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度过低的酒精,没有芳香,只有药味和苦涩的辛辣,浅淡的。
于是梦境中的悲伤亦如此,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液质流体,缓慢地包裹全身。流金铄石,滚烫鲜艳。
行走在沙漠里的人,所看到的海市蜃楼,那里花团锦簇。嘴唇干裂,带有未干的血丝,残忍、温柔。暮春的花朵,大团大团,四散凋零。
常做梦,在冬季尤其多。家住在一楼,黎明边被冷醒,感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拍在脚踝上。
大颗的雨点混杂着细小的雪花落下来,落在窗外高大的长了好多年的樟树上,砸在窗棂上和玻璃上,噼里啪啦,吵得要命。鸟啼很轻,两三声,擦着屋檐下过去了。窗户外面那个接水用的咸菜缸子永远满不到二分之一。
隔壁有人在弹琴,叮叮当当,晃在梦和清醒的棱角边缘。
半夜里也会听歌,在寂静里,听摇滚,金属音乐,在列表的那么多首歌里翻来翻去,都是九寸钉、平克·弗洛伊德,有时候运气好会找到一首钢琴曲或者是《蓝天》(Blue Skies)这样的歌,然后心满意足,单曲循环,直到睡着。
用这种方式来排遣寂寞往往会被视作走投无路的选择,类似于一个人的狂欢。清醒的时候孤单会放大,可以透过凝固的空气,一直看到楼外,通过冰冷的金属水泥森林,看见夜晚本原的样子。然后低头深深嗅闻一下棉被的气息,重温一下阳光的味道。
对文字无比敏感,拥有可以指挥它的指尖,可有的时候却难以用它来吐露自己的感受,不知所言;但是对自己心脏三寸间的感觉却一清二楚,毫发毕现。在金属的尖叫声里,难免笑得见牙不见眼。
想变成一只刺猬在洞里冬眠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也好。
天若有情天亦老,无情也被多情恼。
黑色的曼陀罗,在万家不知所措的灯火里,放声高歌。
夜还长得很,雨依旧未停。
然后在这个早上,我想到了我的名字,叫北朔。
想过叫北望,望月舞的望,但是又不知道拿“朔”字怎么办好。“朔”“望”两个字都爱得要命,索性扔个硬币。
也许啊,比起“朔”字,“望”更有一种男性的粗犷和硬朗,苍凉的。“朔”字无端地多了些女子的柔美。那这么看来我该是个温柔的人吧,我自己都要被自己给逗笑了。
门外的雨没停,在窗边看一直没看完的《吉檀迦利》。
读各种各样的书,从《追忆逝水年华》,一直读到《文心雕龙》。抬头时看到雨停后的李子树,淡粉的花朵娇艳得很漂亮。香气从风里透出,使躯壳和灵魂都在白昼里共鸣。
写大段的文字,尖锐的、锋利的、华美的,像水中植物吸收了氮磷一样,失控地生长。
对着电脑是写不出字来的,也许是对纸张和钢笔有独特的眷恋,在台灯和木桌边听沙沙的书写声,手稿馥郁的气味,包裹一个个的故事。柔白的月光,西斯廷小教堂上众神琥珀色的面庞。沙沙声不绝,尼罗河在雨季涌上了纸莎草。
一个钟爱着手稿的人。
和我的文字不同,自己真的是个很普通的人,没有朋友和读者们想的那么帅气和潇洒。生活在江南的小城市里,在平凡的生活中,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并追随之。习惯呼吸、感受身体甚至每个器官的温度和重量,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没有特别美的前世今生,只可能在山坡上告诉每一只蚂蚁那些被遗忘的秘密,在困意浓浓的下午煮一锅温柔的粥,或者是在草窠里裸露双足,踝系铃铛,说着翻来覆去的故事,因为要等生命中最温柔的时刻。
并不会吝惜情感,对于荒原也会报之以深情——是一种慷慨的毫无保留的爱,对文字的爱意,因为它在我的生命中长而久地驻足,而不是彼此的一部分。
北朔
2016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