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四弟说的是真的？”太子问。
“哪一句？”
闻言，太子的眸色更冷，“紫儿，我知你不愿嫁我，念着你年幼不知事，没有认真计较。可你又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四弟，你将我置于何地，又将我与四弟的兄弟情谊置于何地？”
苏紫呆了下，“你派人监视我？”
一声冷笑，太子的眼神说不清是失望或愤怒，“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行差踏错便能要了你的命，盯着你错处的人多着呢，还用我找人盯着你？”
静默片刻，苏紫对上了太子深邃的眼眸，“既然你全都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没错，我是想嫁给慕邵楚。”
太子瞳仁微缩，神色僵硬，薄唇动了动，“你……你竟真的敢……”他语声微厉，“慕紫！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我会要了你的命！”
“我相信，你能做到。”苏紫道，“你是堂堂太子，当然不能容许我做出任何损害你颜面与尊严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嫁给慕邵楚。”
太子冷笑，“不是你不嫁他，而是你突然发现，有我在一天，他就没那胆子敢娶你！”
的确，她忽略了太子与慕邵楚之间的兄弟关系，尽管从某些方面来说娶了她不是坏事，但慕邵楚不可能冒着风险背叛太子，她在慕邵楚心里毕竟没有一点位置。
苏紫低下头，“三哥，对不起。”
太子神色微缓，眸光复杂地打量她，略带无奈地道：“一直以来，我们相处得不是很好么，你为何非得离开？”
苏紫抬头看他，“我没有说过不好，我一直把你当成可以谈心的朋友，可以依赖的兄长，没有想过嫁给你。”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想。”
苏紫微怔。
太子道：“是朋友也好，兄长也罢，紫儿，我只想你嫁给我。”
苏紫道：“你没明白么，我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
太子道：“你才多大年纪？就懂什么是夫妻了？”
苏紫撇撇嘴，“这么说来，太子是很明白的了？”
听出话中的薄怒，太子料想再谈下去也没结果，他道：“不该有的心思趁早丢了，紫儿，我总归不会害你的。若我们没有婚约，你想嫁谁，我是不会阻拦的，但如今……不论你还是我，都没有退路。父皇下过的旨意，我说句难听的，哪怕国破家亡，他也断不肯更改的。”
苏紫惊讶一瞬，面色微红，忙低了头，“是，我知道了。”
她还以为太子是喜欢她才会执意要娶她，乍然听到太子这样儿的解释，她忽然有了些自作多情的窘迫感，太子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太子深深看她一眼，尽管没有父皇的旨意，他大约也是不能放开她的，只是那样说她会感到生气罢。
哪怕是养一只小猫也会有感情，眼前的小姑娘是他养大的，他一直把她当成未来的太子妃看待，看她从懵懂孩童长成豆蔻少女，也打算与她一起从少年步入岁月的洪荒慢慢老去，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喜欢她长伴身旁，这种感情属于亲情或是爱情并不重要，结局一样就是了。
然而，他要娶她，她说是不能。他有一种遭到背叛的震怒感，在这层怒意之下，却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力感，她不像可以被斥责的大臣，也不像可以被打骂的奴才，他忽然不知如果她违拗了他，他该拿她怎么办。
骂不出口，打不下手。
他想，她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不祥的克星般的存在。
***
转眼便是十二月份，寒意更深，太子生辰这天是初二，有了这件喜事儿，学堂里特特放了三天假。天色尚早，苏紫下了床，先开了窗往外看，下了一夜的大雪，地上显出明晃晃的白光。
睡在外屋守夜的小玉听得里面的响动，打了个哈欠，进去见了苏紫，道：“公主今儿起得好早。”
苏紫笑道：“吵醒你了么？寿宴也去过几回了，倒是婚宴不曾见过，况且又是烟烟和三哥成亲，我想早点儿过去。”
小玉打开柜子找衣裳，“公主，您着急也不成啊，新娘子打扮也得好几个时辰，还得与亲人告别，又得等着太子迎亲，这一番规矩走下来，他们大约得晌午才能回到东宫。”
苏紫道：“这可真麻烦。”
小玉挑了件月初新做的衣裳给苏紫换上，一条干净崭新的水红妆碎花裙袄，外面套着蝴蝶结子对襟褂子，腰间系着玉佩长穗五色宫绦，踩着一双小巧精致的鹿皮小靴。
小玉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又折身去打开另一个柜子，里边全是各色披风、鹤氅。
“公主，今儿要穿哪件？”
苏紫看了眼柜子，道：“就那件大红色貂皮披风，看着喜庆。”
小玉却不动，想了下，道：“公主，我看还是这件淡青色花纹鹤氅比较好，配着里边的红裙，不失喜庆又雅致。公主到底是去做客的，太喜庆了怕喧宾夺主，今儿怕是不少人会看公主神色呢，公主也得注意着。”
鹤氅是出门时才穿，小玉关了柜子，给苏紫梳发，照旧是依着女童的发式挽了两个双环，发带配着衣着换上青色的，青色丝带直垂到了胸前。
***
喜宴要正午才开始，安宁提前一两个时辰入了宫，见了苏紫，两个人坐在炉边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去赴宴。
安宁的侍女与小玉跟在后边儿，两人手里抱着被红布裹着的礼物。
赶至东宫，门口已是宾客来往不断，候在门口的小狸子迎上来，道：“公主，今儿人多，皇后娘娘怕您被撞着有个闪失就不好，让奴才领着您去里边儿坐着。”
苏紫本想和安宁一块儿坐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多好，她犹豫片刻，道：“安宁，你先去找你二哥，我去见了皇后姑姑就来找你。”
安宁笑着点头。
大堂后边的一重院落里安置着后宫里的女眷，登上台阶，便有个丫头笑着一面掀开帘子，一面通报“长公主到——”。
小狸子送到地方便下去了。
苏紫见里面摆了三桌酒席，最上方的一桌坐的是皇后与几位品阶至贵妃的妃子，下面一桌是份位稍微低些的妃嫔，另一桌则是几位皇子公主。
满屋金光闪耀，华丽重彩，众位皆是认真打扮了一番。
皇后招手唤苏紫过去，让她身边儿坐了，一面亲切端庄地与她说话，问些日常琐事，又问及学堂功课，苏紫一一地答了。
这一桌的妃嫔皆是后宫举足轻重的人物，苏紫较为熟悉的便是淑妃了，她正巧坐在她的右手边，听得淑妃笑道：“阿紫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看着就让人喜欢。”
苏紫道：“娘娘过誉了。”
一个下颌微尖、瓜子脸的美人笑道：“可不是么，眼见着当年那个小丫头也要长大了，今儿是太子纳妃，后年不就是娶妻了，公主也趁着今儿学学经验，省得日后忙乱。”
屋子里静了片刻，苏紫认得这美人是云妃，膝下无子，却是挺得皇帝宠爱。
皇后淡淡道：“这妻与妾的区别可大着呢，今日阿紫吃好玩儿好就是了，不需要学什么。”
云妃的面色微沉。
虽说皇后是暗指云妃不过是个妾，苏紫听着也不大入耳，她觉着华烟一并被轻视了。
淑妃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太子大喜的日子本该高高兴兴才是，我看阿紫坐在我们这些大人堆里也不得趣，不如和那些孩子坐在一起。”
淑妃指的是旁边那一桌了，苏紫看了一眼，与她不对付的公主就有两个，慕水烟与慕昭阳，她俩在学堂里就对她横眉冷对，处了几年同窗，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慕邵楚也坐在那儿，许是因上回的事情，他见了苏紫便大不自在，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拉着旁人说话。
苏紫收回视线，暗暗叹气，还不如坐在这桌呢！
陪着皇后坐了会子，苏紫低声道：“姑姑，我给三哥备了礼物，想在他拜堂前送过去。”
皇后含着笑意看她一眼，“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去罢。”
苏紫与众位妃子行了礼告退，刚走几步，皇后忽然又唤住她，“可有派了人跟着你？外面人多，小心磕着碰着。”
苏紫道：“我带了人过来，在院子里候着呢！”
闻言，皇后方才放心地让她出去。
苏紫先去了外面大堂寻安宁，她没见着安宁，倒是见着了太子立在廊檐下，旁边站着华玄与他父亲，还有几个朝廷大臣，安子初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与一个小厮吩咐着什么。
要走到安子初身旁势必经过太子身旁，自打上回与太子吵过，两人之间也没见过几面，每次匆匆地说几句话，虽然不提当日的事情，到底情分上不如往日亲近。
还好安子初一转身瞧见了柱子边的苏紫，他走过来，道：“公主，是来找阿宁的罢，你且等一等，她在母亲身边，我去唤她出来。”
说毕，安子初转身去了。
苏紫不想与太子打照面，背靠着柱子发呆，忽然听见小玉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站在她身旁，一身新郎的打扮，太子素来爱淡色的衣裳，头一回穿如此鲜艳的红衣，俊美的脸增了三分艳丽，犹如三月间灼灼不败的一支桃花。
“紫儿，母后不是让你呆在她身边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