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吹罢，一场戏中属于萧苏影角色的部分结束，他便回到了后台，褪去戏服挂在一旁，洗去脸上扮戏的油彩，打算休息一刻钟后重新勾脸，为下一场戏作准备。
下一场戏是《牡丹亭》里的《拾画》一折，几乎是小生一人的唱词，大半场都是萧苏影的独唱，因此需要打起精神来。
唱戏极耗精神，故此萧苏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朦朦胧胧听到外面有吵嚷声，紧接着有人推醒了他：“楼主，不好了，咱们的戏服破了一件！”
萧苏影迷蒙睁眼，见原来是楼里的一个小杂役，也未想到是什么大事，不在意地问道：“是哪件戏服破了？外面为什么这样吵？”
小杂役从外面跑来，还有些喘吁吁的，神色惊慌：“是您一会儿要扮的柳梦梅的戏服被人剪坏了，如今该怎么办啊？您快去看看吧！”
萧苏影一惊，迅速起身随小杂役去外间看。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上台唱戏了，这当口戏服却坏了，正是猝不及防，叫人六神无主。
但萧苏影还算是个镇定的，到了戏服的橱子那里挑开柳梦梅的那件细看，淡妃色的长衫上，一块绣花的地方已被剪破了几个洞，很显然是剪刀绞坏的。
无论是谁做的，都实在是暴殄天物，因为为了达到戏中人物的效果，这座戏楼里的衣裳全部是用上好的丝绸缝制而成。
萧苏影道：“你们可看见有谁接近过这个衣橱？”
一个花旦道：“不曾看见，但这剪刀有些眼熟。”她伸手拨开戏服，底下露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来，萧苏影这才发现还有把剪刀藏匿其间。
另一个小旦倒吸了口气道：“我昨儿好像看到灵兰拿过这把。”
“对，就是莫灵兰的！她剪了这件戏服？不是成心和老板过不去么？”又有一个老旦义愤填膺道。
萧苏影摆手道：“各位，先不要那么无武断，物有相似之处，这种剪刀更是随处可见，并不一定就是灵兰的，我们还是先调查一番再说罢。”
有人望了望门口道：“不用调查了老板，你看她不是来了么？”
莫灵兰在后院将晾晒的戏服收起，打算抱回衣饰间整理叠好，刚进后台就见一群人围着橱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困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么，大家为何都聚集在这里？”
先前那个老旦阴阳怪气道：“亏你还好意思问，事情不就是你做的么？还在这里装什么蒜？这种品性，还是早些撵出去的好！”
莫灵兰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她话中意思，更不知道那指责从何而来。
旁边那个脾气温和一点的青衣问她道：“灵兰，这把剪刀是不是你的？”
莫灵兰一看花旦手中的剪刀，点了点头：“是我的。”
众人又一下子炸开了锅，窃窃私语不休，莫灵兰愣愣站在原地，见人眼中射来一簇簇火苗似的愤恨目光，更加不明白了，便疑惑地看向萧苏影。
那个老旦拿过剪破的戏服塞到她手中，嘲讽道：“如今你满意了？真不知道我们楼里是怎么惹着你了，自从你来，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好的？哪一点我们亏待了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们老板么？”
莫灵兰捧起手中那件淡妃色小生戏服，才发现不对劲，这戏服的一角竟已被剪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再想起方才那几个人指责自己的话，才明白事情原委，辩解道：“剪刀是我的不假，但这衣服确实不是我剪破的。萧老板待我好收留我，我怎会恩将仇报呢？”
老旦冷哼一声：“那可说不准，有道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莫姑娘是揣着什么心思来到我们戏楼的？”
另一人觉得老旦言之有理，附和道：“是啊，你如此败坏我们戏楼的名声，是居心何在？坏了我们的生意，对你有何好处？”
不过几句话间，众人一时被气氛所迷失了理智，且又见“证据确凿”，都被老旦的话所煽动，纷纷将矛头指向莫灵兰。
苏雪则是低头不语，不参与众人的指责，更不敢说出真相来。
莫灵兰无缘无故惹了这件麻烦，满腹委屈，急于辩解，但眼下情形分明是有人在给自己暗中使绊子，有意留了这些所谓证据给别人看，真令自己百口莫辩。
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神情恳切对萧苏影说明实情：“我先前出了趟门，买些油彩胭脂，回来放下东西后就去后院整理那些晾晒的戏服了，委实没有时间在这里动手脚。”
人群中有人厉声道：“空口无凭，你做这些事情有人能为你作证么？”
莫灵兰讷讷无言：“这……倒是没有，但我所说句句都是实情，我与萧楼主交情匪浅，怎会无缘无故做这些对不起他的事呢？”
又有一人冷笑道：“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却有证据证明你作恶，这把剪刀，就胜于一切说辞。”
莫灵兰登时被这群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却无一字反驳。
这时萧苏影却挡在了莫灵兰面前道：“灵兰你先回去休息，我相信你的为人，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说着又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怕众人伤害到她，便让她赶快回自己的房间先躲一躲。
莫灵兰放下手中的衣服，感激地离开先回房，临走前向萧苏影微微躬身一礼。
众人犹是气填胸臆不愿放她离去，抬脚就要追上，俱被萧苏影挡住了。
待莫灵兰一走，有人就问萧苏影道：“老板您何必收留这么个人呢？您待她这么好，结果却是狗咬吕洞宾。”
萧苏影闻言面有不悦：“注意言辞的分寸。”
另一个稍微懂点事理的青衣问道：“当务之急不是责怪谁破坏了这衣裳，而是赶紧补救啊，一会儿老板就要上台唱《拾画》了，没了这戏服可怎么扮柳生呢？”
有人出主意道：“这姑娘剪碎了戏服，不仅是要让我们难堪，也是要败坏我们的声誉啊。为今之计，只能由咱们出去先给看客们赔个不是了，等改日戏服重做好了再补上这出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