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垂眸下来,淡道:“陌大公子客气了,本宫今日来,也不过是听说你受伤,便诚心过来探望罢了。今日之事虽有些误会与不愉快,但事情已过,本宫已不计较,而大公子,也无需再多言。”
他微微点头,苍白的面容微微带笑,和煦而又温润。
仅凭他的外表,他的确应该如传闻中一样,温和有礼,只是风宁内心对他的感觉,却是独独变了几许,心底的戒备之感,也越来越盛。
风宁不说话了,一直垂眸往前。他则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小厮扶着,与她并排而行。
不多时,那牡丹亭已至。
风宁这才抬眸打量,之间那亭子轻纱飘拂,周遭牡丹成群,倒是清雅之地。
入得亭子后,风宁便与慕容对着石桌而坐。
仅是片刻,当即有小厮端来糕点与热腾腾的茶盏,风宁目光朝桌上的糕点一扫,只见这些糕点形状倒是极其精致,竟与宫中的糕点不相上下,甚至于,这糕点还漫出几分香味,味道不浓,却淡到好处。
想来,这陌府不仅家财万贯,连府内的厨子都堪比宫中的御厨才是。
“府内厨子,倒是比不上宫中御厨,只是这糕点,倒也有几分爽口,公主若是不弃,不妨尝尝。”大抵是见风宁朝那糕点打量得略微仔细,陌嵘神色微动,温润出声。
风宁抬眸朝他望了一眼,本要拒绝,奈何话到嘴边,她则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噎住了后话。
她缓缓伸手,拿了一只糕点放于唇瓣轻咬,待吃进嘴里,才觉糕点清香四溢,味道的确极好。
她不由赞叹,“这糕点的味道,的确极好。”
陌嵘微微一笑,缓道:“公主若是喜欢,草民这便让府内厨子多准备一些,待公主离开时,也好让公主带回宫去。”
他嗓音温润有礼,态度虽热络,但却似是恰到好处,并不强烈。
风宁抬眸观他,目光触及着他苍白面上温润笑容,一时,心底竟也有些起伏与揣度。
比起那陌家老爷来,这陌嵘,的确是言语得当,态度得当,整个人温润风华,端的是一派君子风度,虽对她热络,却又不谄媚,不故意套近,反倒是言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几分让人心生怡然的亲近。
只不过,锦兮公主名声并不善,仅是凭先前陌府小厮对她的态度,便知锦兮公主在这陌府定不受欢迎,如此,这陌嵘这般对她,究竟是顾忌她公主之尊的在演戏,还是本身就贤良温润,对锦兮公主并无恶对之感?
风宁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绪一番,朝他缓道:“多谢大公子好意了,只是,本宫今日前来仓促,本未来得及准备什么探望的礼物,又怎好先受你的糕点?”
他依旧是笑得温和有礼,嗓音平和如初,“公主能来陌府,已是陌府之荣。不过是些糕点罢了,公主若是喜欢,自可带走。”
嗓音一落,也不待风宁言话,反倒是自行朝身旁的小厮望来,缓声吩咐,“于竹,去膳房吩咐一声,让厨子们多做些这龙酥糕,再好生包好,以便让公主带走。”
“是,公子。”立在陌嵘身上的高瘦小厮眉头稍稍一皱,似是有些不放心陌嵘独自在此,但眼见陌嵘坚持,他仅得无奈的垂眸下来,顺从的出了声,随即便转身小跑出了亭子。
风宁目光朝那小厮的背影凝了一眼,目光也稍稍一动,转眸朝身旁的嬷嬷缓道:“嬷嬷,你也先下去一番,本宫,有话与陌大公子细说。”
嬷嬷微怔,却也仅是片刻,她恭敬的点了头,随即转身出了亭子。
一时,亭内气氛沉寂了下来,徒留淡风微微,亭子周遭的纱幔也稍稍而起。
“大公子摔伤,此际身子如何了?可还有疼痛?”风宁默了片刻,低声问。
他缓道:“多谢公主关心了,草民身上的伤势并非太重,不过是骨折与高烧罢了,今早待大夫接骨诊治之后,腿脚虽仍有微疼,但却并无大碍了。”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腿脚倒是极其重要,摔断了腿,倒也该好生养,不可懈怠。不如,本宫差几名御医入府,让御医们这些日子好生为大公子调养如何?”
他面上当即漫出几分略微明显的愕然,却也仅是片刻,他微微一笑,缓道:“公主,不用了,在下腿脚的确已无大碍,不必再劳烦宫中御医了。”
他嗓音柔和,语气却是坚持。
风宁也不欲与他就此多说,只道:“大公子既是如此说了,本宫自是不好再为难大公子。”说着,嗓音顿住,心底也沉了下来,她深眼静静的朝他凝着,低沉道:“本宫今日前来,的确是为探望公子伤势,其二,是想问大公子是否认识一物。”
他微怔,缓道:“公主说的是何物?”
风宁并无动作,深眼凝他,待半晌后,她才稍稍从脖子上掏出一枚翠绿玉佩,而后朝他低问,“陌大公子,你可曾认识这玉佩?”
陌嵘面色不变,目光却在那玉佩上凝了半晌,似是当真在认真打量,但半晌后,在风宁略微紧张甚至期待的目光中,他挪着目光凝上了她的眼,微微而笑,温和缓慢的道:“公主,这玉佩材质上等,价值千金。只是,在下却不曾见过这玉佩。”
说着,眼见风宁神色微变,他继续温润而笑的问,“公主此番来,可否是在确认这玉佩是否出自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
当真,不认识吗?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心底凉然一片。
但片刻,她仍是有些不死心,捉紧了手中的玉佩,朝陌嵘道:“陌大公子再好生看看,你当真不认得这玉佩?”
陌嵘微愕,似是未料到风宁会这般执着的让他辨认。
他并未拒绝,反倒是循着她的话再度将目光凝向风宁手中捉着的玉佩,但半晌后,他依旧是温润如风的摇了摇头,无奈叹然的道:“公主,草民的确不认得这玉佩。这玉佩可是对公主有什么特别意义,是以让公主这般紧张?若当真如此,草民对玉器也了解不少,公主不妨将您心底的想法告知草民,草民,定竭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他嗓音温和有礼,面色不变,连带神色也未有丝毫变化。
如此看来,这陌嵘,许是当真不是她要找的陌嵘了。
心思至此,竟觉得沉重而又失望,大抵是在一瞬间,所有的希望都骤然瓦解,整个人倒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希望破灭之感,是以终归是难以瞬时恢复。
风宁垂眸下来,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满眼的复杂与颤动,眸底深处,也蓦地卷起了茫然与悲戚。
若这陌嵘当真不是她要找的陌嵘,如此,她又该继续到哪里去找?如今连自身都难保的自己,又怎样去为柳姨与师太报仇!
风宁沉默了下来,将玉佩重新放回衣襟内,不说话了。
片刻,陌嵘略微关切的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因这玉佩之事,而心有烦杂?若当真如此,公主真不妨将您心思告知在下,在下定竭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他言语周到,关切之意也恰到好处,然而此际,风宁却是不信他了,更无心坐在这里与他多做纠缠,只奈何今日来这里的目的,虽然最主要是确认他是否是她要找的人,而今他既然不是,那她仍是不可就此离去,反倒是需强忍着心绪逼着自己坐在这里,然后退而求其次,顺便旁敲侧击的问问这陌嵘是否有结亲的打算。
风宁沉默着,并未立即回他的话。
待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后,她才缓缓抬眸朝他望来,低道:“大公子心意,本宫领了。只是本宫对这玉佩,倒也未有什么特殊之意,只是想确认一下它是否出自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罢了。”
陌嵘神色几不可察的动了动,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公主这玉佩,材质上乘,但做工看着却是极为特殊,并不像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所售之物。”
风宁按捺神色的点点头,只道:“无妨。大公子既是这般说了,本宫便知晓了。”说着,垂眸下来,伸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而后再度低问,“本宫听说,大公子风华如玉,却还未成亲?”
他似是不曾料到风宁会突然这般问,苍白的面色略有半分愕然与尴尬,却也仅是片刻,他点头道:“在下性子温吞,倒也不主动,不曾讨得姑娘欢心,是以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未成亲。”说着,面色笑容谦逊,“让公主见笑了。”
是吗?风宁神色微变,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稍稍深了半许。
嬷嬷倒是说,这陌嵘温润风华,乃京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加之又身家富贵,为人醇厚有礼,甚得京都儿女赞叹。像这种如玉男子,京都女子怕是早已心生倾慕,甚至可说得上是趋之若鹜,如此,他又怎会如他口中所说那般‘不讨女子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