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古妠尔的琴瑟殿后,容潋面色凝重,眼神凛冽。
对于傅千泷刚才说的话,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却是不动声色,在眼底流过一丝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到的情绪,然后又快速消散了,不留丁点痕迹,这也是别人无法参透他的原因吧。
走在这条较狭窄的青石板路上,容潋像往常一样背起手,步履如风,眼神有些迷离神情也恍惚,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脚下带起的微风轻拂他冷峻不羁的脸庞,只见他鬓角的发丝轻扬,卷起的衣袂飘飘,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容潋身后的太监王极加大脚步快步跟着他,又废了好大的力气一路小跑,偌大的衣袍被风装得鼓起来,却也只能是望着容潋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慌乱不安。
张着嘴喘着粗气,终于体力透支,两眼昏花脚下一软,一个酿跄摔倒在地,却嘴唇紧闭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容潋虽没回头,但也觉察到了身后的异样。他眸子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停下如风的步伐,转身冷冷的看着远处跌倒在地的太监,有些不威自怒。
太监王极抬头刚要爬起来,就看到远处的主子停下来转身看着自己,眼神躲闪着,立马原地规规矩矩的跪坐着身子不住的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垂着头神色慌乱,额头冒着冷汗,满脸苍白的样子。
容潋毫无情绪的眼神扫过跪着的太监,又微微仰头闭目冥思着,有些怅然若失,冷冷的问道,“朕是不是很可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既像是在问王极也像是在问自己。
听到主子这样问自己,王极吓得够呛,他心里一紧,擦拭了一下快流入眼角的汗液,不知怎么回答又怕回应迟了惹怒容潋,就只是颤颤巍巍含含糊糊的答道。
“皇上您威风八面,威震四方,天底下谁敢不臣服与您。”听得出话语里有些发抖。
王极生怕自己的回答不能让主子满意,说完后就静静的跪着等主子发话。
容潋根本没在意王极说的那些话,毕竟他身为堂堂容周皇帝,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他听得多了,只当作耳旁风一吹而过。
他眼睛微眯望着来时的那条路,若有所思,微微皱起眉头,嘴唇轻启,自言自语的说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开我?”话语里露出些淡淡的悲伤。
王极悄悄抬起头来,看着不同往日冷面威风的主子,他都觉察到容沁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哀情。
容潋睁大眼睛,从那种情绪里一下挣脱出来,眼里未见一丝涟漪,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轻飘飘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用同往日的语气一样说着,“回宫。”然后就继续风一样的步伐,只是比刚才稍微慢了一点。
王极也不敢妄加揣测容潋的心思,听到他说要回宫,就连忙从地下爬起来,身子跪久了有些发酸腿也僵直了,走起来有些歪歪扭扭,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在这富丽堂皇的长阳宫殿里,容沁衣着华美姿态优雅的端坐在堂前一把檀香木椅上,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扶着脑袋。
她合上眼睫,一副神情悠闲自在的样子,茶杯里冒出氤氲之气,加之炉里的香薰,宫殿里四处芳香四溢,一切都沉醉在这静谧的祥和之中。
她手指轻触茶杯,缓缓端起下面的碟盘,拿起手里的刚泡好的茶,另一只手拿着盖子触到杯中漂浮着的茶叶,然后送到朱唇边,细细品尝着。
容沁刚喝下一口,就看到门口的侍女进来禀报说道,“公主殿下,湘贵妃求见。”
她听完后眼睛微眯,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眼带笑看着那走近宫门的熟悉身形,“让她进来吧。”
“是。“侍女刚说完,退出去,秦湘就迈着小碎步,摇曳着身姿踏进宫门,嘴角轻扬,挂着一丝掩盖不住的笑意。
“湘贵妃,你来得正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呢,你这自己就来了,哈哈,”容沁敛起手帕,眉开眼笑眉飞色舞的看着向自己走近的秦湘笑着说道。
秦湘听完她的这番话,有些一脸傲娇停住脚步,站在那儿,语气里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这么久也没见你来我宫里,这不,非要我自己来。”
容沁见此状,看着秦湘满脸堆笑着,缓缓站起身,扭动着身子款步走到秦湘身边,将她拉到自己旁边的位子坐下,”来,湘贵妃,过来喝茶。我就料想到你会来,已经给你预备好了呢。“她说这话,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哟,敢情我还没来,你就连我的行程安排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秦湘秦湘听到容沁容沁的话,虽然还是戏谑地说着,表现出满脸不屑的样子,但也只是为了掩盖内心出现的一丝害怕。
原本有些傲娇的秦湘,此刻紧盯着站在她身前的容沁,心里突然有了些疑惑和忐忑不安,害怕眼前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自己却浑然不知,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即使是这样,容沁也还是看出她眼神有些不对劲,而且面色也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她转过身去,站在秦湘的身侧,避开她的眼睛。
容沁将手放在秦湘的肩膀上,轻轻拍着,眼珠灵巧一转,就改口道,“怎么会呢,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这不是我们姐妹之间有默契,心有灵犀嘛,你就不要多虑了。”
秦湘见她这么说,还称自己为姐妹,心里也犯嘀咕,虽也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也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她多纠缠,她知道这样讨不到什么好处。
秦湘也显得不在意的样子,她环顾了下四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鼻子轻轻一吸,又转过头看着容沁戏说道,”哟,好香啊,公主今日心情不错嘛,还这么有雅兴。“
容沁用手帕捂住嘴唇笑着,眼睛斜睨了秦湘一眼,”贵妃真是说笑了,我看你今日也是面色极好呢,不过想必我们是为同一件事高兴吧。“
秦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和容沁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虽不说,他们心里都明白,古妠尔的流产正是他们阴谋得逞的结果,或者说是她们的杰作,真是值得庆贺一番。
她们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宫内外琐事,满堂欢声笑语一片,品尝着各自面前的茶。
容沁又吩咐身旁的婢女去做了些点心给秦湘尝尝,实则是为了支开她,但在外人看来她们俩俨然一对好姐妹。
毕竟她们合起伙来,把他们共同的情敌古妠尔害得小产还破了相,她现在已经对她们构不成威胁了。
但没有了古妠尔,他们也就会从盟友变成对手,所以两人只是貌合神离,实则各怀鬼胎,都在心里面想方设法,要怎么掌握先机,探清对方底细,控制住对方,先下手为强。
不过现在她们都知道还不是和对方撕破脸皮的时候。
索性两人继续伪装着,谁也不揭穿谁,虽谈笑间都显得很不经意的样子,但实际上暗中观察着,把对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暗地里揣测对方的心思。
秦湘看着婢女被容沁支开了,又见容沁一直不谈什么正经事,就还是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
她眼睛一转,面带光彩的扭过头来,看这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唠家常的容沁,饶有兴趣的说,”她小产,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秦湘没有说出名字,只是说了个她,容沁也听得明白。
容沁诧异的看着秦湘,一下停住话题,嘴角轻扬,对自己的成就很得意的样子,喜不自胜的说道,”你真想听?”
“嗯,我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宫里人传得沸沸扬扬,说古妠尔都被那些疯猫弄得毁容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掉了,确实很有趣。”秦湘满脸期待。
容沁看着秦湘的样子忍不住笑,她微眯上眼睛,用那拿着手帕的手扶着小巧的下巴,靠在茶桌上说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就给你讲讲。”
秦湘也趴在桌上,盯着容沁的眼睛,仿佛她眼睛里面有奇异的光,吸引着她。
“其实啊,我是在宫外找专门的人养了一堆老鼠,你知道吗,那些老鼠专门被拿去吃腐烂的尸体。”
听到这儿,秦湘心里不由得一惊,虽然脑子里想到那个画面,心里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想继续听下去,“那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把他们喂养大了肥了,偷偷又拿到宫里的猫舍去,给那些猫吃,那些猫吃了久而久之就会发疯狂躁,因为那些老鼠都是有毒的。是尸体上带的毒气。“
秦湘听到这,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凉,这容沁的心思,竟然比自己还要......不过想到古妠尔现在的样子,也觉得很解气。
夕阳西下,长阳宫门外镀上一层如血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