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了古妠尔的情绪后,容潋又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准备扶着古妠尔躺下来。
此刻房间内已经由婢女们打扫干净,满地的破烂衣衫都已经扔了出去,产婆和太医也在门外等候多时,容潋将古妠尔重新放回榻上,吩咐太医仔细查看古妠尔的伤势,嘱咐务必使用最好的药物。
容潋正欲离去,古妠尔立即扯住容潋的衣袖,眼波中泪光流转,口中轻轻念到:
“皇上不要走…皇上…皇上你不要臣妾了吗…”
容潋又只得又重新坐下,左手握住古妠尔的手,右手在她额前没有受伤的地方轻轻抚摸,“爱妃,朕去给你找药,找大夫,朕不走远,不走远的…”
“皇上…皇上是嫌弃臣妾的容貌吗?”
“不,朕说过好生医治你,朕一定会做到,让你痊愈,相信朕,你一定会恢复的,爱妃,你一定要相信朕。”
看着容潋温柔坚定的眼神,古妠尔缓缓点了点头,容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朕去去就来,你要好好配合太医,知道了么。”
“臣妾遵旨。”
容潋对身旁的太医总管陈大人使了个颜色,陈太医领命后便跟随容潋慢慢走出琴瑟殿,走到琴瑟殿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待宫人合上宫门后,容潋回过身,向着陈太医轻声问道:
“依太医之见,妠妃的伤势可有医治痊愈的可能?”
“老臣…老臣不敢妄言,一切…还需进一步观察…”
“你知道朕不想听这些虚头巴脑的废话!”
容潋双手背过身后,微微抬起下巴,冷峻的面孔上,一道严厉的目光直直盯着陈太医,“朕要你给朕说实话,若再敢有闪烁其辞,或者是片刻期满,你脖子上的这个家伙是不想要了吧…”
陈太医赶紧下跪,身体和声音都不住地颤抖着:“老臣不敢妄言,只是…只是妠妃娘娘她…老臣,不敢言语,皇上恕罪啊!”
“说吧…”容潋慢慢收起了严厉的神态,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朕恕你无罪。”
“臣斗胆,皇上,依臣所见,妠妃娘娘这怕是好不了了…”
虽是早已做好了相对充足的心里准备,但是听到这一句“好不了了”,容潋的面部还是一阵抽动。
“此话怎讲?好不了了?是容貌好不了了,还是身子好不了了,或者是,命不久矣?你且起身来回话吧。”
陈太医平复了颤抖的声音,直起身来慢慢说道:“依老臣拙见,妠妃娘娘今日受到猫抓撕咬,那疯猫牙尖嘴利,皇上也都看到了,妠妃娘娘面部和身体上的创伤都颇为严重,有的地方甚至见骨,即便是用了最上等的金创药,也只能是消炎止血,但是娘娘身上的疤痕,只怕是得伴随终生了。”
容潋闭上眼睛,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答话,陈太医便继续说道:
“此外,妠妃娘娘被那些畜生撞伤,跌倒后导致了小产,身子本就虚弱,加上娘娘这段时间情绪波动较大,伤口不宜愈合,小产后也难以调理好身子。”
“那么,即便朕不在意她的容貌,依你之见,妠妃何时才能重新有孕?”
陈太医听闻又紧忙跪下,“老臣斗胆,请求皇上再不要靠近妠妃娘娘,以免伤及龙体!”
“此话又是何意?朕不是要嫌弃她现在的样子。”
“禀皇上,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容貌的问题了,即便今日妠妃娘娘只是收到皮外伤致使容貌被毁,那么她腹中的胎儿也万万再留下,更不要说让娘娘再度怀孕生子了!”
陈太医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容潋很是反感,“你这老家伙说话吞吞吐吐,一口气说来,朕听得糊涂。”
“皇上,妠妃娘娘是被疯猫所伤,现在且不知那曾经温顺的猫儿为何突然发狂,臣学医以来,就知这猫狗身上自带传染的病毒,旁人若是被咬,都需要潜心治疗。”
犹豫片刻,陈太医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更何况,娘娘今日被疯猫所咬,疯猫体内病毒的传染性只怕是比那普通的猫狗更甚,刚刚微臣替娘娘诊脉时,发现娘娘脉息不稳,起伏颇大,似是受疯猫影响,老臣斗胆告知皇上,妠妃娘娘,恐怕日后会有疯癫的可能啊!”
容潋听罢,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陈太医未接到圣谕,仍是保持着跪立的姿势,继续说道:“皇上,此时关乎皇上龙体安康,微臣刚刚只是猜测,望皇上宽限微臣几日,待几日之后,娘娘皮肤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之时,老臣再替娘娘诊治一番,便可知情况如何。”
容潋面色逐渐冷凝起来,“你且起来吧。”
“谢皇上。”
“朕告诉你,今天你我二人之间的对话,万万不可要第三个人知道,至于屋里那些小太医们,你看得到的,想必他们也看得到,你回去之后,遣了他们回太医院,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微臣领命。”
“下去吧,若他日此事被外传,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陈太医叩首跪安,声呼万岁后,便一路小跑回到了琴瑟殿内,严辞令色地遣散了小太医和产婆,关上宫门,屋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容潋看着紧闭的琴瑟殿宫门,终于听不到屋内痛苦的哭喊声后,便迈步走出殿外。
刚出门,便撞见了在宫门外等候已久的傅千泷。
容潋微微低下头,见傅千泷见到自己也不行礼,只是抬起眼光轻轻地盯着容潋。傅千泷面色冷峻,但容潋却将傅千泷眼神深处的担忧尽数看在眼里。
一丝担忧的眼光瞬间就触及到了容潋心灵深处的柔软,容潋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了起来,面色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傅千泷仍是不言不语不行礼,容潋也不怪她,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立着。
突然,傅千泷额间淡淡的青紫伤痕映入容潋的眼中,不久之前,这个女子和另一个男人一道,还双双跪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赐婚于他们,想到这里,心里刚刚转暖的容潋便再一次收回了自己的温暖,转而换上了一副帝王的威严,话语中更多的是怒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陪我那体弱的大哥,你们两个刚刚还那么情投意合,刚刚还请求我将你赐给他,不是要赐婚么,怎么?现在自己一个人跑来找我?是他又不要你了?”
傅千泷轻轻咬了咬下唇,听得出容潋此时话里有话,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不说话。容潋看到她这样,更是恼火,便将对容衍的一腔怒火尽数迁怒到傅千泷的身上。
“不说话?想必是已经有我那大哥撑腰了,再不用为朕卖命了是么?”
傅千泷依旧低头,“千泷不敢,千泷是皇上的暗卫,自当为皇上卖命。”
“为我?”容潋不快,向前走一小步,到傅千泷面前,伸手摘下她脸上的半截面具,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嘴角慢慢露出一番嘲讽的笑意。
“傅千泷啊傅千泷,朕,从前真是看错你了呢。”
“皇上,在说什么?千泷不明白。”
“不明白?你从前一直都带着这个面具,朕只道你是为了遮挡面部以免被人看到身份,朕还想着有你这样的暗卫,朕还挺开心的,可是现在,现在朕只想问你,你可知耻字如何写?!”
傅千泷虽然心里有诸多不解,但那个“耻”倒也是听得清楚,容潋口中的讥讽,傅千泷不是听不出来:“千泷,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不懂?你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羞耻才带上这面具的?”
容潋面色轻佻,语气中的嘲讽刺得傅千泷双耳发痛,傅千泷心中诸多委屈,此刻竟然不能告知眼前人,还被眼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频频羞辱,当即红了脸颊,欲争辩。
“皇上!千泷没有!”
“放肆!谁准你在这宫廷之内大呼小叫的!容衍么?!你可真是倚仗了一个好的靠山啊!”
容潋将面具收回身后,转身踱步到傅千泷的左侧,眼睛里的余光充满了鄙视,见傅千泷再不敢高声言语,便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不敢说话了是么,你还知道羞耻啊,既然知道羞耻,那为何还到处勾引男人!”
说道“勾引男人”这四个字时,容潋面部的肌肉紧紧崩了起来,眼神中的愤怒简直是要喷出来,转头看向傅千泷,口中不住地重复着:“朕养着你这么久,没成想养的居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真是不知羞耻。”
傅千泷此刻即使是有再强大的内心,也抵不住容潋三番五次的言辞羞辱,她紧紧咬住的下唇慢慢渗出血丝,心中不解。
——容潋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刻薄?
“皇上,此话,怎可以乱说…”
“朕乱说了?朕不觉得是在乱说,你都与他一道跪下来求我了,还敢说没有勾引,呵,好一个义正严辞的女子啊!”
听到容潋的话,傅千泷心中的伤痛阵阵,垂下眼来。
——容潋,何时变得如此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