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阿右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他手里拎着包袱,五指下意识的收紧,骨节森森泛白。
“是小公子磨破了脚,富平帮着清理上药。”为防阿右发疯,阿左抢先低声交代了。
“好好的怎磨了脚……”阿右不知什么情绪的嘀咕了一声,想起在正院时秦富泛白的小脸,这脚步就没停,直接进了屋里。
“等……”阿左没有空余的手去拉住阿右,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无语,这人,话还没有说完呢……
阿右没看到秦富双脚的惨样,进去时富平已经在裹纱布了,除了几个圆润润的脚趾头,其它的基本都被包进去了。他身上裹挟着寒气,让屋里的气流冷暖分明,尽管如此,依旧没有打扰到里面的两位。
阿右木愣愣的站在原地,几次张嘴却都没有说出话来,他眼神怪异,看看眯眼发呆的秦富,再看看全神贯注绕纱布的富平。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竟然就这样视若无睹了!阿左郁闷的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一室沉闷。
秦富猛然回神,下意识的冲黑脸的阿右笑了笑,问,“阿右,你怎么在这里?”
阿右捏了捏手里的包袱,低头看动作依旧不停的富平,“这是富平让奴准备的物什,他说用这东西可以救公子,奴紧赶着买了回来。”
秦富笑笑不说话,绷起来时嘴角的干皮让她很不舒服,所以她很快就收敛了笑容,因不知如何回答,便也低头看向认真挽结的富平……竟然又开始发呆了……
富平用余光朝后扫了扫,看到阿右紧紧攥在手里的包袱,很快就又将视线落在秦富脚上,认真检查后,这才站了起来。
他转了个身,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我用的时间可能有些长,诊治的手段也不能外视。所以我希望今晚的清阑院没有第四个人在场,那么明天一早,苏公子定然能安然无恙。”
意思是秦富会留下来,所以阿右的回答并没有迟疑,他走过去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上,冲秦富交代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院门被合上,院子里再没有其他声息时,富平才慢慢挪动脚步,到桌前去解那个包袱,“奴会用银针将苏公子逼至心肺的毒散出来,到时候苏公子就会醒过来了……您不用担心,就算是睁开了双眼,意识也迷茫着,他不会认出来您……”
“那就好……”秦富点头,口干舌燥的她咽了咽口水,转而侧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口便灌了进去,“你去吧……”
里间并未放碳盆,所以温度要凉一些,富平收针转身,就看到秦富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此时正靠在门框上望着他身后的某处。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富平条件反射转身用被子盖住苏佾赤裸的上身,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收手站直了身子,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被自己的动作惊到……
外面突然传来“梆梆…”的打更声,铜锣响敲了两下,接着是悠长嘶哑的喊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丑时了。
秦富眼眸微闪,虽然富平并没有看她,可她依旧觉得有些尴尬,不经意红了半张脸,她伸手扯了扯外衣襟,声音也低了下来,“你……”
富平什么都懂,他向秦富行礼,“奴退下了,您…您若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是。”话音未落,耳尖就要红得滴出血来,他仓皇失措,脚下步伐飞快,相互羁绊,就差摔倒了……
秦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捂着胸口急促的咳了一阵,待气顺匀了才扭头看向迷迷糊糊有了反应的苏佾。事到如今,就算这事偷偷摸摸见不得台面,她也绝不能让苏佾就这样失了性命!
哪怕明日清醒后的苏佾要怪罪,要发怒,要惩戒……秦富也会一力担下,绝无半点怨言!
窗外皎洁的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微弱的光亮来,朦胧美感的夜色笼罩在和城上空,笼罩在苏府上空。它神秘悲悯,将一切未知都看在眼里,一切未知,也只是看在眼里。
从窗户上透出来的烛光暗了暗,大抵是里面的人吹灭了其中的红烛,所以显得灰黄……
秦富双手相握放在小腹上,浑身僵直的躺在雕花床上,将墨色折枝花锦被压在身下,双眼便盯着头顶水蓝色的棉细纱帐子,很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时间像拉锯的车轮,时快时慢磨练人心志。秦富在这种煎熬中听着自己敲鼓似的心跳,幸运的是,在这如雷贯耳的声音里,她还能听到旁边苏佾的呼吸,无聊数了数频率,觉得他大概是醒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秦富转了转酸涩的眼睛,总不能让她干巴巴的扑过去吧…关键是对象是苏佾,她心里多少有点胆怯下不了手,说心里话,她是既没有贼心也没有贼胆,硬要她下手,她也下不去啊……
秦富纠结的苦着一张脸,想起平日里苏佾雍容从雅的模样,她就更是觉得不妥……事到临头,非得赶鸭子上架不可……要不然呢?就这样躺一夜不成……
苏佾耳里一直就是那断断续续压抑的咳嗽声,他意识迷离,却听得那声音如凉泉划过干裂的灵魂。像诱人的毒花摇曳生姿,看着美丽俏亮,闻着芬芳醉人,尝过却要穿心烂肺!
他直觉危险,便在理性与本能之间不断挣扎,可他越是使劲,心里的那股火就烧得越是沸腾,烧得人口干舌燥,烦闷急切,急切想吞了那朵得意洋洋,此时还在窃窃私语的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