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衍抬头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与十几年前比，老了不少，但眉眼中依旧慈祥，除了脸上的皱纹越发猖獗外，到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文森见宫衍呆愣的坐着，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文森伸手要将宫衍拉起来。
宫衍看着那双手，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些个黯淡无光的日夜。
父母偏爱兄长，宫衍自小就是个活在人阴影下的陪衬，很少有人关注。
他记得那次是学校得了什么奖项，很难得的那种，那也是他第一次超越了满身光环的哥哥，好像也是唯一一次。
当他捧着奖杯要向父母炫耀， 等待夸奖的时候，发现哥哥已经在父母慈爱的笑容下被安慰。
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呢？
宫衍不记得了。
只知道他摔了奖杯，撕了奖状，整个人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被奖杯碎渣割破的手掌还在流血，他也不管，心里都是怨恨。
怨恨自己那个什么都如意的哥哥，怨恨偏心的父母。
那时候文森不知道怎么找到了自己，他只记得周围很黑，也很破败，这个老者就这么站在眼前，对他伸手，“少爷不是得了第一么，怎么还这么伤心。”
当时他好像是伸着手，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宫衍冷冷的看着，十几年前的阴暗与如今的明亮场景相互交织着，转换着，最后定格在眼前老人慈祥的笑脸上。
宫衍拉住了那只手，轻轻一借力，站了起来。
宫衍竟然比文森高出了不止一个头。
也不知道该感慨时光的残忍还是他的绵长。
“那个，文森爷爷，王姨的事……”宫衍斟酌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王姨本是文森的妹妹，当年文森决定和宫琛出国后，曾经将她托付给宫衍。
宫衍也确实一直在履行着当年的承诺，待她很好，但谁想到世事难料，王姨这一病，就再也没能站起来，甚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世了。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宫衍心中的愧疚，他觉得自己愧对与文森爷爷当年对他的好。
“她的事儿，这些年来，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文森坦荡的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只是眼中还是有些惋惜。
是在惋惜没能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么？
宫衍想。
“王姨被我安顿在灵佳皇城，你什么时候回国……可以去看看。”宫衍说。
文森一愣，灵佳皇城在s市是极好的地段，就是他，也没想过死了之后会葬进去那里，可见宫衍对这件事情的上心。
宫衍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改，即使当年自己在两个孩子中间选择了宫琛。
文森沉默着，良久都不说话。
他不说话，宫衍自然也不会说。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病房里的动静就结束了，宫衍立刻守在门口。
医生一面擦着脑门上的汗珠，一面和宫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病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太稳定，不要带给她刺激之类的。
宫衍于是苦笑，刺激，他就是她的刺激吧。
微微的叹口气。
文森看着宫衍的模样，知道他的难处，但却不着调该怎么开口，于是只说了句，“我进去看看小姐。”
“拜托你了，文森爷爷。”宫衍轻声，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文森如往常一样走进去，见齐妍正眼睛睁着看着一处，很平静。
“小姐。”
齐妍侧头看了眼文森，轻声说，“这次的事情，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宫琛。”
文森没说话，这件事情确实是不应该告诉少爷的，按照他对齐妍的重视程度，肯定会不计一切后果的跑回来。
齐妍见文森没说话，也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外界都传闻说自己是狐媚子，是不幸的人，自从自己进入了宫家，宫家就没再安生过。
宫衍为了自己几次差点丢掉性命，甚至连宫家几代人的家业也差点付诸东流，现在还害的两个兄弟反目……
“其实我也觉得，我该离开了。”齐妍轻声说，她手扶着小腹，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往常都是活泼的很，闹得她不得安宁，现在突然没了动静，她心里还真是没底，甚至还有点慌乱。
想着从他出现在自己身体里，她似乎就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他还没看见过这个世界，就受到了太多的伤害。
“小姐的意思是……”文森面容不变，轻声问，同时眼睛下意识的瞥了眼门外，他们声音极小，也不知道门外的他，有没有听到。
齐妍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坚定，“我不想再生活在宫家的视线里，我想离开了。”
这个打算，她其实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
当时守着她的只有一个宫琛，她还有点不坚定，如今宫衍也来到这里，今天早上的那份遭遇，就是坚定她决心的一份导火索。
为了孩子的安全，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当时国内形势很复杂，我不得已才去求助宫琛，结果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现在我累了，我知道大家都累了，只要我离开， 大家一切安好。”齐妍说。
只要她离开，大家一切安好。
文森没有立刻就做决定，而是认真的思索着。
这个一辈子经历了太多风雨的老人，在她眼前沉默的思考着，他是宫家的管家，也是宫琛的心腹，做出来的任何决定， 都需要慎重，最起码要对宫琛有利，对宫家有利。
齐妍等待着，等着这个老者的决断。
缓缓将眼睛闭上，整个人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这是场游戏，上位者掌权，有钱人下注，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灰姑娘，通过一纸合同，因为一点私心，卷入了这场游戏，最终却落得这种田地。
又能怨得了谁呢，她想。
谁都怨不得吧。
如果当初没有签下那份合同，又会是怎样呢。
齐妍想。
没有那一纸合同，齐封寒还是那个记不起过往的程家少爷，林洛还怀有念想的痴心等待，宫衍还是那个竖起堡垒坚不可摧的冷血总裁，宫琛也许醉心艺术，陆芷静还是那个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的嚣张女汉子。
自己呢？
又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