潋的身边,想要看一看现在的容潋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她恨啊,可恨自己现在不能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