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到底要去哪”还是芷兰最先开口,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皓茗头也不回,还是这一句话。
“你这句话都说了一千遍了。”芷兰不满地嘟了嘟嘴。
“有时候未知并不一定是坏事,要保持神秘。”皓茗道。
“切……”
“别心急,就快到了。”皓茗说着,车驶向了一片广阔的沙滩,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海边?”芷兰诧异道。
“把眼睛闭上,我带你看一样东西。”皓茗道。
“好了没?”
“好了,可以睁开了。”
这一睁眼,着实让她吓了一跳,金光闪闪,化作星光,跳映在碧蓝的海面上,煞是好看,她从来没领会过这样的光景。
“游船?”可是船上却没有一个人。
“真好看。”芷兰情不自禁道,即而又把头转向皓茗道:“你不会是把整艘游轮给包下来了吧?”
“对啊,你真聪明。”皓茗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身子不自觉地靠向身边的女子,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喃喃地说:“只要你喜欢,它就是你的。”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芷兰就这样依偎在他怀里,胸腔里跳动的那颗炽热的心,莫名地被一股暖流包围,流遍全身,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暖暖的。要是时间能凝固在这一刻,该多好。可是不会,时光如流水一般,它总是无情的向前流去,一刻也不肯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沿岸的风景,不管这风景有多么美好,它也不会停下来驻足观看,它总是无视你的存在。
就像我和你曾经拥有那么多美好的瞬间,最终却还是一点一点消逝,就像漏斗里的沙子,一点一点漏完,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无数个美好的片段,经时光的打磨,在记忆里,一点一点淡下去,褪回了最初的白。
芷兰一直在做那个忧伤的梦,梦里是一片整洁的白,白的不像白色,有点灰暗。而她竟然也一直以为这就是她生活的角落。阴暗又潮湿,梦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幸福,也没有恐惧,只有忧伤,只有眼泪。
梦里的她渴望阳光,渴望彩虹。
如果阳光和彩虹能淡化忧伤,该多好。
只是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她也想不起来这个梦,遗忘在记忆深处某个角落,染上了厚厚的尘埃。
在她最近的那个梦里,她已很少去想这些,没有忧伤,没有眼泪,却换成了另外两样东西,是幸福和恐惧。
就像现在,身心被幸福的感觉溢满的芷兰,另一种感觉却随之而来,窜上心头,是恐惧。
人往往都是这样,越幸福的时刻,就越是会感到恐惧,生怕它会随时溜走,心中总有那么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似乎那么近,又似乎那么远。
皓茗把她抱了很久,她第一次那么乖,不哭也不闹,而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呆在他怀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什么也不要管的,身边的人和事,又与我何关?
爱情是属于两个人的,只要拥有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了,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也都可以放得下了,安静地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听着海涛随涨随落,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只是希望这种享受能够长久。
不会有错,永远都不会有错。
只要有你在,整个世界都在。
(二)
过了很长的时间,皓茗终于松开了她,望向身边的女子道:“我们到船上去吧。”
芷兰坐在船上,聆听着海涛翻卷的声音,那一声声有规律的涨落声通过听觉神经一点一点传到自己耳朵里,内心却泛起层层波澜。
被温柔包围了,被吞噬了。
芷兰突然想起以前云逸也是这样为她庆祝生日,为她准备烛光晚餐。那情景,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现在依然是这情景,美好的烛光晚宴,为什么带给她的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只是对面坐着的人不一样了吗?
也许想这些,其实与现在没有多大关系呢?
皓茗说的对,过去的事情,她是真该放下了。过去的人和事,真的应该彻底放下了。
只要知道现在还有人在关心着她,爱着她,这就足够了。
“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的烛光晚餐了。”芷兰道。
“谢谢夸奖,我的手艺还算不错吧。”皓茗戏剧性地接过了芷兰的话道。
“嗯,为我们前一段时期的设计干杯!”
“是啊,我们这个设计案总算完成了,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所以你就把我带到这么浪漫的地方庆祝来了?”芷兰接过了皓茗的话茬,调侃道。
“小丫头,真会说话。”皓茗捏了捏她的鼻子道。
…… ……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天南地北的聊开了,不知不觉中天空已被染得漆黑,点缀着耀眼的星光。芷兰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敞开话题聊到满天星光,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无话不谈。时不时还饮一小杯酒。是遇到了人生难得的知己吧,到底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人生苦短,知音难逢。
只是不知道,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到底应该是欣喜,还是悲伤?
(三)
假期真的是很短暂,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半个月的假转眼就只剩下一天了。完了之后就又得回到那个没有自由的公司,又得回到那个牢笼一样的家。
皓茗真的不想回去,他早已厌倦了那个牢笼一样的家,他已经在那个牢笼里被关押了二十几年,形同监狱里的囚犯,没有自由,只有专制。他已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真想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一辈子。可是幸福却是如此短暂,如过眼云烟。
如果时间真的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可惜不能。
永远都不能。
别人或许可以做到的事,但他不能。
他不能抛弃家庭,离开公司,他真的无法做到。无法做到离开这个给他生命抚养他长大的家。尽管这个家充满残忍和专制,每个人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没有一丝温度。除了他和妹妹,这个家里的人每个人都是一双势利眼,只知道利益第一,金钱至上。
他不能,他却很无奈。回到那个皇宫一样的监狱,又要继续面对爸爸和姐姐,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袭上心头,是恐惧,无奈,仰或是?
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总归是要发生的,谁都逃不过。
今天是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皓茗在去公司的路上想了很多。他想,不知道在自己休假的这几天里,意珊又会玩出什么花样。他不在,公司的大小事务都由意珊处理,不知道她背着自己,又会耍什么心眼。
用唯利是图阴险狠毒机关算尽来形容她,也许真的不过分。她那样的人本就厉害阴险,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每次都那样狠,让你没有丝毫防备。
皓茗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想自己今天也许是最后一天上班都有可能,以她的心机和手腕,完全做的出来。
可是当他走进公司甚至走进办公室的一刹那,他却觉得今天和平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办公室里是异样的安静,只听得见书页翻动的声音。皓茗诧异,今天办公室安分得好奇怪,似乎平静的背后真的隐藏着某种危机,令人恐惧,令人不安。
然而,这种危机终于还是爆发了。
芷兰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班,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虽然不会意识到随之而来的危机,而就在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另外一个女人,那是一张从未有过的陌生的面孔。
这个女人就是罗心瑶。
在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腾地一下窜到了罗心瑶面前,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罗心瑶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还是向芷兰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罗心瑶。”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我的办公间干什么?”芷兰沉着脸说道,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别误会,我只是暂时代替一下你的工作。你现在负责的工作对我们公司而言很重要,你突然请假对公司影响很大。所以意珊就请我来做你的工作。”罗心瑶面对着芷兰,一字一顿地说道。露出一脸清新温婉的笑容,无辜而美好。
“那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可以走了。”芷兰依旧是一张冷冷的脸,面无表情。
“芷兰小姐,我想你还不知道,这个策划案现在已经由我来负责了,我接手你的工作直到完成这个策划案为止。你的设计我看了,不错,但有几个地方不妥,我就帮你改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把身体养好再来上班。我要工作了。”罗心瑶道。
“这是我的工作间,这项工作也是我负责的。你凭什么……凭什么占用我的工作间,随意修改我的策划案?!”芷兰气的咬牙切齿,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杯咖啡,就要朝着罗心瑶的脸泼过去。可是突然手到半空时,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等她回过头去,却看见了那一张美丽而又阴险的脸。
“是你?这暗中都是你秘密安排的?”
“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是快料子。”意珊笑着说:“你说你要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在这里工作,倒也无可厚非,本来不关我什么事,可是你却非要去接近皓茗,我当然要管了。他是我弟弟,他做事让我不高兴,我当然要管。他是有婚约的人,我不想他违背双方父母的意愿,为了你做出悔婚这样的事。这会对公司造成重大影响,你难道不明白?”
“你……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在我和皓茗之间,只有他离开我,没有我离开他。”芷兰说完就转身要走,没想意珊把她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一丝丝痛楚从她的胳膊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全身。胳膊上清晰地出现了红五指印,越来越深,仿佛就要嵌入她的骨髓一般。意珊还只是抓着芷兰的手,却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意珊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夺过芷兰手中的咖啡,毫不迟疑地对着芷兰泼了下去,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这件事由不得你,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意珊说罢,转过去叫罗心瑶:“我们走吧。”
只留下错愕的芷兰,在错的时间,站在错的地点,连同心情也一起错下去。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电脑桌面上被改的面目全非的设计,心如刀绞。她还是哭了,本来是和皓茗说好了的,以后再也不哭了,把眼泪抛到脑后,不记得“伤心”二字怎么写。可是现在,她已经违背了自己和皓茗的誓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自己心爱的设计,那是自己的心血啊,自己为了想这个设计忘了吃饭忘了睡觉都不觉得累不觉得辛苦。芷兰现在才感觉到那种锥心的痛苦,自己指望拿上去参赛的作品,自己的梦想,转瞬却化为了泡影,一点泡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此时芷兰忘记了自己的失态,也顾不上办公室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慢慢地蹲下身来,把头埋在膝盖间,还是那样的姿势,她很小声地哭着,直到慢慢没有了声音,仿佛世界在一瞬间静止,那种淹没了一切的声音。
突然间一双手撩了撩她的头发,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将这温暖传递到了她心里。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她,便能分担她心里的痛楚吧。
你快乐,我便是快乐的;你伤心,我也会伤心。
只要有你在,于是我就可以再也不用担心,受到伤害了么?
真的是这样么?
是这样么……
(四)
皓茗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他本不想回去的,因为害怕姐姐又会玩出什么花样,而他的确承受不起。但不去想却不意味着那不会发生,而总是逃避也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不去面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白天所发生的事只是让这场戏初现端倪,并不算精彩,他知道这是一个不详的兆头,他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像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它。
当皓茗走进院子里时觉得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院子里静静的,静的可怕,偶尔还会听到一声鸟叫,却不知如此和谐的画面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暴风骤雨。但当他走进家门时,却吓了一跳,仿佛呼吸就要在一瞬间静止,喉咙发赌,像是被什么东西咽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天,愣在原地一语不发不知所措的皓茗才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那几个字:“罗叔叔,您来了。”
客厅里坐着很多人,罗董事长,罗夫人,还有罗心瑶,以及一脸得意的意珊和始终板着一张脸的林佑良。一家人坐得如此端正整齐,都在等他回来。
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开口说话,原本的计划被一瞬间打乱,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还是罗心瑶,率先打破这个僵局,因为不甘心:“好久不见了,皓茗。已经十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吗?”说着向皓茗伸出了手。
“当然记得,你还是当初和我在一起玩的心瑶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但罗心瑶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皓茗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接,愣了半天,还是缓缓伸出了手去。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显得不自然了。
罗青云也终于开口:“我们今天是来谈你和瑶瑶的婚事的。”
什么?婚事?这怎么可以?如今皓茗心里已经有了芷兰,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接受心瑶了。
罗青云看着皓茗,见他不说话,又道:“我们打算让你们在这个月内订婚。”
一句把皓茗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
后来,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对着姐姐和父亲吼过之后,就跑了出来。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这个称之为家却又让自己感觉像监狱一样的地方。
皓茗后来跑去酒吧喝的烂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在这种时候,只有酒是最好的解药,能把一切都忘掉的最好解药,而那也只能是暂时的,却无法长久。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干净整洁的白,白色被子,白色床单,白色窗帘,连床头柜也是白的的。那是多么熟悉的颜色,那分明就是自己房间的颜色。
自己已经回家了?昨天喝的神智不清,明明就已什么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是心瑶?是她送我回来的?
算了,那都不重要。想着便支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是很晕,迷糊中还是听到了楼下的争吵声。
“你怎么会在我们家?”雨晴又尖又利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啊?”突然的尖叫声把正在桌前吃早餐的心瑶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我家过夜?你该不会想要诱拐我哥,骗他跟你结婚,不然怎么会在我们家?”雨晴朝着罗心瑶吼道,她还是一脸凶巴巴的样子。
“瞧瞧你,你这样的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家的客人啊,难道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再说我也即将成为你嫂子,嫂子和小姑子现在不用这样恶脸相向吧,以后还要经常见面的,到时候不要把场面搞得很难堪。”罗心瑶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雨晴还想说什么,却被刚下楼的林佑良挡了回去。
“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干嘛大声嚷嚷?”林佑良看了看抓狂的女儿,把雨晴没说完的话给挡了回去,因为他深知女儿的脾气。
“爸爸,哥并没有说要跟她结婚,干嘛那么袒护她?为什么?”雨晴好像并不认输。
“够了,雨晴,别说了。你哥的婚事已经定了,这由不得他做主。”林佑良看了女儿一眼,沉声说道。
“可是……”雨晴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一次被父亲打断:“没有可是,我上班去了。心瑶,你也准备去上班吧。”
站在旁边的心瑶露出一副阴冷的笑容。
这一切,都被站在楼上的皓茗看见了。
他顿时呆住了,自己真的要同心瑶结婚吗?他一直是把心瑶当妹妹来疼的啊。可是芷兰怎么办?自己和芷兰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是幸福的时光却是那样短暂,自己还不能把握自己的幸福,想想真的很可笑。
不,这一次他再也不要顺从父亲,每次都是父亲给他设计好人生之路,那样近乎完美的人生之路,却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是的,他没有办法再忍受,他还是决定以自己的力量搏一搏,就算会摔得粉身粹骨也一定要去试一试。尽管他知道说服父亲改变心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至少他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意,这样也罢。
如果阻挡暴风雨是不可能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因为他已准备好了随时迎接它们。
无论是谁,无论怎样,一样都还得受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