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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娘子

味苦辛 气平 有小毒 治血瘀闭经 狂犬咬伤

——《本草汇言》

对于媳妇的新名,花娘一直不满意。“云鹤鸣?啥意思?我记不住!”她多次表示着记不住,又多次嘟囔着“云鹤鸣”。郭一山很得意,既为他的决定得意,也为他起的名字得意:“云彩的云,白鹤的鹤,鸣叫的鸣,云鹤鸣!云中一鹤,高翔长鸣也。”他有点儿摇头晃脑。“女人家,起啥名呀!头门不出,二门不踩,整天在家里,又不像男人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你还想让媳妇在外边跑事啊?”花娘说一山。“新时代了嘛!七年前北京的五四运动,女学生们就都上街游行了……”郭一山一再解释。“那也不要起名!云大妮,多好听!或者叫云大姐,也好听!你这一改,那我以后咋叫,也叫云、云、云啥——”花娘故意想不起来。“云鹤鸣!”一山笑了。“也叫云鹤鸣?”花娘不满地说。“花娘,你爱叫啥叫啥,叫媳妇行,叫鹤鸣也行。叫得应就行,咋叫不是个名字嘛!”郭一山不在意。“我叫不出来!”花娘拒绝。

花娘在云鹤鸣面前想不起来“云鹤鸣”,一到背后“云鹤鸣”就出来了。她做好了饭,对巧巧说,去,喊你爹和云鹤鸣来吃饭!巧巧于是就跑到爹的房里,大声喊,爹,云鹤鸣,吃饭呢!爹说,不要这样喊,要喊,爹、妈吃饭呢!巧巧很委屈,说是奶奶让我这样喊的!吃饭时巧巧忽然想起了爹的话,当着全家的面说:“我以后就不叫云鹤鸣了,我还叫新妈,新妈好听是吗?”“巧巧聪明!”云鹤鸣夸着,往巧巧嘴里夹一筷子鸡蛋。“好吃!”巧巧夸张地嚼着,讨好地看着云鹤鸣。“巧巧,过来,看撒身上饭了!”花娘大声喊。巧巧不听:“我不要你管,我要新妈管呢!”“属狗的!谁喂食就跟谁亲!不过来,以后我可真不管你了啊!”花娘威胁巧巧。巧巧害怕地看她一眼,噘着小嘴又回去了。

外边传来布谷的叫声:光棍好苦!光棍好苦……花娘给巧巧夹一筷子菜,说:“一山,麦快熟了,我看都有人家动镰了,你看今年的麦咱咋打啊?”一山说:“去年咋打还咋打呗!”“去年咱有三十亩,今年卖的地虽说赎回来了,不是说好麦让人家收吗?那能一样?”花娘把卖地说得很强调。“麦少了更好打!”郭一山怕花娘不高兴,笑一笑,说,“你看咋打就咋打吧!爹在时都是你管,我又没管过。”“那你说我还当家?”花娘一语双关似的。“你还当家!”一山说。原说赎回的地要给买家出些利息,谁知道吴师傅坚决不要,送过去的银圆又送回来了。孙大头说,那就让吴家收一季麦吧!这样一来,郭家只剩下十来亩地。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每到麦收时节,全天下就只剩下这一件事。男女老少,只要拿得动柴火把儿的,全都在地里了。男人们赶着牛车,女人们挥着镰刀,无边的麦子一垄一垄地倒下去,农人的心里便一丝一丝地酿出了甜蜜。郭家收麦历来不愁,那些受惠于郭家的病人,那些看好了病又无礼可拿的乞丐和准乞丐们,每到此时便提了镰刀,拿了绳子,率先到郭家收麦。他们卖力地干着,顶多在郭家吃顿饭,甚至有的人家连饭都带到了地里,只喝些茶水就走了。当然,每到这时,郭家都要蒸馍炒菜烧米汤,前客后客随到随吃,不摆桌不设宴,流水席。今年先来的是一个黑老头儿,推着辆平头车子,三张镰刀明光闪闪。紧跟着又来了几个扛扁担的青年人,高喊着麦场在哪儿?今年麦少,花娘安排在东墙外的小场上打麦。众人一走,花娘就赶紧做饭:“巧巧,叫你新妈帮我做饭,今天这么多人吃饭,不是一个人的活儿。”巧巧闻言,立即飞跑着到新房里去找:“新妈!新妈!”找了一圈儿不见人影儿,巧巧回来复命:“奶奶,找不着!”“找不着?”花奶奶牵着巧巧的手走,先找了新房,又找了厢房,“怪了,收麦哩没病人,新妈不在,你爹也不在,那他们能钻到哪儿去呀?”“新妈——”巧巧扯着奶奶的手,扯着嗓子喊。

一山两口子正在药房里配药。药房是上房院里的东厢房,也是三间。厨房是前边院里的东厢房,新房是中间一排的正房,三个院子巧巧找两个,当然不会找到。花奶奶可比巧巧聪明,从前院到中院,穿过中院的过庭,就到了上房院内。药房里,一山唱名,鹤鸣抓药。先生每唱一味,要求学生飞快过秤。这也是基本功,当年爹教他也是这样,一点儿不含糊。有一次一山抓药时走神,被爹毫不犹豫地敲了一烟锅。从小到大爹哪打过他,就那一烟锅!“人参,一两六钱……”郭一山又唱一味,云鹤鸣拉开人参抽屉,连抓了两次都没有抓住,她一急,就把抽屉抽了出来:药剩了很少,她抽了底才勉强凑够。“珍珠,二两八钱……琥珀……”

花奶奶和巧巧走过来。“新妈——”“你爹一给你新妈起了个男人名,她可真成了个云鹤鸣,飞云彩眼儿里去了,找都找不着影儿……”花奶奶嘴里嘟噜着。屋里的两人听得真切,一山怕花娘说出更不好听的话,连忙答应:“花娘,有事?”花娘一惊,四下里瞅着。“在那屋里!”巧巧丢开花奶奶的手,飞快地跑过去。“开门!开门!”巧巧使蛮劲儿推门。

郭一山开了一道门缝儿,伸出头:“有啥事?”巧巧挤进去了:“新妈在这里呢!嘻嘻,新妈在这里藏着呢!”“帮忙的都去收麦了,咱不得管饭吗?我想叫媳妇帮我烧火哩!咋找找不着,我还以为上哪儿去了呢!”花娘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说着匆匆离去。

新媳妇很不高兴,“哐当”一声把秤盘扔到桌上,“郭家的饭碗真不好端啊!”郭一山给妻子歉意地笑笑。“先生,怪不得你前边死了俩媳妇,敢情都是被拿捏死的吧?”云鹤鸣说。“哪呀!有病!”一山又对妻子笑笑,“干活吧!”“不干了!走,巧巧,妈领你玩儿去!”说过,拉起巧巧的手走出门去。“新妈,新妈,你给我的小兔没有草吃了。”“妈带你给小兔薅草去!”扯着巧巧就往外走。巧巧欢跳着:“啊,给小兔薅草了!给小兔薅草了!”“鹤鸣!鹤鸣……”一山追到门口。他看妻子不理,扭头退回屋里,“唉”了一声,坐在凳子上生起闷气。

娘儿俩走到大门外,云鹤鸣忽然停下脚步。巧巧说:“新妈,你咋不走了?走吧,薅草去吧!”“巧巧,咱不去了。”“为啥?小兔要吃草。”“小兔最爱吃菜了。走,咱择了菜叶喂小兔行吗?”巧巧想了想,说:“中。它要不爱吃了,咱再去薅草!”“中,乖乖!巧巧真乖!”“新妈,你看,巧巧又乖了!”巧巧做出庄重的样子。“真的又乖了!”云鹤鸣弯腰抱起巧巧,扭头回到院里。

花娘蹲在门口择菜。两只兔子在旁边跑来跳去。来了两个多月,小东西长大了不少。花娘怕它们抢菜吃,边择边挥手轰它们。两个小家伙习惯了,知道主人并不真打,就一跳一跳地绕着圈儿跑,花娘一下儿也打不住,就恼了,回厨房拿了个小擀杖放在身边。云鹤鸣抱着巧巧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只兔子抢菜吃,花娘瞅准了,猛地一杖打去,嘴里嚷着:“我就烦这些五猫六狗,光张嘴不做活的货!”兔子吱的一声叫,弹腾了几下小腿,躺在地上不动了。“兔子,兔宝宝!”巧巧喊着,从云鹤鸣身上跳下来,“你赔我的兔子!你赔我的兔宝宝!啊——”巧巧哭着,扑在花奶奶身上乱打。“反了你!敢打我!”花奶奶虽然是吵,但能感到话气不硬。“你赔我的兔子!”巧巧上前抢住兔子,抱着,追着花奶奶大哭。云鹤鸣犹豫了一下,才上前拉她:“巧巧,巧巧不哭!”花娘哼一声,端起菜筐儿回了厨房。巧巧不依,仍然又踢又喊:“你赔我的兔宝宝!啊啊啊啊……”郭一山听见喊叫,跑过来,一看兔子死了,连忙从云鹤鸣怀里接过孩子:“巧巧,爹给你做肉吃!爹给你炖兔肉吃好不好?”巧巧哭得更凶。“去吧,你们都走吧,我自己做!”花奶奶出来吵了两句,转脸回了厨房。

天晚了,杂货铺里的时砖头整理着柜台。小掌柜当了年余,业务已经很熟练。他把点钱板上的钱重数了一遍,整钱收起来,零的放在一边,以备明天找钱。杂货铺紧临平乐大街,进院就是郭家的上房。砖头锁了门,掂着钱就进了姑的屋门:“给姑,今天的钱。”姑接钱在手,说:“咋只这几个钱呀?”砖头说:“收麦的嘛!谁还有空买东西。”“啊。”姑把钱放在桌子上,说:“咱的麦今天收完了。”“收完了?一天就收完了?”砖头颇为惊讶。“可不。本来我说去喊你看着点儿。人多,只两晌就收完了。唉,收得快不是好事,不是比往年少了两块地嘛!一山这场事,花了三百多块大洋,你姑父老,又花了二百多,出得多进得少,这个想当男人的云鹤鸣又不想干活……”花娘忽然现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哎,郭家配药不是历来不让女人进吗?今天新媳妇咋进到药房了?”“新媳妇?云鹤鸣进去配药了?”时砖头说。“就是。啥时候我得问问一山,他爹的规矩他也改了?”花娘不满极了,“我还说一山他性子软呢,现在看来他硬着呢!”“姑,您可得管着点,不能啥事都让她!”砖头说。“嗯,我现在就去找他!”花娘说着就站了起来。

一山正教媳妇写字:“这样,看见了吗?执笔要正,腕要悬空,手心里能搁下一个鸡蛋……”“执笔要正,手要悬空……”云鹤鸣喃喃着,一笔一画地写。“对,手腕要放松,放松了笔才灵活。”巧巧大声喊:“我要写字,我也要写字!”“别闹巧巧!”一山吵她。“给她支笔她不就不闹了?”云鹤鸣说着,给巧巧一支小号毛笔,又给她一张旧纸,巧巧在椅子上铺了,胡乱画起来。鹤鸣写不下去,直起头问丈夫:“花娘一直都是这样吗?”一山笑了笑,说:“她小时候受了刺激,来咱家后生个男孩儿又死了,咱爹比她大二十八岁,也处处让她。她光怕谁小瞧她,总爱争个名分呀啥的。哎,花娘也有很多优点,肯干,不惜力,就是有点儿不太清亮,你别跟她一样。”云鹤鸣说:“我跟她一样了吗?我要跟她一样,我今天就不依她了!我给巧巧买两只兔子,她凭啥要给我打死?她这是打兔子吗?她是耍威风让我看呢!别说是这样的婆子,就是亲婆子,亲娘,得讲个道理不讲?”一山笑着说:“她耍啥威风你会怕?土匪窝子里都去过!”云鹤鸣扑哧笑了,说:“倒不是怕不怕,要不是看她带巧巧有功,唉……”

巧巧瞌睡了,一栽一栽的,毛笔掉在了地上。一山抱起她正要往床上放,花娘来了。“一山。”她喊。“花娘啊,您进来吧!”花娘犹豫了一下,说:“我就不进了,你把巧巧抱我屋里来吧。一转手又该醒了!”“中啊!”一山应着,抱起巧巧就往外走。到了上房门口,花娘终于忍不住了,说:“一山,我问你个事,今天你配药,咋叫媳妇也进去了?”没等一山解释,花娘就用责备的口气说,“你爹在时,任何杂人不让进去,别说我,就是你娘也没有进去过!你爹说,药王爷好干净,不能有一点儿污秽之物。女人那是干净的?月月有事!”一山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媳妇刚来不懂规矩,你得教她懂规矩。”花娘不依不饶。“花娘,配药看病的事你就别管了,我知道该咋做。”一山大声说。花娘的声音比他还大:“你知道该咋做?你爹那时候是咋做的?你爹才走了几天……”巧巧迷迷糊糊地喊:“你赔我的兔宝宝……”“给我吧!”花娘接过巧巧又说,“一山,我忠心报国,都是为的郭家好……”

砖头挑着茶,云鹤鸣端着碗,给场里打麦的人送水喝。去时候门楼下一个人没有,回来的时候就热闹了:一个小伙子垛麦车呢,没小心从上边滑下来,腿在木羊角上别了一下,脚踝折了。另一个人是割麦割出来兔子了,扔了镰刀疯狂地撵,到了崖边收不住脚,掉下去伤了膝盖。还有一个人不会说话,你一问他咋着啦,他就啊啊着指下巴……一山忙着看病,云鹤鸣就站下来帮忙。两个光脊梁汉子扛着麦袋子快步走来,高声喊着:“麦晒好了,是不是还放老地方啊?”“老地方老地方……”花娘在院子里高声应着。

一川过来了:“大哥!”“一川,咋不去收麦呀?”有人问他。“俺爹不让我去。俺爹叫我来帮忙呢!嘿嘿。”一川笑着,走到一山跟前,“大哥,我按住腿吧?”一山应着点了点头。一川很内行地按住病人的腿。复位了骨折的病人,接着治伤了膝盖的汉子。一山摸了摸伤处,左手托紧膝盖,右手往上一推,说了声:“好了,起来走走!”小伙子开始还有点儿害怕,谁知道一迈腿真能走了,禁不住哈哈地笑起来。他笑,他爹也笑,众人被传染也都跟着笑。啊啊着比画的中年男人痛苦地笑着,口水流了老长。一山看见,转过身,轻端了一下男人的下巴。然后坐下来问:“下一个,该谁了?”“我!”掉下巴的男人说着坐下来。“你咋了?”郭一山微笑着。“我下巴掉了。”郭一山忍住笑:“下巴掉了你还会说话。”中年男人大叫:“哎,我刚才还不会说话呢!”众人轰地笑起来。“是不是你刚才碰我那一下,给我碰上了?”男人恍然大悟般笑着,“神仙一把抓了!”郭一山放声地笑起来,说:“以后注意,大笑时可要小心!”“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笑掉的。嘿嘿嘿嘿。”男人想笑又不敢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瞧着他的窘样儿,众人禁不住又笑。

毕竟是收麦大忙,门楼下很快静了。“先生,膏药没了。”媳妇提醒他。

刘仙堂坐在永春堂的柜台后,王桃儿拿着镰刀、扯着五岁的女儿从面前走过,大声说:“要是没人来看病,你一会儿也去收麦吧,我和花儿先去了。”刘仙堂不答话,眼瞅着外边路上。王桃儿顺着丈夫的眼光看出去: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头儿走过来。王桃儿看看丈夫,丈夫正阴鸷地看着老头儿。王桃儿再看老头儿,忽然想起是花娘她爹,就说:“听见没?要没病人你就去收麦!”刘仙堂仍然不答话。王桃儿不再理他,拉着女儿出了门。

“时老头儿!”听见有人喊,老头儿站了下来。“这儿呢!混大了不是,连我都看不见了!”时老头儿一愣:“啊,仙堂啊,生意好吗?”刘仙堂阴阴地笑了笑:“托你的福,还说得过去!比你女婿家可就差远了!”“屁!”老头儿骂一句。“屁啥屁,真的!郭老头子死了,你闺女现在当家了,你不去看看,弄俩花花?”老头儿停住脚,看着刘仙堂。刘仙堂皮笑肉不笑的,不知是真话还是嘲讽他。刘仙堂说:“你不用害怕时老头儿,现在是民国政府,不是大辫子满清了!满清政府敢打你屁股,民国政府不兴打板子了……”“哎,有点儿道理。”老头儿自语着。“啥有点儿道理呀?全是理!你说,爹跟闺女要俩钱儿那不是天经地义!生儿育女防备老嘛!‘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爹亲娘亲,恩重如山,不都是一个道理?”刘仙堂牛头不照马嘴地鼓励着,“去吧,去吧老头儿,郭老头子死了你还怕谁?你闺女也熬成长辈了。”“中中中,我现在就去!”老头儿说着,对刘仙堂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去。“回来到我这儿喝茶啊!”刘仙堂喊。

时砖头挑俩空筲,故意晃得吱吱扭扭响。十五岁,刚入生命的春天,分分秒秒里都是快乐。他一转弯,迎面撞上衣衫褴褛的爷。砖头一愣,轻喊了声:“爷!”时老头儿也看出是砖头了,但他故意装作看不见,低了头只管往前走。砖头迎上去,挡住老头儿,又喊一声:“爷!”“咦,吓我一跳!我当是谁呢,砖头啊!”老头儿斜眼看着孙子,“出息了,看看,像个富人了!”砖头放下筲,拉着爷走到旁边,小声问:“爷,你咋来了?”时老头儿瞪起眼睛:“咋?我不能来?我想俺闺女了,俺闺女做了阔太太不想我了,可她这个穷爹没出息,光想她……”“爷,你别嚷嚷中不中?”砖头仍然耐着心。“嚷嚷?我又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我嚷嚷点怕啥哩!”时老头儿声音更高。砖头说:“俺姑父才死几个月,俺姑正伤心呢,一直生着病。你就别再掺和了,晚几天再来不中吗爷?”时老头儿说:“啥?晚几天?我为啥要晚几天?她病了,我正好来瞧瞧她。她不是混阔了吗?我告诉你小子,她混得再阔,她也是俺闺女!她就是当上正宫娘娘,又生了八个太子,我也是她爹,想来看看也能看看!”周围的人听见嚷嚷,都过来看热闹。砖头怕不好看,忙安慰老头儿:“这样中不中爷,您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给俺姑说一声,叫她来接你中不中?”“这还像句话!出来几年了,就这句话学得像句人话!”老头儿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了眼养精神。

花娘又在择菜,剩下的那只兔子又跑过来吃菜叶。花娘用一把菜把小兔引到手边,伸手捉住俩耳朵,下意识地看看四周。砖头小跑过来,大声喊着:“姑,姑!”花娘不理他,说:“砖头,把这个兔子杀了,烦死人了!”砖头有些急:“姑,我给你说……”“别说!你先把这个兔子给我杀了再说!”“哎!”砖头知道姑的脾气,他看姑一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到屋里拿一根擀面杖出来,对着小兔的头的一声砸下去。小兔儿弹腾几下腿,不动了。砖头把兔子扔在地上。“剥剥皮!”姑又命令他。砖头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姑,俺爷来了,在门外呢!”“啥啥?”花娘一下子站起来。“俺爷来了。”砖头小了声。“你咋不给我早说?”姑急了。砖头皱起眉头:“你不让我说嘛!”“唉!”姑深深地叹一口气,想了想说,“你就说我有病了,在床上起不来。”说着,就往上房走。砖头跟着她,说:“姑,我刚才给俺爷说的就是你有病了,可他不走!”

两人来到上房,姑拿出两串钱,说:“砖头,这两串钱你给他,让他走!他来一回我病一场,他是光想让我死了才舒服呀!人家的爹都知道疼闺女,他是从我小时候就光知道苛苦我!”“两串,恐怕嫌少。要不……”砖头看着姑。花娘不耐烦地说:“你先给我垫上两串,四串不少了吧……”“姑!”砖头急了,“我小孩儿家哪有钱呀?”花娘狠狠地瞅他一眼:“你别给我犟,砖头!你那点儿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你天天漏几个钱,这漏快两年了,两串钱还没有?”砖头做出受屈的表情:“姑,我哪敢漏钱……”花娘恼了:“咋着?还得让我给你揭出来呀!去吧,回头我再还你!”砖头嘟嘟哝哝地往外走。花娘在后边追出来说:“去吧,恁姑会叫你吃亏!”

砖头来到门外,发现爷已经睡着,他靠在墙边,呼噜打得惊天动地。“爷,爷您醒醒!”砖头轻摇着时老头儿的肩膀。老头儿睁开一只眼睛。“爷,俺姑病得起不了床,嘱我给您送四串钱……”砖头把钱拿到爷眼前。“啥啥啥?”时老头儿的眼全睁开了。砖头大声说:“俺姑给你四串钱!”时老头儿高声嚷嚷:“不要不要不要!把我当成要饭的了?我是要见闺女!我是她爹!我不要钱……”“爷!”砖头警告他,“你要不要,这四串钱也没有啊!”一扭脸,禁不住咕哝道,“谁待见给你钱!”“啥?你王八羔子不给钱?你给我我还不要呢!谁要你给我送钱呢?谁给你的钱你还给谁送去!”说着,站起来,大步往郭家大门走去。砖头拦两下没有拦住,就气呼呼地站在一边不动了。

时老头儿气昂昂走进郭家院内,在前院里走了一圈儿,大声喊着:“哎,郭家的人呢!郭一山,你姥爷来了也不端杯茶!郭一山呢?郭一山,郭一山……”

郭一山正给云鹤鸣讲熬制膏药的方法:“接骨膏,顾名思义是接骨用的。骨伤,筋伤,劳损疼痛,效果最好。这个方子的药性是活血止痛,祛风除湿,接骨续筋。用得最广……”“爹,我想吃甘草。”巧巧跑过来。云鹤鸣忙拿了一段甘草给她。巧巧放嘴里嚼着,自己在院子里玩起来。郭一山说:“用小磨香油二斤,把药研碎放油里熬炼。熬膏药有两忌,一不能太嫩,太嫩了说明火候不到,效果差。更不能太老,太老了就不能用了,得扔掉。啥时候是最好的火候呢,这得看经验……”

巧巧正在外边玩,忽然听见有人喊爹,急忙来拍药房的门:“爹,爹!有人喊你。”“谁呀?”郭一山走出来。

花娘终于忍不住了,从上房走到前院来。时老头儿看见,大声说:“啊,那不是郭家顶天立地的当家人吗?你不是病了吗?好了?”花娘强压住怒气走到爹跟前,说:“给你点钱你走呗,非得闹出人命来不行啊?闹了一辈子了,你就不能让人消停几年?”“哎,有这样跟爹说话的闺女吗?你们都听听,她说我闹她一辈子了,没有我这个混蛋爹,哪有你这个清亮闺女?我闹你一辈子?你不孝顺,我还要告你哩,现在是民国政府,不是大辫子满清了!我要告到你县里、府里,叫你青史留名,戏台上唱,书场里讲,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知道郭家的媳妇不孝顺……”

云鹤鸣也走了出来,问:“咋回事?”郭一山叹了一口气,说:“时老头子又来闹了!”“时老头子?”云鹤鸣莫名其妙。“花娘他爹嘛!”“花娘他爹来闹啥?他来来呗,不就是走亲戚吗?”郭一山叹了一口气:“哎呀,要是那样就没事了!”云鹤鸣问:“那是咋回事?”郭一山给媳妇解释:“花娘她爹不是输了闺女吗?跑出去了,两年后回来了,非来咱家要闺女不行。那时候花娘十六岁,刚跟了咱爹,咋也不回去。她爹就告到县衙,说郭家逼她、骗她嫁了个老头儿。县太爷问明原委,打了他四十板子,并判他永不准再闹。后来他又来了,提出要现钱一千贯。只要给他钱了,他再不来纠缠。咱爹说,你早把闺女卖了,这女孩儿和你没关系了。你困难想要钱,我可以义助你,但你不是她爹!给了他二十贯,他还不满意……”云鹤鸣问:“他收住没有?”郭一山说:“当然收住了。他赌钱,急得很!”“啊!”云鹤鸣明白了,说,“那咱看看去吧!”“看啥!不闹个天翻地覆他才不会走哩!”郭一山很丧气。“哎,这是咱的家,他凭啥说闹就闹?我去看看!”云鹤鸣说罢就走。“我也去!”巧巧跟着跑。“哎哎鹤鸣……”一山想拉她。云鹤鸣不理丈夫,大步往外走。“巧巧,巧巧你回来!”郭一山在后边喊。

前院里还在吵。“你究竟想干啥吧?”花娘气得嘴唇直抖。时老头儿说:“干啥?啥也不干!郭老头子不认我是他岳父,还让官府打我。现在他不是死了吗?我就说我不能死到他前头,我要等到俺闺女当家的时候。今天俺闺女不是当家了嘛!我来瞧俺闺女。我说妮儿呀,你不能再跟老头子活着的时候那样待爹,你要灌酒、割肉、杀鸡子,你要给爹脸面呀!你爹的脸皮虽然厚,也需要抹点儿脂粉……”花娘说:“脂粉儿那都是自己抹的,自己要是不想抹,别人想抹都抹不上!”时老头儿说:“抹不上?你抹抹试试!”“好吧,我今儿个就给你抹。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让砖头陪你下馆子吃肉喝酒。”时老头儿大喊:“不中!我是你爹。我不到馆子里吃肉喝酒。我要在你家里吃肉喝酒!我是来瞧俺闺女哩!”花娘急了:“我给你说过一千遍了,我今天再给你说一遍:我不是你闺女!你也不是我爹!你闺女早叫你卖了!”时老头儿恼了:“哎呀呀!你不是俺闺女?那你是从哪儿出来的?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吗?你娘生的你不假,可那有我一半的功劳!哼,别说你是郭家的小婆子,生了个孩子又死了,你就是皇帝娘娘,生了八个太子,老子也是你爹!”“哎哟!”花娘忽然痛叫一声,扑通倒在地上。“花娘!”云鹤鸣一声大叫,“快喊先生!先生——”“奶奶——花奶奶,啊……”巧巧吓哭了。郭一山跑过来,吩咐着:“都不要动!拿我的药包——”“来了——”有人应。

“哼哼,你不叫爹,罪有应得!苍天有眼,罪有应得呀!”时老头儿大叫着。“来人!”云鹤鸣一声大喊。“在!”众男人早就急了。云鹤鸣厉声喊:“立即给我轰出去!越远越好!”“是!”众男人一齐动手,架住时老头儿就往外走。时老头儿耍赖,高叫着:“我不走,我看我闺女哩——”“越远越好!”云鹤鸣喊过,急忙趴到花娘旁边。

众人把时老头儿架到街心一丢,回头关上了大门。时老头儿拐回来,手拍着郭家的大门喊:“郭家没良心呀,不让闺女认我——”

郭一山在花娘的人中穴扎上金针,轻轻一捻,花娘渐渐苏醒过来,“哎哎”地大哭起来。众人齐松一口气,七手八脚地要抬花娘。郭一山说:“别动,让她好好地哭吧!”

“放排场,不排场,非得要弄到丢人上。哼,不亏!”砖头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看着时老头儿,故意把手里的四串钱弄出响声。“呸!狗!”时老头儿对着孙子吐一口,然后指着郭家的大门骂着:“郭一山,你没良心,不让你娘认爹,你等着,我去官府告你!现在是民国政府,不是大辫子满清了。我要叫你们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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