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学楼下来,向左站在楼下等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做好决定了?”
安安点头,手悄悄扶上小腹。虽然很残忍,但是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既然这样,找个好点的医院。”他知道了,她找的那家医院前科不好。
“不能。”安安拒绝。
“为什么?因为钱?”
那点钱根本没关系,“那地方没有人知道。太隐蔽了。”安安的眼神黯了黯,“向左,你能帮我吗?我想要给我的孩子找一块风水宝地,我要安葬它,风风光光。它没有投个好胎,只希望它死后能安息。不要恨我。”
她声音细细的,说话的时候似乎是哭了。
向左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很久后才看见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点头。
安安不知道向左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帮助自己,但是她知道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向左这个人说起来其实比景一还要冷漠的多。一个小小的生命,眼看着就要没了,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其实比起生下孩子,向左更支持安安做的这个决定。
他想,这个孩子死掉后或许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吧。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来,他内心里那些隐隐的,根本不需要存在的愧疚也会很快消失的。
近来他总做梦。梦见自己追着安安跑,看着她上了那栋楼,他想去阻止但是怎么也跑不动了。后来就看见安安哭着出来了,她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帮我?
安安的坚持最后向左妥协了。
他陪着她去的医院,医院看起来不大,装修也很简单,就连设备看起来都有生锈脱落的迹象。从小卖部回来,向左还心惊胆颤着,安安却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等着护士叫她的名字。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她接过去说了声谢谢,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护士叫了安安的名字。
她将没开封的热牛奶交给向左,自己走了进去。脚程不急不慢,也看不出她有紧张的地方。向左望着她背影皱起了眉头,心里很不安,这里的卫生,医疗设施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局促着,病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安安跑了出来,像是用了所有力气疯了一样往外跑。
向左追上去,看见安安蹲在地上喘息。
“向左,我怕,我好怕。”她终于哭了,终于表现得更像是她应该要有的表现。吸着鼻子,“它一定会很恨我!对不对?”
“不会的。”向左揽着她的肩,轻声说:“如果它知道它的妈妈因为它受着煎熬,一定会体谅你的。”
“骗子,你骗我。”安安扶上小腹。明明感觉到了,走进那间冰冷的手术室时,明明感觉到它在反抗,冰冷的器具放进下体的时候她突然就后悔了,推开医生也不管是不是已经注射了麻药,跳下床就想逃离。
她不能让它同自己一样的。她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而这个孩子也要像自己一样被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杀死?
她喃喃自语:“我不能这么自私的。”
孩子留下了,但是也留下了个大麻烦。接下来要怎么办?向左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样承受接下来的痛苦。
孩子要生?怎么生?用什么名目生?!
安安在第二天就开始理智起来,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局势。安家哪里还容得下她?更别说她来历不明的孩子。
好在,她有三百万。
于是她再次找上了景一,景一毫不掩饰对她的嘲笑。
“怎么?三百万还不够买你一夜?”
安安几乎强忍着恶心,跟他谈价码。“三百万买我一晚上当然绰绰有余,但是我的一生因为你毁了,你不会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景一挑眉,他一直以为安安很笨的。果然安家不会调教出那样的女儿的,比起安非,安安更没心没肺一点。他笑了,笑的很帅气。
“哦,你说说你的一生值多少?”
安安暗自吐了口气,一点也不介意景一的讽刺。
“我要出国,你帮我。”
“哈哈,就这样?”
“就这样。”
“想好了,我这里可不是无限提款机。”
安安看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景一突然就闭了嘴,他很恼怒,至于在恼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什么地方?”
“帕罗奥多”
“斯坦福?”
安安不点头,也不摇头。气氛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很久,景一才开口问:“什么时候?”
“尽快。”
“好。办好了我通知你。”
然后景一拿着西装外套走了,很久以后安安才将挺得直直的背松懈下来。
安非安分住回了家里,她开始跟父亲学法律。或许是天才跟人才的差距,作为天才的安非得认真起来一点也不输人,父亲和母亲也乐见其成,对安非的转变都很高兴,一时之间安安就像是被放在冷窖室的弃用品。
安安成了这个家里无关紧要的人,她突然空出了很多时间。
一个半月的时候妊娠反应没有之前那样强烈了,只是更嗜睡了,她常呆在家里,学校的事情大半快结束了,之后的事情都是景加在做。找了个时间,她前去政法部学生会请辞,对于安安要辞掉审判组组长一职这件事,大家表示非常不能理解,学生会集体开了讨论会议,其中包括景加也为此一阵轮番轰炸。接到景一电话那天下午,安安想约向左出来吃最后顿饭,也表示下自己对他的感谢。
向左在电话里礼貌客气的拒绝了。
向左说自己很忙,可能没有时间。答应了安安可以约在下次。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安安没有意见只是哦了一声,便理解的答应他下次请他,感谢他。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冰凉的机械声。
向左站在图书馆落地窗户前,深深的望了眼手机,叹气。就这样结束好了,他希望不要在遇见安安这个女生,愧疚感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负担的事情。
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安安不愿意勉强别人。
挂了电话后,安安很久没有抬起头。她一直抵着头看自己的肚子,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很孤独。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和肚子你的孩子只能相依为命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和景一约好了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见面,安安到的时候景一已经等了一会了,见到安安走进来景一脸色很难看。
“呵,有求于人居然还敢迟到。”景一最近说话总是酸溜溜的,好像是被夺走初夜的人是他一般。
安安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抬眼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
“没有诚意,不过没关系,本少爷不想跟你计较。因为每看你一眼我就觉得恶心。”啪的一声,一袋用牛皮纸包着的资料扔在了安安的面前,“这是入学资料。”
安安打开资料认真的看了,内容很详细,入学时间是在下个月,时间还蛮赶的,但是这点很合安安的意思。资料里面还附带了景一做好的合约,合约言明安安接受景一的援助,从此以后两个人毫无瓜葛。另外……
安安从背包里找出水性笔,写下了名字。一式两份,所有的景一都填好了名字,安安将另一份放在景一的面前。
“没什么问题了,我先走了。”说着话,转身就要走。景一却是挑眉看她,一脸的不解,貌似吃瘪的样子:“你看仔细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再找我,我是很忙,更加没有那么了不起的善心,一次次的帮你做任何事。”
资料是没错,不过景一故意在合约里言明了学费自己负责,其实不是景一不愿意出钱,他想,如果安安肯求他的话,他是愿意支付学费的,毕竟这不是一笔小费用。但是没想到安安仍然坚定的点头,“没什么问题。”然后就走了。
景一望着安安离开的身影,一阵气闷,一拳头用力的砸在桌子上。该死的!也就是这个女人,一次次的让他破例,可是景一一点也不为这种破例而得到满足感,他觉得很厌烦,安安这个女人真是令人讨厌。
安安理解景一近乎变态的自我优越感,景一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围着自己转,第一次有这么一个女人总是反驳他,所以他恼怒了,很生气。
景一说自己厌恶安安,安安何尝又不是?
她很讨厌见到景一,每次见到他总会想起这个男人曾经是安非的男人,想到那天晚上景一在自己身上奋力抽动时落在胸前的眼泪,最痛苦的是,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好几次夜里她疯狂的击打着自己的肚子,总以为如果这个不该出现的孩子就此流掉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孩子那么顽强的留下来了,真的很讨厌。
景一和这个孩子,毁掉了她的所有,原本只差一步,她得到想要的东西,然后去留学,然后得到大家的期望。最后这些希望却被变成了绝望。
安非曾问安安,是不是恨着自己?
安安承认,她恨安非。一个动动手指,不遗余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安非就像是不定时炸弹,她时刻担心着。甚至希望安非能过继续堕落下去,以前总有愧疚感。
可是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