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和说不得之间,其实只差一层布而已,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头,只需要把头深深埋下去,闭上眼睛,这世界便纯美的如同你头一次看到它时是一样的。
区别在与,你容忍他的错处,并且在适当的时候,为他寻找理由,一叶障目之说,究竟是有意还是成心,旁人不知,说到最后,也只有你一人知晓而已。
四十余年的时光,对于周梓容来说,一向都是如此过来的,她喜爱的是什么,不喜的又是什么,长时间的混杂之后,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浑浑噩噩的过着每一天,原则的底线一退再退,直到将自己逼至悬崖边上,底下海风阵阵,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绝无魂归可能。
皇帝宠她,她是那个模样,不宠她,她依旧还是那个模样,但是在深宫后院之中,不宠比之宠结果差上不少,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再过的不屑,她也会适时的掌握元历帝能忍受不敬的“度”,超过那个“度”的事情,她很少做,甚至是没有做过。
之前超过的那一次,害的女儿差一点远嫁番邦,而这一次,却差点害的女儿香消玉殒。
周梓容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前几日二皇子华音寒跪在她面前的样子,还有那些从他嘴中吐出的一句句利言,如同尖利的剑尖一般,直捅心窝。
“母妃,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您难道还对那个人抱有期待吗,什么刺客,什么阴谋,所有一切都是假的,这皇宫大内,谁才是幕后最大的黑手,那个人怎么会允许别的人插手宫中的事情,雅雅的宫中我派了人保护,但是千防万防,防不住的永远都只有那一个,坐在金銮宝典上,接受万人朝拜的那一个!”
她听着那些话,心口疼的厉害,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堵在心脉中,憋的难受,所以她一边流泪,一边告诉华音寒,告诉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她受不得。
可是那孩子实在是太过于固执了,一双眼睛睁得比任何人都大,满心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知她,不给她逃避的空间和借口,即便那最后的结果会将她撕扯的鲜血淋漓。
最后的最后,她只觉得自己瘫软在椅子上,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一字一句有力的说道:“母妃,那天御花园御宴,那天雅雅中毒,是那个人做的,是他主导了一切,为了彻底根除夏家的势力,而雅雅,不过是个借口,分散旁人注意力的借口而已,公主中毒和一位诰命夫人失踪,旁人的注意力总是分散的,只要这样,即便镇远候再是怀疑,恐怕也会三思而后行。”
周梓容面上还挂着泪珠,执着的不肯相信:“那是你父皇的女儿,是亲生女儿,他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狠心呢。”
华音寒极为嘲讽的一笑,那个薄凉的笑容不由让周梓容低下了头,她不知所错的看着她的养子,喏喏嘴唇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是终究,那些单薄的话语还是没有说出口。
华音寒摇摇头,自嘲道:“母妃用不着这样,父皇与我,虽没有什么情谊,但是若说是置我于死地,也是没有的,只是父皇他的眼中,恐怕是荒芜一片,所有的儿女,在合适的时候,都是他可以加以利用的工具。”
“就像是现在的我和老三一样。”
周梓容在那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华音寒一看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还是没有像想通,便叹息几声,叮嘱了几句话,便去看天雅了。
徒留周梓容一个在深深的宫殿之中,体会着秋天的清冷和入骨的孤寂。
天雅的身体渐渐转好,只是这时候正好是换季时候,不太利于养病,为了以防万一,华音寒叮嘱太医们要为公主继续看脉,不能因为身体里面的毒完全解去便粗心大意。
此时,他来到天雅的房门门前,屋子中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声音,若是放在以前,天雅是个极为活泼的女孩儿,总是和身旁孩子们叽叽咋咋的,显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刻,可是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就变得沉静起来。
对于这种变化,华音寒有些担心,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夏云端没有回来一日,她恐怕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那女人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晓,这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回她安天雅的心。
推门进去,小小的人儿坐在窗边看外头,矮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已经没有了丝毫热气,怕又是该喝药的孩子故意省略了它,华音寒走了前去,长身站立在天雅面前,尽力放缓自己的声音道:“怎么又不喝药,身体还没好,又想要找事是不是。”
天雅哈哈一笑,掩不住自己眼底的惆怅,尽力欢快的对她二哥道:“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我身体早就好了,要不是二哥多管闲事非要御医天天报道,我早就跑出去玩了。”
华音寒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不经然触摸到额头的肌肤,手指一颤,慢慢缩了回来,停顿片刻方才说道:“哥哥都是为你好,你身体只是看着样子好了,实际上内里还是亏空,趁着这个机会,全部调养回来才是正理。”
天雅笑慢慢收了回去,她历来就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从不爱掉眼泪什么的,如今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心里难受的很,又不好与外人诉说罢了。
华音寒将其他几个人全部遣散下去,直到这内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看着天雅惨淡的面色,严肃道:“哥哥知你还在记挂你的好姐妹,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她如今已经是见不着听不见了,难道你对自己不好,就能让离开的人重新回来吗?”
天雅摇摇头,说道:“二哥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本来以为我是云云的救世主,能帮她一把,可是到最后,我却成了害她的帮凶,若不是我,那些借口本不是借口,若不是母妃因为我回来,云云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二哥,想要帮助朋友在,最后却间接害了朋友,那种感觉,说句实话,实在是太糟糕了。”
华音寒看着挨在自己胳膊上的小脑袋,心底泛起浓浓的苦涩和甜蜜。
她很苦恼,而他,同样亦是。
“还有父皇,我不懂,为什么他的执念会那样的深厚,明明夏家已经是昨日黄花,可是他却连一个小姑娘都不肯放过,大费周章,利用我,他的亲生女儿,去害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女儿,这……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华音寒点点她的额头,说道:“对别的帝皇说,这种行为大概不屑为之,但是对于咱们这位父皇,不见得如此,只因他行事向来与人不同,并且你那个朋友,也就是夏家的女孩儿,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呢。”
看着天雅不解的眼神,华音寒不由笑道:“你和她能成为朋友,是因为什么?’
天雅便告诉华音寒:“以前不死与你说过,母妃和云端的娘,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母妃也算是云端的干娘呢,从小,我和云端关系便好的紧。”
华音寒点点头:“你是说过,只不过,看你的表现,还有很多事情,看来你是不知道的。”
云端的亲生母亲,林氏林纾晚,乃是林氏一族嫡女,也是云端外祖父祖母唯一的女儿,林氏一族极为神秘,由来与哪一国哪一族早就无迹可寻,但是族中出人才也是都知道的事情,相传言,林氏一族之中有专门的捡拾人,搜集世间各种难得之物,然后记录在册,他们敢上险山,敢入深海,只要能求得珍惜之物,便什么都不怕。
而这些物件的行踪,有旁人提供的线索,有从古籍之中得到,也有接受旁人委托,总之五花八门,只要能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就会行动,直到证明此事的真假,而在证实之后,便立刻著书立说,将之前传闻的种种不实消息全部摒弃,只留事实在笔墨之间。
林氏族人代代做的便是这样的工作,同样也有眼力极为毒辣的鉴赏家,他们负责幕后工作,这些人很少掺合到政事之中来,只是一日复一日循着线索找自己的东西,过自己的日子,他们不缺钱,也不需要什么权利,四海为家,哪里有值得找的物事,便举家迁移,内部进行联系,与外界的关系很单薄。
而夏云端的母亲,算是林家,极为少见嫁于世家的女子,同时,她还是林氏族长唯一的女儿。
天雅听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可是即便真的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父皇难不成想得到云端外祖家的东西?”
华音寒摇摇头:“林氏嫁出去之后,已经没有再和林氏联系过,大概已经断绝关系也说不定,父皇想要不想要两说,他在乎的是,林氏从林氏一族中带到夏家的东西,那一定是极为珍贵的,导致他根本没有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满华音寒的吞吞吐吐,天雅着急的问道。
华音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国论》,可曾听说过。”
“那是能够改变一个朝代,一个国家的书,得此书者,可治天下。”
天雅吞了吞口水:“这书早丢了吧,几百年的事情了,只是个传说而已啊。”
华音寒摇头:“可是林氏一族,是专门挖掘传说的人,只要是有可靠的线索,这本传说之中的书,也不是没有可能被他们找到。”
“即便是找到,我觉得林氏一族不太可能把这本书交给林家姨姨,刚才哥哥你也说了,林氏是不太与外界通婚的,与其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保管,为何不留在自己族内呢,那不是更安全。”
“留在族内,这种东西迟早要带来杀身之祸,留给一个嫁出去的女孩儿,说不定还能存留,这是个不知输赢的豪赌而已。”
华音寒淡淡说道:“赌赢了很好,赌输了也阻碍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