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睡
晚睡
作家、情感分析师、娱评人
名字古怪,人却靠谱
有手术刀一般精准的情感解剖能力,
同时兼具慈悲心怀
著有图书作品《晚睡谈心》
《帮你看清已婚男人》
《你配得起更好》
微信公众号:晚睡
2001年,张国荣接受自己前女友毛舜筠——毛毛的电视采访。他们舒舒服服地对靠在沙发的两端,简直不似在摄像机面前做专访,而是两个老友在自己家里聊天。
他们也真的是老友,毛毛上来就说:“现在很多人都想知道我们以前的那段……”他问:“感情?”毛毛笑:“爱情。”他很认真地说:“你别说得那么轻佻,真的是爱情。”
她不是他的初恋,却是他在圈中的第一个女友,也是第一个送玫瑰花的人,他记得非常清楚。以前的恋爱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只有这一次,他工作了赚钱了是个大人了,就有了大人的样子。
当年记者采访他:“听说你跟毛舜筠拍拖?”本以为他不会承认,没想到他承认得很爽快。“是啊!”“最初虽然是丽的的宣传手段,把我们拉在一块,但是这种事情是强不来的是不是?恋爱也由别人摆布就太傻了,丽的虽然对我很好,我也不愿因此被利用的。”
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小伙子了。毛毛在访谈中问他:“你喜欢我什么,我觉得我那时候胖胖的。”他说:“我就是喜欢胖胖的小妹妹。”
喜欢总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硬要扯上关系,就是在他孤单的童年里,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这个潮州仔就很可爱的,胖嘟嘟的,胖得像只小猪似的。有时候我都很羡慕他又很妒忌他,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对他很好的,他爸爸是出租汽车司机,他妈妈是个新加坡华侨了,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不用做事情的。他是一个能够跟父母一起住的……他们家真是专门出产胖人的。他的堂妹也是胖的。”也许从那个时候,他就对胖乎乎的人情有独钟,那象征着温暖、团圆、安全,全都是他没有,而又特别渴望的。
他对过去的感情很肯定:“我们真的有在拍拖啊。”
他是肯定的,她却不能确定。那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还没有定性呢,青春美貌,前路一片光明,刚踏入这纷乱的娱乐圈,已是看得眼花花的,自然是今天和这个出去跳舞,明天和那个看电影,抓紧享受生活。谁是谁的男朋友、谁是谁的女朋友这种事有什么打紧的。
“她不同我,我很专一的。”少年人在当年的采访中语带沧桑地说。他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喜欢了,“我做你的男朋友好吗?”她说。“好啊”,那就是情侣了。“拍完了戏,我觉得她很好,很可爱,跟我很配合,就请她看电影啦,于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一起合作,然后一同去玩。我没有对她说过很爱她,她也没告诉我说很爱我,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相信她也喜欢我的。”
爱情不过就是如此:一对璧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拉着手,拍戏,接受采访,戏里戏外都在一起,难道恋爱不是顺理成章的吗?“人家都说我们俩搭配,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了。”毛舜筠回忆说:“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做宣传,那时我们才刚认识,便随意挑了一首歌合唱——《荷花香》,想不到我跟他是如此的合拍。”
那是一段好时光,“我已经带过她回家,现在她跟我的家人很熟了,我们一块去避风塘吃海鲜,上个月我姐姐结婚,她也来参加婚礼。”
她家里人也很喜欢他,毛毛说:“我老爸还保存着我们当年的照片,他说那时我能陪他唱粤曲。”他还开玩笑,说:“不知道是你中意我,还是你老爸中意我。”
在生活中,他是很讨长辈喜欢的那种青年,斯文有礼,周到体贴,你把女儿交给他就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担心。莫文蔚的妈妈莫何敏儿曾是电视台的高层,一手提携过张国荣,2007年曾有日本影迷问她是否曾经希望张国荣莫文蔚成一对儿?她说:“张国荣身上具备了天下父母期望自己儿女所具备的一切优点美德,虽然按辈分来说,张国荣是莫文蔚的叔叔,但若真有这样的女婿,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时候他最盼能自己有一个家了,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一堆用人带着一堆孩子,这家根本就不像一个家。所以没在一起多久,他就向她闪电求婚,结果把她吓跑了。谁想到结婚那么远呢,尽管他“人靓歌甜”,可是她的生活还没有真正开始呢,怎么可能现在就决定一切。
他失恋了,哭着开车,一路听着“旧梦不须记”回家。以后他再也听不得这首歌。
其实这是非常必然的结局。想要结婚,那只是一个漂泊的少年渴望找到一个根的心情,他根本还没有明白婚姻的意义。
她要是真敢嫁,他一定真敢娶。但嫁了之后呢,生活又不会停止,生活永远在继续,这一对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好呢?他这样的一个人,极端自我,又敏感焦虑,之后要经历一段长长的事业低谷期,蛰伏着、苦闷着、盼望着,做不了一个好丈夫。
就像在访问里他们自己也打趣这件事,说幸亏没有结婚,否则,“生一大堆孩子,然后我还出去玩乐。”毛毛这样说自己,也是间接承认自己当年在这段感情中的状态。
他们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那只不过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也许会塑造出另外一个张国荣,也许并不比现在这个张国荣更差,谁知道呢?生活根本容不下假设,一切假设都毫无道理,也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这样发展,是刚刚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在最好的岁月,他们都做出了最愿意承担的选择。
他说,如果能结婚,“可能你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
有人说这是张国荣在暗示同毛毛的分手改变了他的性取向,这太荒谬了。他们分手后他还另有别的女友,有别的际遇,他从青涩到成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怎么会被这一点挫折就拦住脚步?
他可能只是想表达,任何一个偶然,都可能会成为人生的拐点。有时候甚至你早点出门或者晚点出门,都可能会改变人生。
段段往事都在我们的生命中有位置,所有经过的、路过的、停留过的人都是改变生命的人,更何况是你真的爱过的人。
他之所以对这件事刻骨铭心,是因为那是年少时候的一段情,第一次动了结婚的念头,那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敢,余下来的生命中,都没有这样的勇敢。
甚至他对婚姻的态度都淡了下来,只在意相守,不在意是否结婚。
这算不算改变了一生呢?
我想是算的。
任何第一次,都值得被记住,就像他的那首《第一次》,“一生际遇,乐与苦必须经过第一次。”
分手后,他去了别家电视台,再无联系。他开演唱会,记者来采访,问他:“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但谁能牵动你的心?”他静了半晌,说:“以前有毛舜筠。”
他亦承认:“有时尽管你被人前呼后拥,但那个人不理你便是不理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人在台上有号召力,在台下则没有了。”还是耿耿于怀的口气。
并不是没有号召力,只是有时候,你能感动全世界,却不能让特定的一个人在乎你。而在乎你的人,却不是你想要的。和他合作最多的林夕也说过:我写了那么多歌,却赢不了一个人。
爱情就是这样叫人无可奈何。你不服气也得服气,不接受也得接受,世界上什么都可作假,唯有真实的心意不可勉强。
后来再相见,已经是1992年的《家有喜事》,电影临时换角,他主动要求演娘娘腔常苏,这样就能和毛毛配戏。过了那么多年,当年眉清目秀的“林黛玉”变成了影片中的男人婆,他则是与她作对的娘娘腔,他们就这样重逢,在影片的最后更是尽释前嫌,走在一起。现实中,他们又做了朋友。
这次终于心平气和了,他当她是妹妹那样的疼。她失恋了,他陪着她打了七天七夜的麻将。他领她去自己常去的会所,说以后毛小姐的账都算在我的户头里。她向他倾诉独身生活的苦与乐:“(平时)是没问题的,只是每逢佳节,看到人家一家大小、成双成对,总是觉得自己很惨。”他并未当时安慰她,只是在那一年的圣诞节,他搞了一个圣诞Party,邀请了很多朋友,安排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并说:“我每年都会搞(Party),你每年都会坐在我身边。”他们是最好的牌搭子,因为可以一起唱粤曲,唱得另外两个人头昏脑涨,抱怨不休。
1993年,两个人再次合作拍摄《花田喜事》,他和关之琳有对唱《求神》的场景,是《唐伯虎点秋香》的片段,这是他退出歌坛后首度开金口,只为老板黄百鸣的诚意邀请,并保证不用做单独播出。而关之琳的部分则是由毛舜筠代唱,是他指定的。两个人在录音室嘻嘻哈哈,互相指导,试了两次,就录制成功。
记者采访他们俩,问毛毛的问题,他全都能代答,问他,毛毛也回应得特别好。他饿了,毛毛从包里拿出素鸡给他吃,他嫌弃是素的,毛毛边替他递叉子边碎碎念:“吃那么多肉,有什么益处啊?”温馨又自然。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与关爱谁都能看得到,只是这感情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情,绝不火辣,绝不灼热。
她嫁了,嫁给香港著名影视导演、美术师区丁平,他替她高兴,夸她嫁得好。
你说还有什么遗憾呢?爱情是一阵子,婚姻也可以是一阵子,朋友却是一辈子。
没有什么错过与不错过,爱过的人,吹过的风,看到的风景,在某一刻会齐齐到心头。林夕说:事物会消失,事件会永存。爱情已经消亡,他爱过她的这一事件被永远地记载着。
一双小儿女的爱情,叫人叹息,谁让当初年纪小,还不懂爱情。
但那也是另外一种美,他的青春永远有她相连,有过伤心与无奈,岁月却将一切都看开。
1980年,张国荣曾经在《金电视》上发过一篇文章——《旧梦须记》:“岁月终随流逝,青春也一去不返。愿你也像我一样,珍惜这小小的、美丽的属于我俩的旧事,让我们各自把它深藏在心坎深处。我在想,当我们两鬓霜白时,可会重温这蓝色的旧梦?”
谁都有属于自己的故梦旧事,最好的那种就是发生在彼此都很年轻单纯的时候,爱透明温暖如阳光,照得岁月一片澄明。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梦里花落知多少。”
爱情叫人惆怅,爱情使人落泪,可即使如此,爱过也总比没有爱过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