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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艰难抉择(1)

夜深了,罗泉镇外20里的狮子山上,张道明和师弟仍精神抖擞地密切监视着资州方向的动静。突然,两人听到有隐约的马蹄声。放眼看去,只见从资州方向,有人骑着马快速地朝罗泉方向奔来。师弟紧张地说:“这么晚了,谁会这么急匆匆地到罗泉来?”张道明说:“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走,下去拦住他!”两人抄起家伙,拿着一个做好的火把,朝山下冲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能听到马上人“驾驾驾”的策马吆喝声,听得出,来人似乎很是着急。张道明对师弟低声喝道:“行动!”两人来到路中央,张道明把火把点燃,师弟紧紧地捏着木棍,做好了迎战准备。马上的人见到前方道路上出现火把,火光中有两个人在路中间拦着,心里大为惊讶,连忙勒住马缰,让马停止奔跑,缓缓地慢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前方两个人。

张道明见对方停了下来,大声问道:“什么人?”马上的人见两人一副打劫的模样,哪里肯下马,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想打劫?”张道明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又见对方误把他和师弟当成打劫的土匪,连忙喊道:“我们是盘破门弟子,奉大师兄之命,在这里设卡盘查。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上的人见两人说清缘由,连忙下马,几步来到两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原来是两位道兄。我是县衙牢房的邓三,有急事找舵把子。”张道明看清眼前这个胖子,果然是昨晚带了两个神秘人跑到三圣宫找黄天杰的邓三,笑着说:“是三爷啊,大半夜的,来罗泉干什么?”

邓三摆着手说:“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只给舵把子说。”师弟在一边插嘴说:“是不是端方半夜派兵来罗泉抓我们了?”邓三怔了一下说:“端方派兵抓你们?什么意思?”张道明见师弟说漏了嘴,连忙说:“既然事情这么急,我们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请!”

在离罗泉10里的小树林里遇到张道文的盘查时,邓三已有了思想准备。在罗泉镇子来桥头,他又遇到了杨道清等人的盘查。杨道清得知邓三的来意后说:“三爷,请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大师兄。”邓三看到杨道清没朝三圣宫的方向走去,很是奇怪地问道:“舵把子没在三圣宫?”杨道清说:“大师兄今晚在另一个地方,正和几个人谈事。你不识路,我带你去。”

杨道清带着邓三左拐右拐,来到小巷里一户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开了,王人杰探出脑袋,看到是杨道清,杨道清身后是一个满脸冒汗的胖子。王人杰低声问道:“什么事?”杨道清说:“是县衙牢房的邓三爷,说有急事要见大师兄。”王人杰点点头对邓三说:“请进。”杨道清冲王人杰抱拳,转身离去。

邓三进屋,看到黄天杰、黄天民和龙建伟,惊喜地说:“你们都在呀?”黄天杰连忙站起来说:“你怎么来了?”邓三抹了一把汗说:“我是来报信的!”

黄天杰问道:“到底什么事?”邓三说:“今天你们劫狱没成功,春生又被打入了大牢。”黄天杰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我料想就是这样的结局。他们把春生抓住后,没打春生吧?”邓三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醒过来时,春生已经被押回大牢去了。然后,我也被他们盘查了。”黄天民紧张地问道:“他们问了你什么?你没有什么把柄被抓住吧?”

邓三嘿嘿一笑说:“当然没有,幸亏我们之前考虑周到啊。他们在伙房院子里找到了被你打晕的小九子,小九子说他莫名其妙地就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呢,又被舵把子当着两个新军的面打晕,两个新军醒来后为我做了证。他们问我,我说我在牢房里被挟持了,我为了保命,没有办法才带路的。所有这一切,我都有人可以做证,他们就没有怀疑到我的头上。”

黄天杰说:“你做事稳当,考虑周全,不然我们这次就连累你了。”邓三得到黄天杰的夸奖,喝了一口水,摆着手说:“自古袍哥一家人,谈不上连累不连累,只是得断了敌人的线索。”

黄天民见邓三老是说不到正题上,皱着眉头问道:“你深夜赶到罗泉,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邓三猛的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刚才扯到一边去了,反而把正事给忘了!明天上午,端方将在资州城里的鼓楼坝,将他抓获的革命党人全部开刀问斩!”

邓三这个消息的确重大,众人脸色大变。黄天民着急地问道:“春生也在其中吗?”邓三点点头说:“是的,春生也要被问斩。”黄天民顿时脸如土灰,呆呆地说不出话来。黄天杰也是心乱如麻,他强压住心绪,问道:“这个消息确切吗?”邓三说:“千真万确,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了跑来报信。”

黄天杰说:“你是听谁说的呢?”邓三说:“我被那个刘标统喊去问话,刚问完,就见有人进来给他送了一封信。刘标统看完后,就对身边的人说,把县衙牢房的所有乱党分子集中到重刑犯牢房去严加看守,明天上午要对他们开刀问斩。”

黄天民疑惑地问道:“那个刘标统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说这些?”邓三说:“我当时也挺纳闷,但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刘标统说完那些话后,就叫我把牢房所有的狱卒都集中起来,协助他们把牢房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起来,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黄天杰说:“看来,那个刘标统是没把你当外人了。”邓三说:“我感觉也是这样的。那个刘标统还拍着我的肩膀,叫我一定要把重刑犯牢房看守好,不能出问题,否则就拿我是问。我从他那里出来后,就赶紧召集所有弟兄,协助新军看守。”

黄天民说:“那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呢?”邓三说:“我借口说要通宵把守牢房,得回家拿点东西,就溜出了县衙牢房。我特意跑到鼓楼坝那里去看了看,那里的确出现了大量新军,把整个鼓楼坝都围了起来,谁也进不去。我还看到罗文山在那里忙活,指挥着人搭台子。以前要对犯人开刀问斩,都要在头一天晚上搭建监斩台和行刑台。”

黄天民说:“你还是没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邓三说:“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看这架势,真的是要杀人了啊,这可不行,得赶紧来罗泉给你们报信。走城门肯定是出不来的,那里都被新军把守着。幸亏我神通广大,知道在南城门附近有一条暗道,可以出城。”

黄天民惊讶地说:“暗道?”邓三得意地说:“是啊,暗道。以前资州经常被匪乱骚扰,住在南门里的一户人家暗中挖了一条暗道通到城外的江边,这事恰好被我知道了。”说到这里,邓三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天民一眼,接着说:“我跑到他家里,叫他们把暗道打开,让我出城。我有个兄弟是打鱼的,我叫他驾船把我送过江。又跑到我的一个相好家里,把我喂在她那里的马牵出来,就跑来给你们报信了。”

黄天民说:“你果然神通广大啊!”龙建伟也说:“三哥结交广泛,关键时刻,作用就显现出来了,真是值得我们学习。”邓三听得很开心,咧嘴笑了笑,看到黄天杰沉着脸不说话,连忙说道:“不扯那些话了。舵把子,现在我们怎么办?我现在没有退路了,只有跟着你们一起闹革命。”黄天杰摆摆手说:“我不闹革命,他们才闹革命。”

龙建伟问道:“现在资州城里,端方的兵力情况如何?”邓三说:“据我所知,端方这次带了2000人马到资州,昨天已经派曾东海带领1500人去荣县了,现在城里的新军应该还有500人左右。”王人杰愁眉苦脸地说:“还有500人啊?加上资州城原有的兵力,我们的力量悬殊太大了。”

龙建伟说:“之前请秦载赓带同志军来帮忙的建议,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行不通了。我决定,召集资州城里的同志,明天劫刑场!”王人杰无奈地说:“只有这个办法了。”

黄天杰似乎没听见龙建伟和王人杰的话,一直在沉思中。黄天民着急地说道:“大哥,你是怎么想的?”黄天杰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我有一种预感,端方这么着急地设刑场杀人,说不定是一个圈套,就等着我们去钻呢。”黄天民皱着眉头说:“你的意思是说,端方是在引诱我们去劫刑场,然后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黄天杰点点头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你想想,端方为什么会带重兵入川?他就是来镇压保路同志军的。你们革命党在荣县起事,还成立了什么军政府,那就是在造反。端方为什么会驻扎在资州不走?我猜测,他是想把造反的革命党给抓起来干掉。”

龙建伟对黄天杰的分析表示赞同:“舵把子说得有道理。端方原本想驻扎在资州,把荣县军政府先镇压下去,再去成都。但没想到,他在资州遭到了我们的刺杀。后来又把春生抓起来,结果遇到天民劫狱。这让端方感到更恐慌,他必须要杀一儆百,同时设计引诱我们去劫刑场,好把我们都抓起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黄天民不同意地说:“我觉得端方可能有杀一儆百的想法,但要设圈套抓我们的说法,就有些夸张了。端方要抓我们,那是很轻易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设什么圈套。不说别的,我们就是把刑场上的新军全部干掉,都不容易。”

王人杰说:“我们吃过很多亏了,不得不把问题考虑周全一些。”黄天民说:“你们要考虑那么多,还救不救春生了?明天午时三刻就要开刀问斩了,我们还在这里讨论那是不是圈套!我不管了,即使拼了命,我也要去救我的同志们!”黄天民说得情绪激动,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邓三的情绪被黄天民调动了起来,把桌子一拍说道:“舵把子,要不你下令,把资州的袍哥弟兄们都召集起来,我们一起干他娘的吧!”黄天杰睖了邓三一眼说:“你以为劫刑场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啊?我不能让兄弟们去白白送死。”

邓三着急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问题!如果没有人去拼命,春生他们就只有被端方杀掉了。我们在这里想半天,还不如回家睡觉得了。”

黄天杰觉得邓三说得有理,但他真的很难下决心。他手上现在掌握着成百上千人的性命,稍有不慎,就会让他们丢掉性命。张春生等人的命和这么多弟兄的每一条命,是平等的。如果为了那几条命丢掉几百条命,是不值得的。但张春生的命,在他看来,又是那么重要。如果有可能,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张春生的命。

就在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黄天杰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大家立即警觉起来。龙建伟示意大家不必惊慌,大声问道:“谁呀?”门外有人大声说道:“我,天秀。”龙建伟低声问道:“开不开门?”黄天杰沉着脸,把手挥了挥,龙建伟上前把门打开。黄天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安广南。

黄天秀环视屋内说道:“好哇,原来你们都在这里!”黄天杰站起身来,对黄天秀呵斥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黄天秀拉着黄天杰的胳膊,眼睛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是不是春生哥有什么消息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春生哥啊!”

黄天杰脸一沉,把手一拂说道:“赶紧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黄天秀倔强地说:“我不走!你不答应救春生哥,我就回去告诉爸妈,把你们的事情全告诉他们!”黄天杰气得扬起手想打黄天秀,黄天秀瞪着眼睛看着黄天杰,梗着脖子,挑衅般地喊道:“你打呀,打呀!”

黄天杰的脸被黄天秀激得铁青,黄天民连忙上前把黄天秀拉开说:“今天下午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我们一定会把春生救出来的,我们在这里,就是在商量怎么救春生呢。”黄天杰放下手说:“你赶紧回家去,不要掺和这个事情。”黄天秀抹了抹眼泪说:“你们得答应我,一定要把春生哥救出来,不然的话,我就不认你们了。”

黄天杰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好好好,我答应救他,这还不行吗?”黄天民把黄天秀往门口拉去:“记住啊,这事千万别让爸妈知道了!”黄天民把门打开,黄天秀走到门口又拉着黄天民的手说:“你们说话一定要算数啊!”黄天民勉强笑了笑说:“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安广南跟着也要出去,黄天民在他耳边悄声叮嘱道:“你把天秀看紧点!”

下午,黄天秀和安广南从三圣宫出来后,黄天秀就在合计,该怎么安置安广南。安广南重新返回罗泉镇时,被刘管家看到了。尽管她要求刘管家不要给爸妈说起,但安广南下午在镇上和自己转悠,被很多人看到了,即使刘管家不说,这个事情也会传入爸妈的耳里。

黄天秀决定把安广南带回家去,但怎么向爸妈说安广南回来的原因呢?黄天秀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回到家后,黄昌盛和黄母果然对安广南的到来表示万分惊讶。黄天秀说,张春生回到资州城后,因为端方的2000新军驻扎在资州城里,军需物资需求很大,张春生趁机向端方进言说他有可靠的途径可以尽快募集到物资,端方同意了张春生的建议。张春生就派安广南返回罗泉镇,通知黄天杰,叫黄天杰赶紧准备物资向资州城里运去。所以,黄天杰和黄天民一个下午都在忙着收集物资,晚上都不回家吃饭了。这个谎言无意中帮了黄天杰和黄天民,晚饭的时候,黄昌盛夫妇对黄天杰兄弟俩没回家吃饭也没产生怀疑。

黄昌盛听了黄天秀的解释后,心里很是高兴,叮嘱黄天秀吃过晚饭后,去帮着黄天杰和黄天民,尽快把物资连夜送到资州城去,不能让张春生在资州城等得着急。安广南对黄天秀如此高超的撒谎能力很是惊讶,他当然明白黄天秀撒谎的目的,遂帮着证明自己此行的确是张春生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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