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残忍，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冥界鬼差要求严苛，他也只有通过这些考核才能决定是去是留。镜中女子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杏眼满是柔情，抬手搭在男子的眉间，动情深语：“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这样久，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玉儿了呢。”
男子握住阿玉的手，脸色苍白，眼角滑过一滴泪，“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巧笑嫣然：“真的，什么都愿意么？”
男子重重点头，握着女子的手贴在脸颊，“阿玉，只要你能回来，我又怎么会放弃你呢。”
人性便是如此，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感到心痛如割才会感到有些人，来之不易。
女子笑色依旧，花瓣在手中凝成一把匕首，塞进他的手中，拉着他行至草屋窗前，轻轻推窗，屋内睡着一个妇人，她玉指遥指床上睡着的老妇，坚定道：“我生前，是她将我逼死，是她对我动辄打骂，更是她在你离开之后，强行逼我自尽，我才会饮毒自杀，她骗了你，其实你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是你爹当年的妾室，是她害死了你的母亲，也是她逼得你爹走投无路，耗尽家产，跳河而亡，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借着你的荣华富贵颐养天年，你替我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便答应你随你回家，不离不弃。”
男子皱眉摇头，激动握住女子的手道：“不，不会的，玉儿，你是不是骗我的，她怎么会不是我亲娘，是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是我娘在我重病的时候哭伤了眼睛，她事事为我着想，又怎么会不是我娘……”
女子扼住了男子的手腕，眼神凌厉，“你可是记得你身上有块雕了蝴蝶的玉佩，你我初次相遇时，便是因为这块玉佩，我爹同我说，这块玉佩便是当年尹家小姐出嫁时，老太爷亲自给小姐戴上的，她才是你的母亲，而这个妇人心肠歹毒，怎么可能是你娘，顾郎，若非是她苦苦相逼，我也不会死无葬身之地，杀了她，为婆婆报仇，为我报仇，你所失去的，便能回来，杀了她，杀了她”
她步步相逼，他咬牙不忍，眼眶中满是泪水，“玉儿，即便她不是我的母亲，可她养育了我这些年，我孝敬她也是应该的，玉儿，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
女子扬袖怒气转身，眼眶猩红，“原来这些年你对我的思念都是假的，你欺骗了我，我千辛万苦要来到你的身边，可你却不愿为了我杀了她，顾郎，是你同我说的，今生今世，我便是你的心，原来这些都是骗我的。”
“玉儿，你心中有怨气，尽管朝着我来，只要不为难我的母亲，我都答应，玉儿，你回来好不好。”竹影摇曳，他提起衣衫俯身跪下，手中匕首滑落，“玉儿，我可以为了你不要一切，可我却不能大逆不道。”
“你所谓的大孽不道，便是宁愿舍弃妻子，也要遵循你的善良，奉养她。而我呢，我嫁给了你，却只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他昂头看着女子痛苦狰狞的容颜，泪落无声，缓缓拾起地上的匕首，嗤笑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既然无法做到不孝，又舍不得你，那我，只好将欠下你的都还给你，你说你孤单，我便陪着你，你说你委屈，那等入了黄泉，我再与你作伴，我母亲欠下你的，就由我来还。”
水镜中波澜起伏不定，幻境也渐渐消失的透彻，镜中人化为花瓣飞回我的指尖，我抚着袖口道：“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想到如此法子，即未对他母亲下手，也未违背当年生死相许的诺言，看起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君池揽住了我的肩，含笑道：“此场考核，不知孟司命可是如意。”
我叹息道：“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我不是凡人，若我是凡人的话，固然是过不了这所谓的情关。”
他沉思道：“嗯，本帝也是这样觉得。”
小黑满意的将那人名字题在名册上，运功将那已是昏迷的魂魄从镜中提了出来，命鬼差拖下去后扬了扬册子道：“今年的鬼差考核，入关者都比往年情况要好的多，这才几日的功夫，便有一半的数目通过考核。”
牛头憨厚笑了声，开始拍马屁道：“黑大人说的甚是，不过也亏了今年帝尊大人亲自坐镇，孟大人亲自选拔，这才择出了这样多奇才入冥界，阎君大人知晓后，定是十分欣慰。”
我无奈摇头道：“我可不敢居功，其实你们送去冥界的名册，可都是君池帝尊帮我看的，这些人也是他替冥界挑的。”
小白缩脑袋，阴阳怪气：“是啊，昨儿个我们便听见了奈何姑娘和玉成姑娘在夸赞帝尊好功夫，仅仅一刻钟的功夫便将名册给理了出来，丝毫不让孟大人费心。”
马面嘘了声，刻意躲开我，搭上了小白的肩头，“帝尊负责干苦力活，孟大人只需负责沉溺温柔乡便好。”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拍的马面险些现出了原型，“说什么呢，你以为本大人耳背，听不见你说的什么嘛！”
小黑一股烟挡了上来，嬉皮笑脸道：“大人千万不要生气，马面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息怒，息怒……”
君池惬意摇着玉骨扇，靠在我耳畔轻轻道：“本帝也觉得，他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本帝看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若本帝替你调教调教他们。”
小白一张脸更白了，欲哭无泪：“帝尊明鉴啊，属下很懂事的，属下这就给帝尊腾地方，属下告退，告退……”
“不必了。”他垂袖握住了我的手腕，明眸璀璨，嘴角噙着狡黠的笑色，“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你们只需记得将名册整理好送去忘川府便好。”
他不由分说的将我拉开，我迷迷糊糊的啊了一声，小黑小白忍不住的窃笑，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恭送帝尊，恭送孟大人。”
梧桐树下，他撒开了我的手，我忙手理着袖子，浅声道：“我还没有教训那几个畜生呢，你带我走的那样快做什么。”
他负手立在梧桐树下，款款君子，“那里太吵，不如这里清静。”
我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他那张俊美的容颜真是令人百看不厌啊，我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试图可以与他个头一般高，可半道上那厢硬是将我给压了下来，顺便低唇印在我额上一吻，我揉着额头不乐意道：“你干什么啊，堂堂帝尊，怎能如此不稳重？”
他含着笑意反问道：“本帝哪点不稳重了，嗯？”
我竟一时语塞，“你！”颓废的松了口气，转身看着梧桐树上挂着的那盏灯笼，“算了算了，这两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张罗考核阴兵的事情，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
树下灯影斑驳，他的身影挺拔，风入广袖，墨衣翩然，茕茕而立。我回身欣然道：“过几日阎君便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便不用每日闷在忘川府中了，就带你四处走走，我们冥界虽然不如仙境琼楼玉宇养眼，可也不差劲，那日在鬼市中被扰了兴趣，这次我带你去阴间最繁华的地方看舞狮子，哪儿的舞狮子最好看。”
他走近我，抬袖指腹拂过我的眉梢，温润浅存：“这几日，开心么？”
我靠在他的胸前，道：“嗯。”
他揉了揉我的肩膀，深情款款，“本帝忽然有些后悔了。”
我道：“后悔什么？”
他阖目，睫毛浓密，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后悔这一切来的太快，本帝猝不及防。”
我晓得是因为锁妖塔的事情，自古以来法器和缔造者气数息息相关，想要修补锁妖塔，便少不了帝尊，而他又是掌管天下妖魔的正神，有些事情，在所难免。
木须说过他的修为尚未完全恢复，只怕在人间会遭遇不测，可我不过是个忘川小小的冥仙，又能如何，我向来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神仙，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愿意，我也拦不住他。
“君池，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昂头看他，柔下声道：“陪我在外面待一会儿，我有些头晕。”
他将我摁进了怀中，衣襟间余香盘踞，沉声道：“好。”
“君池帝尊苏醒，乃是天命所归，也许帝尊的苏醒，便是为了锁妖塔，锁妖塔事关三界，那些妖孽逃出锁妖塔，必定会为祸人间，这三界虽是各不相同，却又有着紧密的联系，人间动荡，天冥两界也会受到牵连，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年来人间战乱不止，多半也是妖孽乱世的征兆。”
木须神君在院子中守着一株往生菩提莲花观赏，这些话他原本是不打算要告诉我的，可是碍于我的威逼利诱还是同我说出了这个秘密，彼时我装着心如止水的陪他看花，“那他去人间会不会有事情，他修为还没回来，这样岂不是太危险了些。”
木须抬指抚着花瓣，道：“帝尊的修为虽没有完全回来，但以帝尊如今的修为在三界中亦是少有敌手，帝尊法术高深，那些妖孽固然是有些本事，可也无法奈何帝尊，除却了那个万魔之祖，现在怕只怕，他会挣脱锁妖塔的束缚，到时候以帝尊的功力，小神还真是有点担心。”
我追问：“万魔之祖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他拍袍子起身，凝神道：“你可记得当日在人间的时候，帝尊曾有过一次身负重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