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任何谈过恋爱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楼羽开始审视自己，她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乔斯言的？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夜很静，乔斯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耐心的想哄她入睡，可最后，她还醒着，乔斯言自己却先睡着了。
楼羽凝视他，微暗的光线中，他神色疲倦，眉头深锁，似乎连睡着了都不安心。
翌日。
江一心病情加重，直接住进了ICU，乔家人彻夜守在医院，一个都没有回来。
安慧君也坐不住了，提醒她：“小羽，江一心是乔家养女，说起来也是你的小姑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楼羽没出声，安慧君接着道：“妈知道，因为那孩子，你的婚礼不算尽善尽美，可疾病不是人能控制的，咱们不去看，以后说起来，乔家人要怎么看咱们？”
安慧君还要再劝，楼羽直接点头：“妈，我去。”
走到医院门口，楼羽心头萌生出一丝退意，可安慧君已经招呼她：“走啊，愣什么？”
楼羽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还没到病房门口，心脏科各个医护人员行色匆匆，手术推车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护士边推边喊：“前面让开，快让开！”
楼羽和安慧君被迫退到墙边，林若宣满脸是泪的跑在后面：“阿心，阿心你坚持住！”
乔家人一个个跟在后面，安慧君回过神来，也急忙拉着楼羽跟了上去。
这么严重？
江一心真的会死？
楼羽眉头锁紧，只是，乔家这么多人都在，乔斯言呢？
手术室外。
林若宣哭成了泪人，甚至都有些支撑不住，靠着墙缓缓的滑了下去，一直都很冷静的老夫人有些不忍心，扶着她安慰：“阿心那孩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林若宣自责，如果不是她告诉江一心，乔斯言要结婚了，她也不会跟着回来，更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喃喃几句，林若宣眼神忽然凌厉，厉声冲楼羽吼：“都怪你！没有你，阿心怎么会有事？”
林若宣作势就要扑上来，楼羽紧张的后退几步，紧紧抓住了安慧君的胳膊。
安慧君把楼羽护在身后，才要开口，乔振云拐棍点地，威严十足的低吼：“够了！都别闹了！”
停顿片刻，乔振云接着道：“伯均，去照看下你媳妇。”
乔伯均沉默着走到林若宣跟前，跟老夫人一起把她弄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只有乔若谦一个人斜靠在墙上，表情淡淡的，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看到她眼神飘过来，乔若谦对她比口型：“打个赌么？江一心肯定没事。”
楼羽神色一禀，他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林若宣急着蹿过去，声音带着颤：“医生，阿心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江小姐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余光里，只有乔若谦冷笑一声，神色越发冷淡。
过会儿，江一心被推出来，林若宣急着跟了上去。
老夫人出声道：“阿心这也没事了，咱们大家也不要在这儿围着，走吧走吧。”
安慧君眼看乔家人神色都不太好，赶紧拉着楼羽附和：“行，既然那孩子没事，我跟小羽就放心了。”
说完，安慧君暗暗扯了扯楼羽胳膊，暗示她可以走了。
楼羽抬头，正好瞥见乔斯言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穿着无菌服，整张脸疲倦非常。
旁边，一个医生拍着他的肩膀道：“斯言，这么多年没接触手术了，你技术还可以啊。”
乔斯言没看到他们，跟医生讨论着病情径直进了拐角的房间。
安慧君一脸惊诧；“小羽，刚才我看的人，是斯言？”
楼羽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她知道他曾经是外科医生，却到今天才明白，乔斯言学医全都是为了江一心。
心里更加难受，楼羽拽着安慧君：“妈，我们走吧。”
走进电梯，安慧君仍是满脸不解：“斯言不是乔家继承人么？听说之前在国外学的是企业管理跟金融，怎么又成了医生了？”
她自说自话一会儿，才发现女儿不对劲，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安慧君碰了碰她：“小羽，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楼羽回过神来，眸色沉了沉，半晌才声音平静道：“没有。”
…………
时间很快走到四月，气温回暖，花儿在枝头打了骨朵，正是南海市一年四季最舒服的时候。
江一心身体好了些后，选择回怡心苑养病。
这天，楼羽要回楼家一趟，路过怡心苑时，江一心出声叫住了她：“姐姐，你等等。”
楼羽步子一顿，回身问：“有事？”
“姐姐，最近都没看到斯言哥哥，公司很忙吗？”
江一心忽闪着眼睛，晶莹剔透，纯洁无暇，连她都不由得放柔了目光。
“嗯。”
乔斯言的确很忙，最近都没时间回来，每天也只是给她打个电话，简要问她几句后就匆匆挂了。
江一心神色黯了黯：“到底姐姐才是斯言哥哥的太太，什么都会跟姐姐说……”
顿了顿，江一心扯起一个苍白的微笑：“姐姐，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你跟斯言哥哥的婚礼，我不是有意要破坏。”
都过去的事情了，再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楼羽干脆截住她的话茬：“那不是你可以控制的，你也没什么错。”
江一心神色稍稍放松，笑着去拉她：“姐姐，你真的不怪我？”
楼羽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江一心伸过来的手：“我时间来不及了，你好好休息。”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面对江一心也始终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
走到门口，乔若谦从别处过来，笑道：“大嫂，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楼羽绕过他就要走，乔若谦在身后悠闲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必了。”
她想知道的事情，自己会去调查，不需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乔家这座深宅大院，每个人都让她捉摸不透，她也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回到家，刚进客厅，楼羽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黎茂，穿着倒是比之前正常了许多，黎茂看到她，立刻局促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楼羽眉头微蹙：“你来干什么？”
鉴于之前发生的种种，她对黎茂实在友好不起来。
黎茂神色更加尴尬：“那个，我听说安阿姨病了，过来看看。”
楼琛正端着两杯咖啡出来，看到楼羽，笑道：“小羽回来了，妈喝了药刚睡着，你要是累就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打量一下他们，楼羽走到楼琛跟前：“哥，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拉着楼琛到后花园，楼羽才蹙眉问：“哥，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家最近正在跟黎家沟通合作事宜，因为之前那些不愉快，黎家正努力修补跟咱们家的关系，商业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小羽，我知道你看见她心里不痛快，不过这毕竟是在家里，多少给她一点面子。”
楼琛简要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楼羽心里闷着一口气，但哥哥都那么说了，她还能怎么样？
刚转身，黎茂站在身后，神色不自然道：“楼羽，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黎小姐，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妈。”
她客气完直接就要走，黎茂却急忙出声：“我想跟你说的，是乔斯言跟江一心的事！”
步子顿住，楼羽回身问：“你知道什么？”
大概是为了弥补曾经对楼羽造成的伤害，黎茂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她为了追乔斯言，把乔家所有事情都打听了一个底儿掉，这会儿，如数家珍似的，一股脑全倒给了楼羽。
乔家产业基本上都是乔振云一人所创，乔家根基不错，可惜乔振云两个儿子并不争气，老大乔伯均性格软弱，没什么魄力，老二沉溺美色，年纪轻轻就死了。
到了孙子辈，就只剩下乔若谦和乔斯言两个。
乔若谦还是乔家老二跟某个交际花的遗腹子，当年不知道给乔家蒙了多少羞。
乔振云所有的期望就压在了乔斯言一个人身上，好在乔斯言争气，独个儿撑起了乔家。
至于江一心，她原本是乔家管家的孩子，管家死了后，乔家人可怜江一心，才收为养女。
楼羽对这些兴趣缺缺，却记住了一句，她说，乔斯言之前就很宠爱江一心，只是，因为江一心有心脏病要去国外修养，他们才被迫分开。
所以，乔斯言跟江一心，他们以前真的是一对恋人？
正出神，黎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楼羽，我知道我以前是对不起你，可是我得到教训，我不敢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楼羽眨眨眼，这黎大小姐又是唱的哪一出？
想到哥哥跟自己说的话，楼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黎茂瞬间放松下来，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楼羽，你哥哥……有女朋友吗？”
楼羽：“……”
正好楼琛从书房里出来，楼羽抽回手：“这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你自己问问他吧。”
楼琛疑惑：“问我什么？”
楼羽起身，凭着黎大小姐追人的那股子劲头，她似笑非笑道：“哥，你保重。”
…………
在楼家呆了一天，傍晚，安慧君出声撵她：“小羽，你该回去了。”
“我就不能在这儿住吗？”
楼羽简直没办法理解，她到底是不是安慧君亲生的女儿？
嫁人了就不能在娘家住了？
安慧君坚定的摇头：“不能。”
楼羽还要赖，安慧君干脆起身给乔斯言打电话：“喂，斯言，你老婆不肯回家，你待会儿要是不忙，过来把你老婆接回去。”
楼羽气结，这到底是个什么老妈？
快到七点，乔斯言到了。
安慧君笑着把他们送到门外，拽着她悄声道：“小羽，斯言是个好孩子，好好的，知道吗？”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女儿已经爱上了乔斯言，可短短几天，楼羽却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一对新婚夫妻，闹了别扭也终究是要在一起才能解开疙瘩。
目送他们离开，安慧君才转身回去。
车子里气氛沉闷，乔斯言沉默的开车，楼羽也不说话。
“这些天在家里不舒服吗？”
乔斯言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
“那怎么老是往娘家跑？”
楼羽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乔斯言侧头看她一眼，干脆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告诉我，怎么了？”
乔斯言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楼羽下意识的垂眸：“我只是对新的环境不习惯。”
乔斯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段时间总公司事情太多，我尽量每天晚上都回去陪你。”
“嗯。”
婚礼之后，他们反而更像是陌生人，疏离，客气。
楼羽有些气闷，回到乔家，也没吃饭，直接就回房了。
过会儿，乔斯言进来坐在她跟前，双手环住她，把脖子埋在了她的肩窝。
楼羽一愣，刚要挣脱，乔斯言却低沉道：“别动。”
他声音染着疲倦，下巴上的胡茬硬硬的，扎在脖子上有些痒。
“很累吗？”
“嗯，很累。”
乔斯言胳膊收紧，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之间流连，半晌，他声音更加沉：“不过，见到你，我就精力充沛了。”
楼羽心神微漾，眼看着他凑过来的脸，下意识的往后躲，似乎是早就预知到了她的动作，乔斯言一只手撑住她的头，快要贴近时——
楼羽破釜沉舟一般，沉声问：“乔斯言，你爱我么？”
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明明能猜到答案，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乔斯言动作停顿，看着她的一双眸色也逐渐加深，刚要开口，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
楼羽急忙挣脱开他，扬声道：“进来。”
江一心推开门，手里抱着一个枕头从外面走进来：“斯言哥哥，楼羽姐姐，我不敢自己睡，可以跟你们呆在一起吗？”
“妈呢？”
乔斯言皱眉。
“爷爷奶奶今天晚上要去寺庙里祈福，爸妈也跟着一起去了。”
江一心神色更加可怜：“哥哥，我怕。”
三个人同处一室，乔斯言干脆起身：“公司里还有点事，你们早点休息。”
他径直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一心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扬起一抹微笑：“姐姐，我可以跟你睡吗？”
……
跟江一心躺在一起，楼羽总觉得十分别扭，也很难受，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感觉很不舒服，却找不到办法解决。
插足别人或者被别人插足对她来说都是没办法接受的事情，如果是以前，她大可以佯装潇洒的放手，可现在，当身上背负着更多责任的时候，她却像被困在蛛网之中，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开。
江一心身体动了动，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身上，嘴里轻喃：“斯言哥哥，我还是喜欢跟你一起睡。”
…………
翌日。
童部长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件事需要她立刻去公司一趟，楼羽急忙答应，直接打车去了QS。
大家都在忙，楼羽直接走到童部长办公室，“部长，你找我什么事啊？”
童岚赶紧起身，笑道：“有一份设计图纸施工部那边急着要，可放在乔先生办公室了，他最近都在总公司，你也知道，没有允许，乔先生的办公室不能随便进去，所以……”
“那给他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楼羽不明所以，就这点事叫她过来干嘛？
“乔先生电话不通。”
“所以，部长是让我进去找？”
童岚欣慰拍她的肩膀：“嗯。”
本来，楼羽以为只是去他办公室找一份设计图纸，这点小事她当然是点头应允。
可当她看到站在乔斯言办公室门口的开锁师傅时，瞬间明白了，敢情他们不是不敢进去拿，而是没有那个胆量让师傅撬锁。
眼看设计部同事们眼巴巴的看着她，楼羽沉一口气，跟开锁师傅道：“撬吧，出了事，我来负责。”
开锁师傅很专业，到顾一会儿，很快就弄开了乔斯言办公室的门。
楼羽推门进去，乔斯言大概是好几天都没来了，办公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办公桌上东西不多，楼羽翻翻找找，设计图纸被压在下面，楼羽抽出来，正要出去，一个不小心把桌子上所有的文件都撞的散落在了地上。
呃……
做贼心虚，大概就是现在的感觉。
楼羽先把设计图纸给童岚送出去，又急忙折身回去整理。
那些文件也不知道重不重要，楼羽一份份的捡起来，散落的文件中，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楼羽有些奇怪，拿起来翻了几页，整个人却忽然顿住！
“只要成功让他们分手，这些钱就是你的。”
文件上，一个又一个字映入眼帘。
她一直以为陈泽出轨只是意外，却没想到，那一切居然是乔斯言在精心安排！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的照在她背上，可楼羽却忽然浑身发冷。
文件后面夹带着一个信封，封口完好，还没被拆过，楼羽轻颤着拆开，里头，几张照片彻底刺红了她的双眼。
照片上全是白文静，她在国外某名校读书，公寓豪华，车子耀眼。
如果说，刚才她还抱有一丝怀疑，现在却彻彻底底的相信了。
照片背后，白文静特地写了一句感谢的话，谢谢乔斯言能让她拥有现在的一切。
…………
楼羽好久都没从乔斯言办公室出来，童岚推门进去，眼看她怔怔的蹲在地上，手中拿着几张照片，有些奇怪道：“在看什么？”
楼羽没出声。
看她神色不好，童岚急忙把她扶起来，担心的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楼羽眼神空洞，声音也轻飘飘的：“我没事。”
她就要往前走，身形却晃了晃，童岚急忙撑住她，诧异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送你去医院吧。”
楼羽回过神来，捏紧了手中的照片：“不用，部长，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这幅样子怎么走啊，走吧，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下。”
安置好楼羽，童岚总觉得不放心，左思右想，还是给乔斯言去了个电话。
好在这次电话通了，不过接电话的是薛冰。
童岚急忙道：“我有事情要跟乔先生说。”
过会儿，乔斯言低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
“乔先生，小羽刚才在你的办公室神思恍惚的，我有点担心，先让她在休息室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乔斯言眸色一紧：“我马上过去，看好她。”
…………
到了设计部，乔斯言沉声问：“她呢？”
童岚指了指休息室的门：“在里面。”
“怎么回事？”
童岚有些不安的解释：“设计图纸放在您的办公室了，我们想着说让小羽帮忙拿一下，可能，她在您的办公室看到了其他东西，所以就……”
刚才她还进去看了眼楼羽，她怔怔的坐着，手中始终紧紧的捏着几张照片，她打眼瞧了瞧，照片上好像隐隐是白文静的模样。
乔斯言呼吸一沉：“我知道了。”
推开门，楼羽出神的在沙发上坐着，乔斯言正要过去，楼羽盯着他，冷声问：“你能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回事吗？”
乔斯言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几张照片，冷静道：“你不要乱想，不过是几张照片，又能说明什么？”
他作势就要把那些照片扔掉，楼羽嘴角的冷笑更甚：“是吗？那这个呢？”
她扬起了手中的文件，因为用力，纸张有些皱了，可他的签名却很清晰。
乔斯言神色微滞，良久，他低声承认：“没错，是我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