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与钱芳通电话,听说小芮受伤,一定要到医院看望。叶静没离婚之前可是小芮的三婶婶,叶静对小芮亲热如亲闺女,她一到来,好似冬天里端来了一盆柴火,热情洋溢,满室春光。
叶静也真心下功夫打扮,穿着大红的宽松外套,圆脸齐留海,笑容满面,如同一个喜庆的娃娃,活得可滋润。
叶静坚持,小芮养病期间由她来照顾,体量钱芳不可能丢下工作,家里有一个受伤行动不便的孩子,叶静说:“你以为的,保姆哪有那般细心周全?替人做事都是糊弄,是为一份工资。我可是凭着感情,而且小芮又喜欢吃我做的菜,再说我呆家里也闲着没事情做。我这个人最闲不住,总要找事做才舒服,邱大斌骂我是贱命。”
“你家有阿姨做事的!”
“我就是阿姨!我早把阿姨辞退了,笨手笨脚,什么都做得不合我的心意,做饭也没有我做得好吃,养她干嘛!你不晓得,整天呆在家里,我自己做家务,一会就干完了,又没的事做,让你们陪我聊会天,你和圆圆都喊忙,闷死了。如果花店要是开起来的话,我就算有这份心,也没这个闲工夫,这次正好我有空。正好来陪小芮解闷,还能在你们家过夜。”
叶静嬉笑怒骂,真是个开心果,她总是充满热情,让人无法拒绝。
小芮喜欢和叶静在一起,钱芳连推辞都找不到理由,更何况不辜负她一片善心。叶静虽然虚夸,对钱芳母女的情义是真的,仗义起来也蛮直爽,钱芳不得不心怀感激。
如此形势,钱芳就要多加考虑。
首先,不能让叶静知道黄祺月与钱芳母女住一起,叶静知晓,等于邱大斌知晓,他们是何等同体连枝的亲密关系,论邱大斌,叶静与钱芳的关系反而算是疏。黄祺月与邱大斌是同行,竞争对手都不值得信任。黄祺月住在钱芳家里,不过是应付黄祺月他妈那边,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陶圆圆知道,她不会往外说。
其次,叶静知道钱芳在黄祺月的恒越房产有投资,而邱大斌在自己供职的郭嘉房产也是股东,邱大斌又是高层,难保叶静不能顺便做个间谍,从钱芳这里搞点商业情报。虽是小人之心,也难保天下人都是君子,不顺手牵羊。
最后,叶静来家里照顾小芮,任何蛛丝马迹都可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何况叶静对男女关系深有研究,眼睛有毒,唯有让黄祺月赶快搬出去,
叶静一直嚷着要出去上班,极有可能邱大斌以后,会将她弄进郭嘉房产,目前非常时期,避嫌才会金屋藏娇,两人关系不便公开。过了邱大斌闹离婚的敏感期,以叶静的个性,最是喜欢抛头露面。
钱芳将事情向黄祺月一说,真有点儿像她故意将叶静引来家里,将黄祺月顺理成章地扫地出门。
黄祺月被他老娘赶出来,如今收拾起行理一样很麻利。马上赞同钱芳的部署,打算搬回和他妈同住。并不是他没有自己的房子,开发沁芳园时,就留有他自己的一套房产,以后房价涨了再出手,暂时空在那里。实物分房,可以在税前扣除,再比如钱芳的车与房子,这些实物性质的福利是为避税而做财务上操作。
钱芳表示担心他,黄祺月戏谑地对钱芳说:“你知道为何今晚的月特别亮?”
这问题天马行空,这都是哪对哪呀?钱芳一脸真挚的傻,不耻下问:“为什么啊?”
黄祺月便叹一口气,说:“因为太阳的火大啊!我突然搬回去住,我妈一定要盘问我,我只能说与我的女人闹矛盾,被赶了出来。她一定会用酸话来折磨我,想到这里,我就牙痛!”
这个钱芳就管不着了,毕竟那是他亲妈。
黄祺月匆忙搬走,万芮真一出院,叶静就常过来。钱芳早出晚归,工作忙碌,丢下家用,全凭叶静作主来照顾小芮。小芮大半天在学习,还排出详细的时间表,约了古筝老师上门来教学,每周两次,就是说小芮每天要在床上练习弹古筝两个小时,她自己要求暑假时完成古筝十级的等级考试,真是一个上进心极强的孩子,不需要钱芳督促。
叶静帮忙做家事,闲来无事,就各房间乱窜。
一方面羡慕钱芳有自己的房子,是三屋两厅的大套,叶静有别墅,但意义不一样,她心里有数。主卧是钱芳在住,原来魏奇峰家的东西早就搬了出去,小芮住一个小房间,另一个次卧空着。叶静说要睡那个空房间,钱芳却让她和自己用一个房间。怕吵到小芮学习,叶静关上门打电话找朋友聊天。
越不让她用,叶静越被挑起好奇心,对空的房间特别感兴趣,就像让你触摸不着的东西,你就越心里痒痒,惦记着,非要踮脚伸手摸一把,结果烧伤了手指。
叶静在衣橱里发现男人的西装,抽屉里也有各种杂物,烟灰缸是干净的,房间没有香水,却有一股并非陈年的烟味和新鲜的男人味。
等钱芳回来,叶静笑得鬼祟,让她招供,“这房间是谁用过的?”
钱芳心怀鬼胎,“你是名侦探科南啊?猎狗鼻子。”板着脸不承认。都是黄祺月没来及带走的东西,他生活两年的地方,不可能一只行理箱就打包带走。
钱芳说是自己父母偶尔过来,怕被揭穿是年轻男人住过。叶静是多机灵鬼,她对男人气味的敏感度,胜过厨师对各种调料的诀窍。虽然学历不高,叶静对男人却是很有一套手腕,涉世又极深。只有钱芳不晓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哪有叶静未见过的红拂夜奔,西厢红娘。
钱芳不敢撒谎,言下之意是提醒叶静尊重隐私。叶静一脸我明白,挤眉弄眼与邱大斌如出一辙,说:“我在这里是不是妨碍你私会啊?”
钱芳不解释:“你当着孩子面前瞎说什么,我要有好事不早就通知你们啦?你和陶圆圆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小芮早就被下禁口令,不会提起黄祺月。你别小看万芮真,人小心细,是个鬼机灵。
“那可不一定,你这个人就是书读太多,太谨慎,不像我们有什么说什么,是个粗人。若是我和圆圆两个人,早就竹筒倒豆子早说出来了,我对朋友一向是口无遮拦,得罪圆圆都不知道错在哪里。”
钱芳担心她会瞎猜,说起黄祺月是原房主魏奇峰的朋友。这话模棱两可,若说钱芳与黄祺月的关系是一张白纸,只是朋友情谊和合伙人的信任,没有不能告人的关系。叶静见钱芳拿黄祺月搪塞,便说:“山不转,水转。迟早会相见,瞒什么瞒啊!就像何大志和陶圆圆,你认识他们这么久,这两人有没有向你说真话?”
“他俩有什么真话?他们可是发小,又是自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后来一路上得亏了何大志帮忙,小芮上学的事也是何大志帮的忙,这帮同学都是真情义,你也是肝胆相照,又不是不知道情况,别乱猜疑。”
叶静一副“你不要糊弄我”的表情,一脸聪明说:“装傻了吧,我说他俩的感情,是指你们同学这些么?你是存心掩护他们吧?我见过好多次,总能看出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没有特殊的交情,有些事是绝对不会托付。就像我和邱大斌,再说男女之间能保持长久的纯洁友谊?”
“别人我不知道,我相信圆圆,她是个保守的人,相信从一而终。她是不会与人暗地里小动作,尤其是上次美容院被欺诈之后,她们夫妻关系变得更好,也许你认为她丈夫人不咋样,其实很疼她,自从出事以后,现在陶圆圆必须按时回去,不然她老公就担心她出事,所以你叫圆圆住我这里一起玩通宵,她是不肯的。别瞧圆圆大大咧咧,可侠义啦,干不出鸡鸣狗盗的小人行动。”钱芳可没有借机讥讽叶静的意思。朋友情谊的亲疏上,钱芳确实更了解陶圆圆,将陶圆圆排第一好朋友,叶静也当仁不让也能排在第二。
“那倒是,感情这种事做不了假,我也是有什么就表现出来的人,做不了虚情假意。我对感情一直很忠诚,藏不住的,若不是万老三那样对我,我也绝不会跟他离婚,还是会维持下去。但是他既然对我没有感情了,我也不会赖着他不走。我并不是怀疑何大志与陶圆圆,只是觉得各个方面都挺般配,有点儿惋惜。圆圆的丈夫,何大志的老婆,反而不如圆圆与何大志那种默契并且情投意合,至少我能看出这些。”叶静总是以己度人,以为别人也和她一般行事。
钱芳也承认,说:“有时不是情投意合就一定有结果,缘分一旦错过,就很难走到一起。我倒是羡慕圆圆与何大志的这种友情,既保持距离,又能无话不说,可以称作彼此的闺蜜。”
叶静来了劲头,她偏喜欢这种男妇话题,拍手笑道:“正在流行男闺密呢,赶明你和我都找一个,你说谁能做我的男闺密呢?”
叶静不是安份老实的人,虽说是帮忙照顾小芮,可是她那八面玲珑的心可片刻没闲,每天电话和信息提示音就没消停过,也不知哪来那些社会交往。
钱芳心想,若论起来,黄祺月与自己算是那种闺蜜款的男女朋友,自己便信任他,若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
一日里,叶静有半天在通电话之中,与邱大斌一分钟不见就能说一小时的情话,不然叶静就和各种朋友聊天,分享生活点滴,与她妈通电话讲家长里短,与前夫万老三也能在电话里也能掰扯老半天,间或与异性的打情骂俏,哪来那么大的劲头,真是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有时钱芳看她讲电话都觉得累,羡慕叶静的热情,把精力全放在琐碎的人情事故,要是钱芳可不愿意,和叶静在一起几乎没有乏味的时候,只是觉得过于闹腾。
在这期间,发生叶静与邱大斌的第一次吵架,正是因为叶静的手机长时间占线,邱大斌迫不得已打了钱芳的电话,随后与叶静赌气。叶静说他吃干醋,之前在家里她当邱大斌面接其他男人的电话,邱大斌心里不爽。这种小甜蜜,外人看来肉麻,把肉麻当有趣的就是恋爱中人。
叶静是不吝惜拿来秀恩爱,希望别人来嫉妒她,满足她的虚荣心。
自从黄祺月搬回家后,钱芳母女很少能见到他,小芮有时惦记,希望自己腿早点儿好,能让叶静别来家里,让黄祺月再搬回来。家里有一个成年男人感觉会踏实,就算客厅里躺着一只小公狗,打着呼噜,也叫人心里稳当。母女俩嘴上不提黄祺月,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丁丁,不免嘘唏。
小芮并不知道丁丁之死与小姨钱溢有关,生怕在她心里留下疙瘩,钱芳只说小狗不小心在路边误食了毒老鼠的药。小芮懊悔地说:“早该听黄叔叔的话,好好训练丁丁拒食的习惯,不吃陌生人提供的食物,如果它受过良好训练,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钱芳不提黄祺月的名字,并不期待,也是不敢期待,黄祺月不必非要赖在她们家,也不是非要与她们做朋友。相互利用完了,也该各自回归各自的世界,她们要学会不依赖别人。
谈何容易?
钱芳假装不失落,还照常生活,却有点儿士气低落,提不起精神,难道是悲春伤秋,亦或是春困秋乏。黄祺月还会叫她出去一起应酬,明显比住一起时次数更少。钱芳甚至担心,他故意疏远她。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一天夜里,钱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一条并不可怕,反而有点儿面善的花蛇,胖乎乎的,当时的感觉竟然有一点儿可爱,钻进心里,痒痒的,一条无毒而又奇怪的蛇。后来,无事时她说给叶静听,叶静大惊小怪,硬说她是“思春,想男人啦!”
钱芳不好意思,骂她瞎说八道,正是春五月,“猫儿在窗外叫了一整夜,那才是思春呢!”说完捂着嘴笑,失言。想起昆曲《孽海记》有一名段《思凡》,学戏的人有一句名言叫: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为什么怕呢?因为都是独角戏,用频繁的动作表达复杂的内心,再也没有比人心更复杂的了。
钱芳节外生枝地想:为何黄祺月的妈没有找过钱芳?按讲母亲总不会如此放任,一定是不看好她么,觉得钱芳不具有威胁性。他妈认为黄祺月与钱芳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已经两年了,过了新鲜期,黄祺月搬回去,正合了他妈的意,一定在得意自己的判断。
钱芳突然不想让她得意,想让黄祺月搬回来,将窗外的猫儿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