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上小学,是他这辈子的大事。
我希望他住在学校,然后少见谢红。
“我以后可以去学校探望他?”我都不知道这一刻我眼中为什么有希望。
因为这事儿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汓表情平静,很薄的嘴唇总算吐出两个字:“当然。”
现在我有了身孕。
其实二十七岁的身体生孩子本还算合适。
可我的身体比三十七岁的人都还要残破。
所以,需要凡事小心,凡事要注意,越到后面,越是寸步难行。
安安静静等着,等到九月,江津帆开学。
在此之前,宋斯年给我送来很多东西。
“喏,我去山上搞的野鸡,你吃着,别说做兄弟的没惦记着你!”
宋斯年的也三十来岁了,虽然不比十年前我见到他时那样年轻英俊,但风流不减,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觉得我老了?”宋斯年大喇喇坐在单人沙发上,“人都会老,当年我就有山羊胡子,看着比同龄人显成熟,再等十年,我可就比同龄人看着年轻了!”
他始终自信。
这大概就是宋斯年得天独厚的气质。
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自信的男人。
“好歹是江津帆的干爹,稳重点吧……”
怀孕之后,我的情绪起伏更大了,很容易难过,也很容易暴躁。
可是,我断了药,什么药都不吃。
我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再像江津帆那样,从出生就受尽折磨。
“不稳重是因为没有老婆啊!”宋斯年的眼睛朝小枝看过去。
小枝紧张地把手指搅动在一起。
“小枝,你去买点炖鸡的药材回来,让宋斯年送你去吧,他有车,方便。”
平常小枝买菜都骑脚踏车去市区,江汓想过给她一辆代步工具,可是她并不会开车。
宋斯年立马笑起来:“好,我带你去,走吧妞!”
他们出去之后,屋内只剩下我。
其实想想,如果宋斯年是真心的,那么成全他们这一桩好事,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生我没做过什么好事,但现在我愿意行善。
小枝回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宋斯年提着袋子跟在她后面。
我知道,他们两情相悦。
“谢谢。”我扯开脸,然后看向小枝,“家里也没什么事需要忙,我每周给你两天假,时间你自己选,你可以自由安排。”
小枝脸上笑开了花。
宋斯年打了个响指:“也没白疼你啊,小荼蘼!”
他比小枝,大了十岁左右。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
第二个来探望我的人,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钟楚楚。
小枝不认识她,开门就问她找谁。
可是我从沙发处一看,她穿着光鲜。
春末的日子,一件单层绸缎衬衫,高定感。
领口的设计出挑无误,今年的新款。
她牵着的,是饺子。
饺子比我儿子大一些,六七岁?
记不清了。
长得很像包子,也像钟楚楚。
我瞬间笑出声来。
“小枝,倒茶,给小姑娘倒果汁!”我撑着腰走过去,心花怒放,“这是楚楚姐和她的小公主。”
小枝也笑了,挺开心。
她很希望有人能陪我,因为我应该杀死孤独。
钟楚楚的气色和感觉看起来好多了,而且她脸上的表情,少了风尘感。
“小蘼姨姨,你胖了哦!”饺子过来抱住我的腿。
我慢慢蹲下去,她在抱住我脖子在我脸上亲吻。
找丫头嘴唇很软,动作很轻。
“怎么,还舒服么?”钟楚楚的耳朵上的耳坠晃来晃去,特别灵气。
她大概三十了吧……
有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有的成熟感和自信感。
“还好,不太难受,偶尔孕吐也不严重,楚楚姐,坐吧!”
我甚至觉得在做梦。
钟楚楚怎么就在我眼前了,而且,状态还这样好。
“上次的事,替我谢谢江汓。”她开口便提到那件事,脸上也严肃了几分,“然然让我过来的,他说他过来不方便,就不亲自道谢了。”
我没接话,换了话题:“他现在状态还好么?”
之前的病,我是知道的,有些不稳定。
钟楚楚皮肤透着光:“老样子,跟那姑娘天天在红馆捉迷藏,正事都交给我和包子,劝不听。”
“他……姐姐呢?”
傅瑶上次被江汓,欺负过。
蒋蔚然大过年的追到谢红家要人。
“没有人知道傅瑶的去向。”钟楚楚摸出一盒烟,烟身细长,但看了一眼我的肚子之后,又把烟放回了包里,“上次的事情过后,傅瑶似乎恨透了阿城,但她没有再出现过,江樱也一直在谢红家里。当然……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对于她说的话,我消化了好久。
蒋蔚然的状态,就那样了么?
“不给蒋蔚然找医生么?”我本不应该过问太多,“他上次住院……没有大问题,可是……”
可是他明显,不对劲啊!
“劝不动,能劝早就劝了!”钟楚楚表情很沉着。
我眼睛酸涩,多好的阳光少年,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好好养身体,如果允许的话,我会再来的,现在红馆的事,是包子和我在打理,咖啡厅,是陈家尧在打理。”
陈家尧?
胖子?
倒是好久没听过他的名字。
“麻烦你,帮衬着蒋蔚然。”
他变成这样,跟我脱不了关系。
钟楚楚笑,笑得很冷。
“他现在,时不时会去东区商场的画室,一待一整天。”
我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些。
不想心里有亏欠。
“钱够用么?”我唯一说出口的,能给的,是这个。
钟楚楚把饺子抱到怀里:“够,红馆现在买卖做地不错,钱有的!”
我便没有再想要说的。
“那……钟明,找到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
人海茫茫,找一人,比捞针难。
……
钟楚楚走后,我发呆很久,连江汓进来都没有察觉。
他看着桌上的茶杯,眉梢抬高:“有客人来?”
“钟楚楚和饺子。”
江汓坐到我旁边,把我的手拉住:“老婆,你别欺负我。”
我半晌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你一定问了那个小混混的状况。”
他声音低下去,竟有两成委屈的意味。
“随口一问而已,我们先吃饭?”
江汓一本正经地蹲到我面前,他捏住我的下巴,手指骤然用力。
眼中的冷厉和语气里的委屈不符。
“江荼蘼,如果你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联系,我一定,杀了他们。”
他一定,杀了他们。
“我之前,愿意伸手相助,是因为你,但是我不希望,我落井下石,也是因为你。”
很认真也很严肃的话。
我往后躲闪,但下巴被他捉住,我没办法动。
“我只是跟楚楚姐闲聊,江汓,你别吓唬我,好么?”
他半起身,欺身过来:“我,没吓唬你,我是真生气。”
我当然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
但我自认为自己也并没有多大的过错。
“我饿了。”
他手指微抖,之后松开了。
“我抱你,去吃饭。”
暗暗松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可是到了夜晚,江汓疯子一般把我按在床上,用极其羞辱的姿势,要了我。
我跟他说,不要。
我们的孩子,在我肚子里。
可他,不听。
难受,担心,害怕,激动。
万种情绪心头过。
我咬着牙,吧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承受住了。
事后,他扔给我一套干净的睡衣:“自己去,洗干净。”
不敢违抗。
浴室中,我一边冲洗一遍绝望。
以为他是明白我的喜怒哀乐。
以为我无论是欢乐还是阴暗他都能够理解。
现在我明白,其实不然。
他考虑最多的,还是他自己。
颤抖着腿出去的时候,他竟然把床单被套全都换了。
然后不看我一眼,自己跟我擦肩而过,进了浴室。
躺在干净的床上,我在想,窗外是不是有月光。
手放在肚子上,有些凉。
还好,孩子跟我一样,经得住摧残。
你永远想不到,为难你的人,想要你怎样。
那日过后,我和江汓的话少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疏远,更不是我没尝试过要讨好。
他宁愿帮我把换下的底裤洗干净,也不多说一句话。
有时候,我看到他在浴室里图我洗底裤,觉得我这一生遇对了人。
可他转身时,表情那样冷漠,我会觉得,这个对的人,用错了情绪。
我永远读不懂他,哪怕天天同床共枕。
————
八月底的某天,我怀孕七个多月。
江汓起床前跟我说:“今天带儿子去报名。”
我瞬间头脑从混沌到清醒。
“见儿子吗?我……我穿什么合适?”
话一出口,又觉得是闹了笑话。
现在我怀孕七个多月,穿什么都不会太好看。
夏日炎炎,江汓扔给我一条宽大的裙子。
车内的空调开到二十六度,我却不断出汗。
几百天没见到儿子,并非不挂念,而是抑制住了挂念。
可现在,我抑制不住了。
车子拐到谢红家门口,我胃中一紧。
他松开安全带:“等我。”
“好……好啊!”
他出去之后,我紧紧盯着大门。
江津帆,我的儿子。
我亏欠很多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