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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冷星落

冷月高悬,孤星旁落。

这位举止脱俗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七年之前山神庙里被徐先生带走的女娃。七年过去,女娃已初长成,亭亭玉立。若当年只是寒梅含苞,此时则已盛放争妍,易筱君姿色已是不凡,可在冷星落面前,竟是黯然失色许多。

徐先生替她取名冷星落,意在使她学那四位姐姐的冷酷、绝情,她却自幼俏皮,自成品格。徐先生对她甚为宠爱,也就听之任之,不过分要求她。后来徐先生葬身江底,更无人约束她,方得以保留她的纯真。

客栈人来人往,不宜在柜台久站。

于是易筱君请客落座,上些茶水,以报冷星落讨回窃银的恩。只是易筱君虽端坐桌前,心中却已疑惑万千,冷星落在她眼里就像一个谜,一个永远猜不透却时常在她眼前晃悠的谜。

易筱君道:“你怎知我姓名的?”

冷星落道:“知道姐姐你叫什么很奇怪吗?若我说在姐姐离开姑苏时,我便一直跟着,姐姐信与不信?”

易筱君道:“你跟踪我?”

冷星落道:“听妹妹一句劝,姐姐初入江湖,莫要太过张扬,妹妹敬佩姐姐的侠义精神,但江湖险恶,不是姐姐想的那般简单。”

言语之间,颇为老练,她看似十六、七岁的模样,却表现得像个老江湖,做老江湖该做的事,说老江湖该说的话。老江湖在告诫后辈时,告诫的既是江湖规矩,亦是各自的江湖经历。

她小小年纪,已有十多年江湖经历。细算起来,自她记事起,便被徐先生悉心培养,洞察江湖事。

在易筱君听来,却是别有滋味。

她自姑苏北上,虽有足月,毕竟算得初入江湖,而她当初抱定劫富济贫的信念,第一次劫富便遭失败。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冷星落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已暗合她的经历,甚至知道的远比她想到的多。

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对自己的事如数家珍,本身便足可畏惧!

畏惧使人警醒,警醒使人防备。

她已不自觉握住玲珑剑,用以防范一切潜在的危险。原来自她答应傅青山的条件起,玲珑剑便已物归原主,回到她手上。玲珑最初只是她的佩饰,如今却成为一柄真正的剑,成为她实实在在的依靠。

剑握在手中,眼睛上下打量起冷星落,却不言语,亦不张扬,只是冷眼瞧着,如一只猎鹰,盯着猎物。

江湖险恶,要想不变成猎物,只有把别人当成猎物!

冷星落道:“姐姐,你可是要杀我?”

易筱君道:“不敢,妹妹如此可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莫说我没有那个想法,纵是有,也绝非妹妹的对手。”

冷星落道:“姐姐,你真会说笑。”

易筱君道:“说笑?妹妹你已把我看透,我却对妹妹你一无所知。”

冷星落道:“既然姐姐不喜欢说笑,那我就直接跟姐姐说明白,省得姐姐再误会我高深莫测。”

易筱君道:“你说。”

冷星落道:“姐姐果真要我说?”

易筱君道:“果真。”

冷星落却自怀里抽出一封信,递与易筱君,俏皮地道:“听闻姐姐此番要到凌霄山去,想请姐姐带信给一个人。”

易筱君听到“凌霄山”时,已是身体不自觉打颤,非畏严寒,而因惊奇。眼前看着约摸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纯真无邪,举止脱俗,却轻描淡写说出她此行的目的地,不可谓不惊奇。

她只得问:“何人?”

冷星落道:“自然是姐姐要找的人。”

易筱君道:“你知道我要找谁?”

冷星落道:“姐姐要找谁是姐姐自己的事,我可管不着。不论姐姐找到谁,便将此信交给谁,若姐姐实在找不到谁,便将此信撕掉。”

易筱君道:“你跟那人是何关系?”

冷星落道:“非亲非故,非恩非怨,非正非邪。只是我说过要他娶我,他却跟别的女人相好,姐姐你说,我跟他是何关系?”

易筱君道:“娶你?”

冷星落道:“怎么,姐姐不信?”

易筱君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敢信?如今世道,谁都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冷星落道:“姐姐不信也罢,姐姐只需将信与邀请函一同给他,就算是不辜负我对姐姐的一片心意。”

易筱君道:“你……你……”

言至于此,易筱君更觉不可思议。若说之前她已心生畏惧,那么此时她的心理防线便已彻底崩溃,冷星落对她的了解显然远远超乎她的预料。她已不自觉放下玲珑,玲珑成为她的佩饰,而非一柄剑。

一柄没有斗志的剑,只能是佩饰。

有时不是剑没有斗志,而是剑的主人已失掉战胜对手的信心。真正的剑客,纵是面临死亡,亦要有尊严的战斗下去。

如此说来,易筱君离剑客甚远。

但她转而一想,此行凌霄山,何等秘密,只有傅青山与她知道,冷星落是如何得知的?冷星落非但知道她来凌霄山,更是知道她要去找谁,她的每一步都在冷星落的计算之中。

被人算计,最是不能容忍。

她不知道冷星落的名姓,不知道冷星落的来历,不知道冷星落的意图……她对冷星落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冷星落只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女孩端坐桌前,俏皮笑着,如一团穿不透的云雾。

她只得问:“你可到过淮南城?”

冷星落却将信塞到易筱君手上,故作委屈道:“姐姐,我拿着信已是乏累,姐姐且先替我保管,转交给那位姐姐要找的大哥哥。”

易筱君接过信,却仍问道:“你可曾到过淮南?”

冷星落道:“淮南在哪里?七里镇属于淮南,凌霄山也属于淮南,如此说来,我算是到过姐姐口中的淮南。”

易筱君道:“你可认识傅青山?”

冷星落道:“那是什么山,比凌霄山如何?”

易筱君道:“傅青山不是山名,而是人名。他年纪轻轻,却已是天元阁副阁主,算得江湖才俊,作为老江湖的你,竟然会不知道。”

冷星落道:“天元阁不错,傅青山嘛……差点意思。”

她在回易筱君的话时,由最初的轻描淡写,到最后的面有不屑,皆被易筱君瞧在眼里。易筱君江湖阅历虽浅,却是冰雪聪明,已然猜出大概:显然她并非不认识傅青山,而是压根瞧不上,她与傅青山之间一定有着一段过节。

节宜解,不宜结。

一旦结成,便会难解难分,一世纠缠。

她正想着该如何打听冷星落与傅青山之间的过节,冷星落却已起身,缓缓走出客栈。步虽缓,速度却极快,眨眼便至客栈门前。等她追出时,长街上只剩下如织行人,再无那个结鬟于顶、举止脱俗的白衣女孩。

仿佛一个梦,梦是不真。

但她手上真的有一封信,一封让她转交给白玉笙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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