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各有各的心事,孙玉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提起。
张夫人看了孙玉一眼,想来这家里的事,孙玉是不愿插手,便开口道。
“今……”
“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孙玉说道,张夫人话在嘴边,生生咽了下去。张夫人咽了口口水,忽觉一肚子的火气,这事本是由方庭春挑起,却让自己凭白受委屈。
张夫人恶狠狠地瞪着方庭春,之前她忌惮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今,孙词已娶多罗格格,她这个孩子,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孙沛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方庭春与王沁文二人。孙玉这话一说完,整个场面都僵在那儿,众人只想快快离去,以免殃及池鱼。
过了一阵,孙颖实在忍不住了。
“我吃完了,我先走啦。”说罢,孙颖便离席,正要跑去。
“回来!”孙玉把她叫住。
孙颖吓得抖了一下,转过身,又坐回位置上。
“先待着,等大家吃完,我有话要说。”
众人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孙玉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日之事,我也知晓,本来这些事,用不着我出面,但今天大家都在,我就给你们立立规矩。”
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看向方庭春与王沁文,她二人坐在孙词身侧,低着头。
“不管是谁,进了我孙府,就得守我孙府的规矩,不得惹是生非,不得耍阴谋诡计,更不得动手伤人。”
听到这儿,孙沛盯着方庭春,冷笑了一下。
“今日之事,我不管谁对谁错,过去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但若有下次,我不论是谁的对错,统统一起罚!”
孙玉说话,浑然一股霸气。
王沁文回到自己房中,她拿出黑衣人留给她的那一小包东西。
用牛皮纸装着,王沁文打开,只见里头混着各种花,有百合花,有红花,各式各样。
王沁文反复拨弄,翻翻找找,青葱玉手,有轻微的颤抖,她把它敞开,放在桌上。
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一袋东西,里头有什么花花草草,有几朵,都看得一清二楚。
过了许久,王沁文深呼一口气,把那袋东西包了起来,扔到纸篓里。
方庭春让孙词自己先回去,孙词有些诧异。
“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王沁文。”方庭春说道。
“你要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孙词心中紧张。
方庭春瞧了他一眼,直视着他,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孙词正对着她的双眼:“我。我不知道。”
方庭春忽然笑了一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她欺负我。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孙词说道。
“不,今晚,你是我的,我不许你走进她那儿一步。”方庭春说道。
柳心是王沁文的丫鬟,见方庭春忽然出现,吓了一跳。
“方。”柳心弯下膝盖:“方夫人。”
“你们家格格在吗,带我去见她。”
“在里头。”柳心如鬼使神差般,就将方庭春带了进去。
柳心这才幡然醒悟,她不过就是个妾,自己怎么会对她这般恭敬,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哦?”王沁文诧异地一笑:“你居然会来找我。”
方庭春径直走过去,她没有笑,也没有怒,她只是冷冷地走了过来。
“有些话,我要对你说。”
王沁文朝柳心使了个眼色,她便退了出去。
王沁文坐到熏笼边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方庭春走了过来,她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说不出来了?”王沁文讽刺地一笑。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方庭春抬起头,直直地对着王沁文。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在这府里头,你不要到我那儿去,我也不到你这儿来。”
“哼。”王沁文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千方百计嫁给孙词,就是为了报复你,你居然和我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你觉得你幼稚不幼稚?”
“话我说了。听不听由你。我不想与你起冲突,也不想与你纠缠在一起,但若你执迷不悟,我也奉陪到底!”
方庭春站在灯前,神情冷漠。王沁文心里忽然像绳子抽了一下,她猛然站了起来,把那凳子都弄倒了,哐当一声。
“你以为你是谁?”
王沁文步步紧逼,走到方庭春面前:“我是妻,你是妾,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话!?”
方庭春亦迎了上去:“我从小在江湖中长大,他们都说箜音谷小霸王,狡黠狠辣,凶狠残暴。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从小就在学。若真要斗,你未必斗得过我。”
方庭春直勾勾地盯着王沁文,王沁文忽然有些害怕,她怔了一下,想到许多年前王建宇那鲜血淋漓的手臂。
马上,王沁文就痛恨自己这般没有出息,她迎头接上。
“好啊!我看你能奈我何?我是皇上亲笔御封的多罗格格,我要出什么事,就让整个孙府陪葬!”
二人对视,不让分毫,方庭春忽然觉得心里痛了一下,她好像从王沁文眼里,透过那一副狠劲,看出了里头的悲伤。
苏州城的漫天飞雪,她伏在王建宇身上,泣不成声。究竟是什么,让当初那样一个画中仙子,变成了这幅模样。
方庭春忽然觉得很冷,这罪恶的人,一死了之,却留下活着的人,来承担这些痛苦。
“王沁文,话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说。你若放手,我们各过各的,你若不放,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方庭春说罢,拂袖而去。
王沁文喘着气,她看着方庭春离去的背影,渐渐迷失。可看着看着,似乎看到了水合街的风雪夜,她一剑刺死王建宇的模样。
“啊!”王沁文怒吼一声,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扫到了地上。
柳心在外头,听得这一声响,吓了一大跳。她匆匆跑进来,却见王沁文站在桌旁,屋子里暖得很,她喘着气,双眼瞪得通红,眼泪直直地往下流淌。
“格格。”柳心匆忙安慰道:“这方庭春就是个野蛮人,格格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小心气坏了身子。老爷今天也说了,量她也不敢再伤你。”
“你滚出去!”
王沁文却对柳心吼了一声,柳心吓一跳,三步并做两步退了出去。
王沁文自己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将皮肤抓在一起。
她走到那纸篓边上,蹲下身去,把那包东西又拿了出来,一片一片地挑,一丝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