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和厨子刚到楼下,咚咚咚地又有人敲门。
二人互看一眼,纳闷道,今夜这是怎么了?
厨子过去打开门,却是孙词走了进来。方庭春还站在楼梯上,她转身,走上楼去,进了房间。
厨子有些尴尬,对着孙词笑道:“这位公子,您是住店哪?”
孙词点点头。厨子很是兴奋,今日才说没有客人,这一眨眼,就一个接一个。
“那您吃饭了没?要不要我去给您备点儿吃的?”
“不用,您先带我去房间吧。”
厨子把孙词带进了房间,孙词又说道:“如果方便的话,给我一壶酒。”
厨子一笑:“好嘞。”
过了许久,方庭春悄悄起身,她偷偷潜进那几个人屋里,只见那个麻袋被扔在地上,方庭春轻轻地走过去,摸向那个麻袋。
里头的人似乎有了感应,也挣扎了一下。
这里头是个人!方庭春吃了一惊。
那人一动,把那脸盆架子给弄倒了,哐当一声,把众人都给惊醒了。
那几人一见,竟然是这掌柜的在自己屋里,立刻起身,掏出枕头底下的刀,朝方庭春袭来。
方庭春匆忙用脸盆去挡,哐当一声,让孙词如梦初醒。
孙词手里拿着剑,迅速朝这儿奔来,等他到的时候,方庭春正在被众人围攻。孙词提剑,一剑刺向攻击方庭春的那个人。
又一人朝孙词攻去,方庭春飞身向前,一掌令他倒退几步。
那几人互相对了下眼,这才知道这看起来弱小的女掌柜,并非等闲之辈。
那几人抄起家伙就朝他二人攻了过来。孙词匆匆瞥了一眼方庭春,提剑就上。
那厨子也被楼上的打斗弄醒了,等他上来看到这场面,吓得大叫了起来。
“你们究竟什么人?”孙词拿剑指着他们问道。
他们几个本不是练武之人,只不过占着身强体壮撑了片刻,此时见这两人功夫高强,尤其是这女子,一举一动,让人看都看不清,心中便怕了起来。
那几人对了个眼,就要往外跑去,可早被方庭春堵住了门,她一手抓着门,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那人身上。
“啊!”那人向后倒去,口吐鲜血。
不消片刻,方庭春和孙词,便将那几人制伏,厨子匆忙拎了一捆绳子上来,把那三人一个个捆了个严严实实。
方庭春走过去,把那个麻袋解开,但当里头那个人露出脑袋的时候,方庭春惊呆了。
明川格格嘴里被塞满了布团,她看着方庭春,眼泛泪光,待认清眼前之人就是方庭春,她哭了出来。
“怎么是你!”
方庭春和孙词都惊呆了,她把她嘴里的布块取出来,又把她手脚的绳子解开,明川像傻了一般,看着方庭春,久久会不过神来。
她万万没想到,救下自己的人,竟然是善敏格格。方庭春曾在宫中见过明川,她们算是认识。
待明川平静下来心绪,方庭春和孙词才知道,原来,是二阿哥要把明川指婚给恩和,明川不愿,便离家出走。没想到半路就被歹人所劫,那几人本想带着明川出关,没想到却在方庭春这儿,被截了下来。
明川紧紧地抱着方庭春,生怕她又会消失一般。
“善敏姐姐,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明川哭得再也哭不出眼泪,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
方庭春用了很久,才把明川安抚入眠。
她关上门,退了出来,见孙词仍等在门外,她从他身边走过,试图不惊起一点点波澜。
孙词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她远去,只希望她知道,只要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
第二日。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小的实在不知道她是明川格格啊。”
那劫匪知道被劫的那个女子,就是明川格格之后,吓得魂飞魄散。
方庭春蹲下去,揪住他的衣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不是格格,你就能伤害她了吗?”
方庭春目露凶光,她狠狠地盯着那劫匪,那劫匪吓了一跳。
方庭春把那三人带到县衙,说他们拐卖妇女,被她擒获,但并没有说拐的是谁。
“刘大人,依大清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若是敢包庇,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就别要了!”
“是……是,格格说得是,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县令知道这三人得罪的可是皇帝的亲孙女,哪里会心慈手软。
方庭春回到客栈,只见明川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
“你知不知道,在我第一次听说你和孙词的事的时候,我很羡慕。我曾以为总有一天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刻骨铭心,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明川面无表情,却依旧勾勒出哀伤的神态。
“有些人注定被安排,注定无爱恨……”
“孙玉曾经问过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就没有恩爱夫妻吗?或许,你的命中注定,就是恩和呢……刻骨铭心,不过如烟火,飘渺无踪……”
“我好想回家……姐姐,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方庭春握着明川的手,她的手冰得很。
“好……”
方庭春走出客栈,才发现外头又是风雪交加,早听说这城中有个若水寺,那儿的寒梅开得很美,她决心在离开之前,去走一遭。
果真是清香凛冽,红梅似血,在白雪压低了枝头。
到处银装素裹,寒风吹得呼呼作响,如果没有这寒风,寺中便如死一般寂静。
方庭春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寒风吹落她披风的帽子,她一冷,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她走上前去,折了一支下来。
孙词悄悄跟在她身后,许是风雪太大,一路她都没有察觉。见她如此孤单清冷,孙词忍不住走上前去,方庭春一回头,就见到了他。
四目相对,早已物是人非。
风雪很大,谁也没有说什么,方庭春从他身边走过,只听得见脚下踩着雪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走了不远,她又看见那个老婆婆,坐在一株梅花树下。
“婆婆,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在这儿呢?”
“我在这儿等他……从前他总是说若水寺的寒梅开得最美。如果他回来,他一定会到这里来……”
老婆婆咧嘴一笑,干涸的嘴唇被扯出一点点的血丝,却仍是笑得灿烂无比。
方庭春看着老婆婆的脸,只觉眼眶微热,一股暖流从头到脚。
“婆婆……他去哪儿了?”
“呦,他呀,他可厉害了!去打仗去啦。他说等他回来,娶我做新娘子嘞……”
她笑眯眯地望着方庭春,像是在分享一个美丽的秘密。
就这一刻,不论是方庭春,还是她身后的孙词,都忍不住泪如雨下。
打仗五十年未归,不是战死,就是加官进爵,迎娶她人,而忘了这日夜等待的女子。
不论是哪一种,方庭春都不忍拆穿。
老婆婆笑得更灿烂了:“做新娘子嘞,到时候呀,我就能做新娘子了……”
方庭春掩面而泣,当她再抬头,却似乎见到五十年前,那个笑魇如花的女子,她坐在红梅树下,等待着她的新郎。
“做新娘子嘞……做新娘子嘞……”
方庭春抹掉眼泪,把刚刚折的那枝红梅放到她手里,可不是,那满株红梅,不就是她的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