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黑，睡觉时，都要开着小夜灯。朋友们都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鼠大的胆儿。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怕黑，黑暗让我喘不过气，黑暗像把刀子割我身上的肉，黑暗中我的灵魂会离开肉体回到从前，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
我毕业那年，分到一家合资企业，一块儿去的还有同班同学邓玉。起初我们住在一起，后来，他调到销售部，就搬出了那边儿的宿舍。但下班后，我们照样形影不离，一块儿去食堂打饭，一块儿打篮球，一块儿参加公司的各种体育和文娱活动。
半年后，我恋爱了，确切地说，是我单恋上一个人，小华。小华是我们公司的质检员，清纯可爱，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谁看了都会心动。
可我发现小华的心思在邓玉身上，别人她根本看不到眼里去。比如，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小华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跟邓玉这边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对自己有意思，可后来才发现她的目光是稳稳地落在邓玉这小子身上了。再比如，只要篮球场上有我跟邓玉时，小华必定在场外看，她的眼睛每次都热烈地追随着邓玉奔跑的身影。
我决定试试邓玉对小华的看法。
有一天，我跟邓玉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在马路牙子上晃晃悠悠地走。我拉住邓玉，瞅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邓玉毛了，说你丫有病是吧，没瞧过帅哥是不。我说瞅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小华怎么偏就相中你呢。邓玉笑了，不懂了吧，说俗点，这叫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说雅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推他一把说，去你的西施，你到底对她什么意思，你要没意思，哥们儿可要上了。邓玉坏笑一声，这样的女孩谁不想要啊，这不是正谈着吗。
后来，邓玉和小华光明正大地谈起了恋爱。我跟邓玉在一起的时间少了。
我们公司实行夜间值班轮流制，每人一周值一次。周五，轮到我值夜班，那天，天好像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路灯昏暗无光，只能照到灯下的位置。因为路灯的事，值班人员曾数次提意见，但迟迟未见换掉。后半夜，我拿着手电筒走进生产区，一边骂这该死的路灯一边围着生产区巡查。没有可疑迹象，我又走向生活区。
生活区是两座楼，一号楼是我们财务部、采购部、生产部的宿舍，二号楼是质检部、销售部和几个部门经理的宿舍。我从一号楼下来，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等走到二号楼时，完全没有了光亮。今晚，真是倒霉透了。我想去保卫室换把手电筒，又一想，还是快点巡查完慢慢摸黑回去得了。楼道里漆黑一片，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摸着楼梯向上走，刚走上二楼，发现前面的一个宿舍门开了。借着透出的像是手机的光亮，我看到一个人闪身进到屋里。我忙紧走几步，发现那是小华的宿舍。我悄悄摸到门前，里面竟然传出邓玉和小华的说话声。“有人看到没？”“没有，这大半夜的，哪里有人啊。”
接着屋里一阵沉默，然后是急促的喘息声。再然后，一声重重的声音，好像有东西被丢到了床上。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感到更加的压抑，还有一种虚空的感觉。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走的了，在漆黑的夜色中，我越走越快，好像前面有一盏引路的明灯。我走到保卫室，告诉他们二号楼有情况。于是，保卫科长带着三名保安到了小华的宿舍。
当看到邓玉和小华的狼狈样子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邓玉从我身边走过去，眼里那种复杂的神色让我不安。
后来，小华辞职了，跟一个同学结婚，但并不幸福。她爱人常以婚前的这事要挟和羞辱她，邓玉去当兵了，他走前，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那晚，天太黑了，黑得不知进去的是你。
是的，那天晚上太黑了，黑的让我一生都不能忘。每次想起来，我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让我喘不过气来。从那以后，我怕黑，晚上睡觉时一直开着小夜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