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最终决定留在了无妄海,顾予迟则带着小鱼妖回到了黎市,其余个人也回到了各自住处,转眼间,无妄海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到寂静。短短两个月时间,无妄海旁边,大战的痕迹已经被海风和骤雨带走了大半,往日白骨累累的沙滩上不知何时盖起了一栋小屋。
小屋十分简陋,看着还有些摇摇欲坠之感,一些去附近销魂林修炼的仙界新人,偶尔会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在小屋里穿梭着,小屋外面,种着几颗光偷偷的树苗,半片叶子也看不到,不知是什么品种,不过树枝苍劲,倒也不会显得难看。
地府,墨玹熬了几天,终于将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完,正准备松口气,便看到了自己的得力助手黑无常低着头走进了他的书屋。
“何事?”墨玹捏捏鼻梁,哑声问道。
黑无常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君上,刚刚有鬼差来报,说是忘川河边的彼岸花被人偷了,问该当如何处理?”
“彼岸花?”墨玹坐直了身体:“孟婆那边可有线索?忘川河那边的事物不是由她在管吗?此等小事,为何还来问本君?”
“那彼岸花不同寻常,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白色彼岸花,所以孟姑娘让属下先来问问你,毕竟她也是刚上任,有些事处理还没那么得心应手,也不能怪她。”黑无常是地府里出了名的面冷心热,马上就帮同僚说了话。
这白色彼岸花可以聚魂凝魄,起死回生,自然不能算小事,刚刚上任的新孟婆处理不来,墨玹也没打算强求,正准备让黑无常好好出调查一番,抱着一只大橘猫的红衣判官缓步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两封信,一封黑底金纹——是地府常用的鎏金彩墨纸,一副则是一只洁白的千纸鹤。
墨玹脸色一变,立即挥袖卷走了那只千纸鹤,疾速地拆开来看。纸上的笔墨很淡,不过凭借堂下三人的眼里,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上面的字句,只见那上面写这三行清娟小字。
展信好:
借条:借地府白色彼岸花两株,归期,不定。
菡萏
墨玹快速地收好信纸,犀利的视线往下一扫,堂下三人皆作低头沉思状,他满意地点点头:“此事除你们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除了君上你,也就属下和那位守忘川河的鬼差知晓。”黑无常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呃?”墨玹默默下巴,对他的回答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红衣判官微微一笑,狐狸似的拍了拍黑无常的肩膀,摇摇头,提醒了一句:“从未发生过的事,自然也没有知晓一说。”
黑无常眼睛一亮,立即重新回答了一遍:“……属下今天从未来找过君上,地府也无彼岸花丢失的情况!!”
“很好,这个月奖金翻倍!”墨玹说完,又将目光对准了判官:“你有何事?”
“属下工期已满,特来向君上辞行。”判官奉上手上的黑色信件,躬身道。
墨玹面色一整:“有新去处了?”最近孟婆刚刚请辞,判官也立刻要离开,这地府惟二的两位老前辈都走了,他的政务恐怕又要重了一倍不止。但他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挥手让判官交代好工作,便让二人退下了。
白色的千纸鹤在袖中化成了一朵浅紫色的小花,墨玹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放心,起身招来了坐骑,向无妄海的方向飞去。
无妄海边,菡萏正抱着小鱼妖坐在屋前,侧首跟顾予迟聊天。前不久,秦皈一刚刚收了他为新弟子,秦皈一自己不知最近在忙什么?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只是经常传信让他有空去无妄海看看菡萏,恰好最近黎市那边还算安稳,他便带着小鱼妖过来了。
顾予迟正在跟菡萏讲述着黎市那边几位同事的近况。
“…组长和钩吻休假去玩儿了,云展在家带弟弟,很少来办公室,听说那孩子还像以前一样,很黏人。前不久,晓晓下班时被一群狼人袭击了,江组长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估计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那你呢?你会一直留在那儿吗?”菡萏一边逗着小鱼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九阴冥火还没办法运用自如,由不得她不细心一些。
“暂时应该不会走了吗?”顾予迟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太久了,总该歇歇,师傅说可以去地府帮我找份差事,应该会更适合我,可是我现在倒觉得这人间还算不错,可以再留段时间。”
“后院整理好了,姐姐可以在那种点花什么的,正好芫华前辈送了不少种子过来。”行止挽着袖子从屋后走过来,他刚刚接任了鬼族王位,各种政务一堆,好不容易才挤出点时间跑过来散散心。
菡萏转身看着他那与竹七相似的容颜,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被她遮掩过来了。
“过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予迟刚刚煮好的梅子茶,味道还不错。”
“好。”行止应了一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对了,还有件东西差点忘了给你,听族中的前辈说,这东西专克厉鬼,正好给你用。”说着,行止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了菡萏。
“我要看,我要看。”小鱼妖抢先一步从行止手里接过了锦囊,飞快地从里面倒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珠子。
那珠子不过指甲盖大小,有点像珍珠一类的东西,不过看着没什么光泽,小鱼妖顿时就没了兴趣,转头了交给了菡萏。后者愣了半刻,这才接了过去。
珠子很眼熟,半年多前,自己才刚刚见过一个类似的,那时,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红衣黑发,脸上覆着一副木制狐狸面具,冲着自己微微一笑,递给了自己一颗珠子,让自己安然离开了危险重重的无妄海,而如今那个人正静静地躺在海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归?
墨玹过来的时候,行止三天都已经离开了,菡萏不在屋内,他寻了一圈,这才在海边看到了一把熟悉的油纸伞。
墨玹沉默了片刻,这才含着一颗避水珠下了水。
长满水草的水下石像旁,菡萏正独坐在一个透明结界里,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盘膝而坐的石像,神色无悲无喜。
“怎么来这儿了?”墨玹长袖一挥,走近了菡萏的结界里。
“外面太吵,过来静静。你怎么来了?”菡萏侧首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些天,她已经几次带着白色彼岸花来这里面寻找竹七的残魂了,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你之前不是让我将那位陪了你几百年的秦沫姑娘好好安排一下吗?我这刚安排好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墨玹回答道。菡萏之前魂魄不全,元神又不见了,根本没办法正常转世,只得依附在一个凡人魂魄上,结果最后惨死在野外荒庙里,秦川好不容易才补全了她的魂魄,可那个凡人的魂魄却仍然留在了她的体内,只是一直在沉睡着。后来菡萏的元神归位,真身也回来了,那位凡人的魂魄才渐渐转醒,就被她托付给了墨玹安排。
“辛苦了。”
“我倒没什么?”墨玹挑了挑眉,笑着道:“不过听说那位喜欢帮人的青龙族少主最近正好下凡历练,他应该会比较幸苦。”
“秦川?”菡萏一怔,随后掐指默算了几下,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
两人在海底没有待太久,回到岸上,墨玹才告知了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
“天火现在被关在我那儿,你知道吧?”
“嗯,怎么了?”菡萏撑着伞,缓缓地向草屋走去。
“你们之前不是奇怪他当年为何突然抢走无妄海,最后修炼不成,反而功力大减吗?”墨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最近鲛人族出了一个奇才,最擅长解梦、结梦,正好我们判官跟他有些交情,请他过来看了看,然来当年天火将噬神剑送给大师父不久后就反悔了,所以才会想要炼化这无妄海,镇压住魔神,结果没想到差点将自己陪进去。”
菡萏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明鸢岛上那座被风雨腐蚀得模糊不清的石像,天火真的是不小心被无妄海反噬了吗?还是说最终伤到他的其实是那位一直跟在阿九身边的“涯音”呢?她也是今天才听行止说,这些年天火其实早就跟魔神断了关系,后来他们遇到的很多事都与这位前任鬼君没什么太大关系,都是那位魔神在背后搞了鬼,想要抢夺菡萏的元神补充自己的魔力,而天火恰好也想要菡萏的元神以便换出阿九,所以这二人才会有一些牵连。两个月前,已经神力全无的阿九劝服了负偶顽抗的天火,两个人站在不归桥上谈了片刻,阿九离开后,天火便自己走进缚神珠里。
不知从何时起,无妄海旁边的草屋变成了那些从销魂林里归来的仙界新人的疗伤处,每天的伤患络绎不绝,但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位好心施药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她的脸上一直戴着一副木制狐狸面积,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笑,除了帮人疗伤之外,大多时候她会捧着一束白色的彼岸花,在海边散步,一天又一天,似乎从不知厌倦为何物。
转眼,寒冬来临。
这天,无妄海突然下起大雪,草屋前的小树苗上好不容易长出的几片绿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赢过这漫天风雪,消失在了枝头。
几位刚刚从销魂林里受伤归来的小仙结伴而至,却发现草屋第一次锁上了大门,几人只得悻悻离去,转身之际,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当几人想再细听之时,却又没听到任何动静。
“大概是风声吧。”一位小仙猜测道。
“可能吧。”旁边同伴们也附和着,几人很快就御剑离开了。
时至夜半,肆虐了整天的风雪终于慢慢听了下来,几周静悄悄的,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水雾弥漫的海边,缓缓走近了草屋。在他靠近草屋的瞬间,光秃秃的树苗上突然长出了几朵小小的白色花蕾,寒风拂过,一阵沁人心鼻的花香蔓延开来…
“吱呀——”关了整天的草屋小门,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