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都没有这样畅笑过了,秦富觉得难能可贵。富平感到十分丢脸,开始是很羞臊,后来被自家公子这样笑,一旁的阿左还兴致勃勃的观摩,顿时就生了气,侧了个脸给她看。
秦富也不想将人得罪狠了,这才慢慢收敛,末了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花,手里的蛇肉不容拒绝的塞在了阿左手里,多日来看他时的冰冷的眼神终于消融了。
“你刀工好,你来切,万一这蛇有毒,也不至于让我一人枉死,多拉两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热闹点不是!”
无疑阿左最会察言观色,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了春暖花开般的膨胀兴奋,这可终于是……终于是被看作自己人了。
低头一看皮包骨头的蛇肉,暖心的同时又是心酸,犹豫了一下,终于重新抽出了匕首,两刀下去分成了三段。仔细一看,给秦富的却是中间相对最肥的一段,也明显要比两头的长。
阿左笑盈盈的,秦富心里却十分复杂,总算接过了蛇肉,下嘴咬了一口,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咀嚼的时候却十分满足,吃的很香。
富平将蛇肉捏在手里,明明很轻,却像是沉到举不起来,被秦富用脚尖踢了踢小腿,才慢慢塞进了嘴里,“奴是大夫,自然晓得什么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没毒……等出去以后,奴答应让您好好吃一天,一天过后就不能了,您身子不好,该避讳的也不能省……”
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可富平觉得自己如果不说点什么,那多余的情绪就要用另一种方式宣泄出来了,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只能继续唠叨。
“其实您不用给奴,您忘了是从什么地方见到的奴吗?不就是不吃东西吗?奴身体皮实,以前也常常不吃饭,不还是好好的,给奴真的是浪费了……”巴拉巴拉。
秦富无奈的跟阿左对视一眼,最后全当听不见,全神贯注的吸食刚够塞牙缝的蛇肉,舍不得吃完,却还是没有了。她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像吃了灵丹妙药,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这时,那边出去觅食的三人满脸匆忙的回来了,意料之中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一看秦富这边只剩下了一堆骨头,顿时耷拉下了脸,恶狠狠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好了,咱们得继续朝前赶路了……”秦富站了起来,拆开头上的方巾抖了抖里面的沙子,而后眯着双眼注视前方荒凉长路。没想到自己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生死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这么容易,也这么困难。
她回头,撩开被风吹得粘在脸上的方巾,十分客气的建议道,“我看……柳二,你的同伴好像并没有休息够,不如我们三个先去前头探探路?等你们休息够了,再赶上来,反正我们脚程慢,也走不远。”
柳二咧嘴一笑,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砾,“小公子您说的哪里话,咱们几个既然同您一起出来,那无论如何都要走在一起的,您说您万一出个意外,咱们几个可怎么朝别人交待!”说完,伸脚就去踢周围四趟八仰的几人,“走了走了,要出发了!”
几人面色不善,真是又饿又渴又累又困,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拖拖拉拉的收拾好东西,再次挪动沉重的脚步。
只是想想暗地的打算,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放在了秦富身上,想着她还能坚持多久,身份尊贵又如何!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死了还不是跟畜牲一样,落得被人分食的下场!
贫富扭头掩去嘴角的冷意,阿左扶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他们一行五人,身上都有本领,若奴一人与他们拉开架势,即使是车轮战,不等一刻钟,奴便能将他们全部制服。”
皱眉,“……问题是您与富平手无缚鸡之力,奴害怕他们朝您下手,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秦富摸摸下巴,冷哼,“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呸!我的意思是说,你可别小瞧我,瘦小不代表没有爆发力了。”
富平把东西分了一大半给阿左,阿左不明所以,他便不由分说的塞到了他怀里,顺便将人挤开,自己扶住秦富,“还有一句话是能者多劳,你既然说我手无缚鸡之力,那这东西合该你多拿点。”
玩的都是小孩子吃醋的的把戏,阿左像看一个孩子似的看了一眼富平,老老实实将东西背在了后背上,然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秦富摸摸鼻子,跟着轻笑。
其实真是情况真的不容乐观,等到第六日的时候,秦富已经出现了轻微脱水的症状,头昏闹热,自己几乎不能走路了。
当时正是夕阳西下,她伏在阿左背上,迷迷糊糊从昏睡中醒来,睁眼就是熟悉的黄沙。西边天上层层叠叠的云堆,仿佛被艳红诱人的胭脂涂抹过,搁在沙丘上的红日,又大又圆,看着也不像白日里那般刺眼。
耳里是“呜呜呜……”的风声,孤寂中透着悲哀,美得很震撼,也让人心生失落。秦富张了张嘴,扯开唇上黑红的结痂,自虐似的让它重新渗出血来,嗓子很疼,跟吞进去一把砂石一样。
“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她喃喃出声,隔着蒙在头上的巾布,声音沧凉又沙哑干涩,“多好看的落日……”
话落,突然有点儿难过,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像被搁浅在岸上奄奄一息的小鱼儿,不知道哪一刻闭眼后,就永远都看不到这么美丽的颜色,她还不想死,真的。
“您醒了?”阿左向上颠了颠秦富,半张着嘴,跟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粗重的喘息声嘶哑,身子却有些僵硬。“咱们绕过这里,到沙丘的后面去,晚上还能挡点风。”
秦富点头。
绕到后头,富平歉意的看了秦富一眼,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躺在了沙子上,疲惫的合上双眼,做暂时的休息。
阿左小心翼翼将秦富在地上,因为整个头都是蒙起来的,所以只露出一双精明的双眼,盯着她看了许久。
只说了一句话,“您一定要坚持住!如果您放弃了,不用公子动手,奴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沉默了一下,问,“所以,年节那天晚上,救了公子的不是李主子,而是您,对吗?”
他背了秦富一天,该知道的也都瞒不住了,经过一天时间,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没见平息多少。反反复复就几句话,小公子竟然是女子!小公子怎么能是女子!男人怎么能变成女子!太荒唐!太荒谬了!
阿左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可是后背的人沉甸甸的,比男人柔软的前胸贴上来,他便说不出反驳的话。
托秦富的福,这一天一路昏昏噩噩,阿左脑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走走停停,失神到第一次打破了从容。手脚僵硬,却因为背着秦富,又像安了发条一般,一步一走都沉稳有力,妥当得过了头。
此时这一问,胸前的心跳顿时“突突突”加快速度,其实阿左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实际上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不由咽了口唾沫,因为长时间干涩,作死的拉疼了嗓子,便咧了咧嘴……反正没人看到。
秦富的反射弧都长了很多,过了一会儿,才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她还说那事怎么轻描淡写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竟以为那天晚上救了苏佾的人是李静思。
仔细想想,却又无可厚非,毕竟李静思出现的太过巧合。除了她,自己又去哪里去寻一个女子,既能配得上苏佾,又不谈图他的美色,一夜过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么说来,自己做的好事,最后别人背了锅?
那……真的好亏……
阿左却把她的愣神当作默认,瞬间又受到冲击,半响都眼神呆滞,后来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我去四处寻点吃食,富平……富平你看好小公子……”
几乎是落荒而逃。
秦富一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您不可怕。”富平起身,从身侧的包袱里掏出披风,过来裹在秦富身上。扭头看一眼并没有走远的阿左,难得幸灾乐祸,“他只是需要平静一下!”
这时,就见终于按耐不住的柳二朝着阿左走了过去,说话时朝秦富这边看了看,那眼神满是不怀好意。两人交谈几句,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末了,柳二还伸手拍了拍阿左的肩膀,显然达成了什么约定。
夜悄悄来临,满天的繁星密密麻麻,接天连地,人在底下向上望,才知道自己的渺小。秦富精神不好,又昏昏沉沉眯了过去,嘴里说着胡话,真的是强弩之末了。
富平折断手里的枯枝,借着火苗的崩裂的声音,低声问道,“刚刚柳二给你说了什么?”
“等不住要动手了,但是忌惮我,刚刚是说服我加入他们。”阿左挑挑火堆,让柴火烧得更旺,“他们里面有人也不行了,想牺牲咱们的一个人来救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