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到了医院。
到的前三分钟,江汓醒了,刚才眼里略微的混沌现在少了很多。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雾蒙蒙的担忧中。
担忧白姨,担忧儿子,担忧江汓,担忧我自己的腿。
好在江汓的车上随时都备着轮椅,他把我抱到轮椅上,往医院大厅里走。
一路上,我都是备受瞩目,尤其是江汓这样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本的男人,甘心给一个残疾女人推轮椅,不管怎么说,都招人羡慕。
“轮椅只能从电梯上去,我抱你让阿城提轮椅上来,还是进电梯?”
“进电梯吧!”
我毫不犹豫,根本不觉得这事儿需要商量。
如果他抱我,只会吸引更多目光,我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VIP病房。
江汓把我放回轮椅推进去。
白姨躺在床上形如枯骨,太瘦了,比我都瘦。
短短半个多月,她整个人比之前小了两三圈。
见到我,她惊讶,下意识想要翻身,可我阻止了她。
“白姨,这就是你说的,身子恢复得不错?”
虽然来之前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亲眼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几乎在流血。
一万句话卡在喉咙,我为难也心疼。
不想让她难堪,因为谎言被识破。
可我忍不住关心。
“小蘼,你怎么来了,大过年的,也不在家待着。”
白姨终于开口,她的嘴唇都泛白发乌。
我忍住哭腔,江汓先我一步走过去倒了水在干净纸杯里给我端过来。
“我带她来的,她不放心你。”
这一面的江汓,多和善,多解人意。
甚至他对白姨的态度,比对谢红的态度好多了。
我安安静静的,阿城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
他心里也很复杂,因为他自己的事,我知道。
“白姨能回家调养吗?”我问。
因为我不希望谢红有机会来找她,然后为难她。
白姨只是一个局外人,或许她真的跟江家有别的纠葛。
但是至少她对我的好,我能清晰的感觉到。
可是白姨比我想象中还要拒绝得快一些:“先生不是说给你请了一个小丫头照顾吗?我这个老婆子就指望点日子休息了,你不让我休息么?劳累大半辈子……”
“白姨!”
我打断她。
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想我为难,也不想我看到她病怏怏的。
“我不是让你回去照顾我,我希望你回去,休息,我给你请医生,你就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好吗?”
白姨看了一眼江汓,我心里更没底了。
她这是在等江汓的安排,也是在向江汓求救。
江汓双手轻放在我肩上:“白姨累了,不想走,嗯?你乖点,早点好起来,回去乖乖做复健,腿好了可以随时来。”
“白姨不能出院对不对?她不能出院对不对?”我急了。
越来越印证我心里的猜测了。
白姨的身体有大毛病。
可是整间病房,我看不到有关她病的药。
她的脸色和精气神,差到让我害怕。
江汓稍微用力一些按着我的肩膀。
“怎么不能,她可以出院,但是……”
“江汓,你跟我说但是?”
他不是个说话会有转折的人。
可他说了但是。
他在试图找理由和借口说服我。
他眉头往中间一皱:“人你看到了,跟我回去。”
白姨赶紧帮腔:“是啊是啊,小蘼你就跟先生回去吧,我没事的,等我好了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
妥协。
回到猎场那边,进门前我想,我的腿会好起来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去猎场驰骋?
很久,憋屈很久了。
那天回到家里之后,我又开始接受治疗,医生和那个脸上有酒窝的小姑娘把我照顾得特别好。
他们想尽办法逗我笑,我也配合。
但是他们离开或者没看到的时候,我变恢复了冷脸。
我每天给白姨打电话,尽量在上午十点过到十一点之间,不会吵到她。
也会注意不说太多,只确定她没被谢红为难,我就放心了。
就这样兜兜转转,年过完了。
冷冷清清的一个年,过完了。
不知道哪天,天就转晴了。
我鲜少喝酒的人,让小护士给我取了江汓放在酒柜里的酒。
刚喝完小半杯,江汓回来了。
他比我醉得厉害。
“喝多了?”我顺手拿了靠在墙边的拐杖下地一步步走过去。
江汓愣着,又笑:“老婆也喝酒了?苦不苦?”
我惊讶他会说这种话,生怕他摇摇晃晃摔倒。
毕竟我还不能彻底站稳。
可是出乎意料,他把我手里的拐杖拿走扔掉,然后将我打横抱起。
“乖,我回来了你就不用拐杖了。”
这句话说得我心痒。
他抱我到床上,虽然走路不比平常稳,可我知道他有些醉了。
“你放下我就好,还没洗澡。”
“不洗了。”
他放下我,然后跟着躺下。
“今天我有点累,不洗澡抱着你睡可以吗?”
其实我哪里计较这个,我无非就是贪恋他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温柔和爱。
相处久了,才知道江汓哪里是故意要为难别人,他只是习惯了淡漠。
“累就早点睡吧!”
他连回答都没有,呼吸就已经稍稍重了。
困了,他太辛苦也太累。
叹息一声,我替他盖好被子。
“等我的腿好了,我来照顾你。”
我拍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个月后。
我基本上可以丢了拐杖和轮椅,走路慢走半小时问题不大,但还是需要多注意,多做按摩。
我已经很高兴了。
那天我站在门口给刚回来的江汓一个大大拥抱的时候,他笑了。
只是这笑容有些疲倦。
“你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江汓在我脸上吻了吻,“以后还会让我抱?”
“当然!”我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他轻推我,径直往屋内走去。
我这才发现,他后劲上有伤口。
心里咯噔,谁弄得?
“江汓,你今天去哪里了?”我慢慢追上去,走路的姿势可能不太好看。
“工作。”他说,“给我煮咖啡。”
很久没给他煮过咖啡,日子一长,手生了,生怕他不满意。
可是……
我去了。
暂时放下心里的疑问,我去了。
煮咖啡之前,我发了好久的呆,终于想起工序,措手搓脚做了出来,咖啡的味道浓了,少了点奶香。
但江汓不爱甜,所以也就凑合吧!
出了操作室,江汓正在抽烟,不是香烟,而是雪茄。
说明他现在需要凝神,需要打发时间。
他心里烦闷。
“咖啡好了。”我放在桌上,又在他旁边坐下。
他头发有些些乱,我伸手帮他整理。
可是刚碰到他,他便猛地一缩……
“你……你头发乱了。”
江汓眼睛眨了一下,呼吸比刚才平稳一丢丢。
“嗯,不用,在家。”
我再一次清晰看到他后颈的伤。
虽然没有流血没有肿,但他自己伸手就好,谁能伤得了他?
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到。
他应该不想我知道这些。
“咖啡味道怎么样?”
见他喝上一口,我心里还是在意的,这么久没做的事,生怕手艺退了步。
他把杯子放下,伸手拉我进怀里。
雪茄刚燃了一半,也被他放在桌上的雪茄架上。
“可以。”
“要洗漱睡觉吗?”
“你先睡,我帮你洗澡!”他拍着我后背,“我到书房处理点事,随后就来。”
“我陪你。”我不想让他一个人。
可是他拒绝了。
洗澡的时候,我明明可以自己来的,可他坚持,我也就不拒绝。
向来只能是他拒绝我。
“其实……总不能每次洗澡都让你帮我。”
他用力很小,很温柔,时不时会吻吻我的脖子。
可再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知道他是个冷淡的人,但是冷淡成这样,我应该不用担心他会出轨。
呵呵……
“我在家就我来。”他喉结在滚动。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你……后颈的伤……”
他表情沉下去,眉梢抬:“不小心。”
“不小心?谁不小心会伤到后颈?”我伸手捏住他胳膊,“是谢红?蒋蔚然?还是谁?”
江汓避开我的手:“别多想,我去书房,你安心睡。”
这屋里只有我跟他,那个有酒窝的小护士睡在楼下客房,白姨房间的隔壁,平常除了照顾我也不多走动。
给我治腿的医生,现在过来的频率不高,一个星期来一次。
“好,你去吧!”
虽然他在,可他在隔壁。
总觉得天远地远,是心的距离。
……
那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江汓在书房会冷会热。
想起床给他煮咖啡,却又怕他嫌我吵到他工作。
纠纠缠缠,还是作罢。
算了,睡吧。
……
又过了一个月,医生已经不来了,只让我每一个月去一次医院做检查。
但我经常去医院。
因为我去看望白姨。
白姨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我看着她慢慢消瘦下去,心里难受得紧。
但是还好,我陪她聊天的时候,她经常笑,状况也不错。
可是我越看越心酸,虽然没有人告诉我白姨到底怎么了,但我知道,她不仅仅是骨折,她还有别的病。
直到有天我去到病房,白姨并不在。
护士跟我说,白姨在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