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至卯，天色将明。
凌逸与云萱作为徐先生嫡传，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谓能否逆转危局的关键。怎奈铁无私审问不成，反倒受凌逸言语挑衅，已然情绪波动，陷入从未有过的失常。
清醒者清醒，在该清醒时更需清醒。
清醒者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做失常者想不到的事。云萱、凌逸虽已重伤，却是诡计多端，为免生变，小燕子已将二人点穴。
清醒者做的第二件事，是使失常者清醒。所幸铁无私的失常只是一时，经小燕子寥寥数语之提醒，铁无私已恢复到名捕本色，将芙蓉之事暂且搁下，盯紧眼前正冲自己邪魅一笑的凌逸。
铁无私审问凌逸期间，小燕子一旁观察，既不言语，更不相助，安安静静。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遇到棘手之事，不妨置身事外，做一名旁观者。当然，旁观只是手段，意在通过暗中观察，找出症结所在。
与飞羽堂杀手一样，凌逸、云萱皆不畏死，显然受过训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付不畏死者，便不能以死威胁，死于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唯一的方法是找准他们的软肋，软肋即为症结。
小燕子相信每个人皆有软肋，畏死者有畏死者的软肋，不畏死者亦有不畏死者的软肋。由观察发现，云萱的软肋是凌逸，凌逸的软肋是云萱。巧合的是，互为软肋的二人皆在眼前。
既已找准软肋，便要下一剂猛药。
小燕子轻拍铁无私的肩，似有深意道：“听闻六扇门有酷刑百种，任何进入六扇门的嫌犯皆撑不过其中任意三种，可有此事？”
铁无私会意，回道：“一半真，一半假。”
小燕子道：“喔？”
铁无私道：“酷刑虽多，不过九十九种，不足一百之数。但任何进入六扇门的嫌犯皆撑不过其中三种，却是实实在在。”
小燕子道：“可有不用刑具的酷刑？”
铁无私道：“有。”
小燕子道：“说来听听。”
铁无私将追魂横于小燕子眼前，缓缓道：“一柄剑，即有十种酷刑。譬如刺字，将嫌犯衣服脱光，从头到脚，一字一字刺，直至嫌犯招供为止；再如割耳，两只耳朵，一寸一寸割，割至嫌犯招供为止。”
小燕子道：“想想都疼。”
铁无私道：“所谓酷刑，即是残害人之身体，使受刑者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疼痛，最终达到招供的效果。若不疼，便不能称之为酷刑。”
小燕子道：“你可给嫌犯用过刑？”
铁无私道：“用过。”
小燕子道：“多少？”
铁无私道：“很多。”
小燕子道：“很多是多少？”
铁无私道：“多到记不清，或许一个，或许十个，或许百个……”
小燕子道：“所幸与你是友非敌，否则我若落在你手上，怕是连其中一种都撑不过，更别提三种，真是佩服那些撑到第三种酷刑的嫌犯。如此一说，我倒是好奇那位嫌犯的下场。”
铁无私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小燕子道：“为何？”
铁无私道：“因为会做噩梦。”
小燕子道：“既然会做噩梦，不知道也罢。只是我从未见过六扇门行刑，不如姑且拿他俩一试，算是开开眼界。”
铁无私道：“哪一个先？”
小燕子故作沉思，瞧一眼凌逸，复瞧一眼云萱，为难地道：“按理，先男后女，只因男的体格壮些；按情，先女后男，只因女的爱男的多些。依我之见，不如让他俩自己决定。”
铁无私道：“在情在理，只是……”
小燕子道：“只是什么？”
铁无私道：“若他俩并不如表面那样爱对方，皆想让对方先受刑，抑或他俩果真深爱着彼此，皆愿自己先对方受刑，则如何取舍？”
小燕子道：“依我之见，不如先问问他俩。”言语之间，她已看向凌逸、云萱，似有深意地道：“此番你们落败，作为败方，理应回答胜方的任何提问。但你俩嘴硬，谁都不肯说，唯有用刑，你俩自己决定谁先来吧。”
凌逸道：“臭燕子，你敢！”
云萱道：“臭燕子，你才是只会偷袭的败类！”
小燕子道：“你俩赶紧慎重决定谁先受刑，快别急着骂我，骂我的人有很多，我却好端端活着，可见骂人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可悲的是世人皆喜欢骂人，骂着骂着，竟是气坏身体。”
凌逸道：“臭燕子，等着瞧！”
云萱道：“臭燕子，你千万别栽在我手上！”
小燕子不理他俩，却看向铁无私，提议道：“如你所言，他俩拒不选择，事已至此，我倒有个想法。”
铁无私道：“说来听听。”
小燕子道：“简单，我退至正门，打出银针，银针离男的近，则由男的先；银针离女的近，则由女的先。”
铁无私道：“甚好。”
话音未落，小燕子果真取出一枚银针，自顾自走向正门。一步一步，一瘸一拐，显得脚伤未愈。当然，一切皆为伪装，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云萱至今仍无法断定她的脚上是否有伤。
待行至正门，小燕子缓缓闭目，如约打出一枚银针。银针飞过，直奔凌逸而去，不偏不倚，稳稳命中凌逸左肩。
伴随一声惨叫，她虽闭目，却已知命中！
她当然不会感到意外，只因那是她闭目前瞄准的位置，故而她虽闭目，手上却是已有方向！
铁无私道：“想来天意如此，刺字麻烦，不如割耳，两只耳朵，一寸一寸。”言语之间，他已将追魂剑对准凌逸左耳，似有深意地道：“凌兄，得罪！若受不住疼痛，记得喊停。”
云萱道：“等等！”
在追魂剑触到凌逸之耳，即将一寸一寸行刑时，云萱总算再难支撑，道出“等等”二字。她与凌逸自幼跟随徐先生，一起习武，一起受教，可谓青梅竹马，早已背着徐先生私定终身。
如今情郎即将受刑，她岂能坐视不理？
她当然不会坦白任何与灵犀阁有关的秘密，既因徐先生于她有恩，她曾与凌逸发过誓死效忠徐先生的毒誓，更因如今的贼首较徐先生更严苛，亦更冷酷。一旦背叛，他俩会受到较六扇门百种酷刑更重的惩罚。
但是，“等等”二字脱口之际，她已看到希望。希望如风，风有百态千姿，时而轻薄，时而厚重；时而温柔，时而狂躁。她突然看到门外有一缕风，一缕她虽常伴左右却琢磨不透的风……
铁无私道：“等什么！”
云萱道：“黄雀。”
铁无私道：“谁是黄雀！”
云萱道：“黄雀即是黄雀。”
话音未落，忽自门外吹进一缕怪异的风，令人不寒而栗。小燕子心中诧异，缓缓走向正门，一步一步，一瘸一拐，显得脚伤未愈。当然，一切皆为伪装，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云萱至今仍无法断定她的脚上是否有伤。
伤即是伤，脚伤即是脚伤。
小燕子脚伤虽未痊愈，却不至于一瘸一拐。待行至门前，她突然脚尖轻点，纵身飞出，去追那缕怪异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