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想象,李静思是如何摆脱宫里的层层看护,一路从金陵安然来到和城的……秦伯很快回神,他眼里精光一闪,折起右腿固定身形,双手朝前去扶李静思。
“主子,快起来!”
李静思抬头看了看面容慈祥的秦伯,不由回想起一路来的飘零无助。脸上的泪流得更快,在月色下泛起晶莹的亮光,她顺从的站起来,看着秦伯抽啜道,“秦伯,我来找苏郎…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
就算是身有不凡的壮汉,都不敢说可以一路平安的外出,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李静思了。古今也从未听说有女子能有这般能耐,若是说给别人听,别人还未必会相信!
绕是见多识广的秦伯,此时也被李静思的突然出现给弄的懵了。当年她薄情寡义,抛弃了青梅竹马的苏佾,与当今圣上成就了一段佳话,合该称心如意,日子美满幸福,只如今又何苦痴痴回头纠缠……
“这位是……”高树好奇的歪着脑袋上下打量李静思,表现出与体型不符的呆萌。
“这是上京来的贵人。”秦伯并不多说,此时已起身站在李静思身边半弯着腰,右手把着她的小臂,是搀扶也是尊崇。他沙哑老迈的声音从黑白相间的蓬松胡子里传出,“天寒地冷,主子莫要再流泪了,快随老奴去庙里暖暖身子,您身子弱,受不得凉气啊!”
让秦伯自称为奴,这人必定不非凡,高树几人面色一凛,下意识的低头让开了路。
李静思用袖口揩了揩眼泪,刚准备抬腿,膝盖就一软往地上倒去。被眼疾手快的秦伯一把扶住,她侧头抬着下巴,可怜兮兮的苦着一张脸,“我脚疼,走不动路了……”
这一路跋山涉水,为避免祸灾,李静思走的大都是山路,脚底板不知磨起了多少血泡。血泡又磨破,变成血水同鞋底黏在一起,真的是受不得力了,不然她也不会冒险来偷马儿了!
女子自古就同男子不一般,那与生俱来的娇柔弱小从一言一行中轻易表现出来。秦伯虽然芥蒂李静思对苏佾寡情,却也不能对她的所做无动于衷,所以便侧头对高树沉声道,“高树,过来扶着主子,我们回庙里稍作休息,就立马启程!”
高树虽迟钝,却也听得出秦伯语气里的坚定沉重,他并没有怀疑到李静思的身份。反而猜想是不是李静思身上藏了银票,竟然让一路闲散的秦伯第一次提高了警惕。
高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钱财,因此眼睛一亮,很快随从到李静思身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秦伯,您放心,我一定会护着小主子的安全!”
远处依旧是一片寂寥无声,这里的窃窃人语,不期盼惊了好梦的孤鸟。便扑闪着翅膀掠向远处,抖落枯草支起来的白雪,耳里也多了几声短促的鸣啼……
再说此时的清阑院。
富平很快进来,掀帘的瞬间抬头看了一眼秦富。秦富以手握拳抵在额角,手肘撑在旁边的桌面上,她紧紧皱着眉头,面上尽是病态。
“不用多礼了。”秦富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先坐!”
富平随着秦富的动作看了一眼那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然后很快垂下双眸,并没有坐过去。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逾越丁点,所以还是规矩的行了礼,唤了一声公子。
阿左在秦富的示意中,将富平稳稳的扶了起来,然后低声安慰道,“你不用如此谨小慎微,既跟了小公子的名,就应知道她真心待你。”
闻言,富平这才半抬起头,再次扫了秦富一眼,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他看秦富的脸色,心里的忧思一闪而逝,“若小公子不嫌弃,奴愿意为小公子诊断。”
秦富摆手,倾身恳切的望着富平,“我并无大碍,如今正紧要的是我的老师。今晚的事想必你也有所猜想,有些事情我却不方便开口,现在就想问问你,能否进去里间看看我的老师,为他缓解苦痛?”
“公子吩咐就是。”富平如是说道,语气也听不出是敷衍还是诚心诚意,反将秦富准备好的满腔话语堵在了胸口。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富平感念秦富在牢里的饭恩,心中沉淀着不可言说的忠善。他永远都忘不了在牢里的秦富,她掰碎了馒头喂到自己嘴里,眉眼弯弯隐含笑意。
参差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照耀出来的是暖心的温度。富平自己也懵懵懂懂,他年纪还小尚不开窍,不知什么是一见钟情,且情深不寿……
“拜托了。”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这一声沉甸甸的托付。秦富双眼紧紧的盯着富平,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握在手里是浮是沉,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却不得不伸手去抓。
想到这里,秦富的嘴角恍惚勾起苦笑,只是还未将涩意蔓延到眼里,喉咙口突然传来一阵瘙痒。秦富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胸口,侧身发出激烈促急的咳嗽声,一瞬间面色涨红,侧颈细细的血管暴起。
富平脚步微挪,就想要上前探看,只是转念一想,这动作又迟疑了片刻,害怕自己毛手毛脚,反而惹了秦富厌烦。
身边人影一闪,阿左已经眼疾手快的倒了半杯温水,一手轻拍着秦富的后背,以期能让她好过一点,心里却想到了祸不单行这个成语。
秦富伸手挡开阿左的手,转而扭头看向端站的富平。富平双手垂在身侧,削瘦的脸颊在灯火下透出不健康的黄色来,他在秦富的视线里垂下了眼眸,越显眉宇间柔色女气。
“奴定当竭尽所能,还望小公子保重身子,等会儿出来时,让奴为您诊断一二。”
秦富轻轻叹了口气,她活在众人视线焦点中,若三番五次跟无理取闹一般拒绝大夫诊断医治。先不说众人的疑惑猜忌,她自己身体不舒服,也是十分难过的,所以,这关必须得过!
“嗯。”秦富便应了一声,出神的看着富平再次行礼,被阿左引到内室,空留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