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善坤的卧房之中,外籍男子不得随便入内,但是海永傅夫人乌云前来探视,却是不好回绝的。
只见在炕桌之上,琳琅满目的都是一应物件,有鸡蛋炒米,有花布锦缎,都是送给小世子的礼,而福晋却好像是没有心思,只是强颜欢笑的应对着乌云。
海永傅虽然可恶,但是乌云却是很温善的性子,却也不能恶语相向。
乌云一边笑着,一边在袋子中往外取着物件,将长命锁,蒙古刀等等的礼物都放在炕桌上,脸上还带着笑,道:“世子以后便是喀喇沁的主人了,这些东西都算是老身巴结的,这蒙古刀,是我家老爷子传下来的,朝鲁蒙又是个读书的学生,自然用不到这些的,想着还是留给世子吧。”
这把蒙古刀有一尺多长,精致华贵异常,只见刀鞘上镶嵌的满是宝石珊瑚,一见就是精心打造的,不用说里面的刀身定也是精钢打造的,并非是凡品。
“夫人费心了,傅笃吉还小,怎么能受这么重的礼?”
乌云却摆摆手道:“不都说过了吗,是老身巴结的。”说着,便又转了身,叫丫头双手端上了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托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善坤望着眼前的乌云,有想想当天晚上海永傅说的话,顿时感觉一阵的烦躁。
海永傅这类的小人,怎么配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夫人?根本就是两类人么。
乌云脸色郑重,将红漆盘子放在了炕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里面是两个像碗一样的物件,碗底还有两条深深的纹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
乌云笑了笑,将东西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善坤这才看清楚,此物用黄金包了边,下面是黄金精心雕琢的底座,上面的花纹像是头发丝一般精致,还附带着盖子,也是由黄金打造的,上面镶嵌了各种宝石天珠,光华夺目。本体上还有细密的回鹘蒙古文刻了字,可能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了,上面的字福晋竟然不认识。
“这是什么?”
“这个是嘎巴拉供碗,是老王爷曾经赐给海家的,是密宗的法器,纳福祈祥,大有裨益,”乌云很真诚。
提到了嘎巴拉供碗,善坤便是浑身一惊,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离这个物件远了一点,别人可能不知道这嘎巴拉供碗是什么东西,可是作为满清格格,又跟着哥哥们读书。自然是听见过此物的。
所谓嘎巴拉碗,是用藏传佛教密宗高僧的头盖骨制成的。所谓醍醐灌顶,就是从这里来的。蒙古族除了信奉萨满教以外,还信奉藏传佛教,不但要在家里挑选一个孩子出家侍奉佛祖,还要给留在家里的孩子行法事,没有钱的家,便找一个活佛摸摸头算了事。若是有钱有势的家里,则不能那般的简单了。
就拿傅笃吉来说吧,白日之后,便是礼佛之日,会用嘎巴拉碗装了青稞酒,淋在孩子的头上,还要让这孩子用此碗喝酥油茶。
于是这嘎巴拉碗便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大庙之中的嘎巴拉虽然是人头骨做的,也是在藏南传过来的,可是并非都是全部使用高僧的头盖骨。而大多是用农奴的头盖骨。
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嘎巴拉碗,便是极其难得之物了。
虽然整个碗都已经看不出头骨的样子,都已经有了明亮的包浆,但福晋心中毕竟是很忌惮。
乌云却不觉得异样,笑着道:“咱们蒙古孩子,过了白日这一天,敬告了天地和佛爷,才算是养住了。等到傅笃吉白日,我定会来帮衬的。”
“如此,便是谢谢夫人了。”善坤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献礼完毕,乌云笑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是够困难的了,要不,依您郡王福晋的身份,按照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商议续婚吧。福晋意下如何?”
善耆早就想到了,乌云此次进府,定然也是来劝说的,便觉得一阵心烦,冷下了脸,道:“夫人若是来看我,来看世子的,我随时欢迎,只是此事休要再提了,我愿意一辈子守寡了。”
乌云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他不明白,为什么福晋会这么决然。
气氛已然是僵住了,在此地多留无益,便站起来告辞了。
屋子之中,只剩下了善坤还有琪琪格,傅笃吉在奶妈处吃奶,现在虽然已经是不用吃灵獒的奶了,但是却食量很大。
琪琪格愤愤的跺了跺脚,道:“这起子混蛋,这才几天啊,王爷的灵柩还没有到家,就忙着给福晋续婚。简直是找骂。”
善坤眼光一闪,刚刚的愁苦病态却一扫而光,转而换上了一副精明坚毅的表情,在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道:“这是王爷给我的信,这些事情王爷早就料定了的,让我们多和杨锐商议着。”
不到半刻,杨锐便拄着拐,在文初一的搀扶之下,来到了福晋的寝室。虽然在福晋一再的下令,不禁杨锐,文初一等人前往议事,但是作为道学大儒的杨锐还是做足了礼数,迈进门槛之后,便是垂头走路,颤颤巍巍的坐在了位置上,目不斜视。
福晋将前日晚上和今日乌云来拜的事情一长一短的说了,杨锐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所谓十里不同风,这若是放在中原,这样的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孝庄太后下嫁多尔衮,正史上尚且都百般掩饰,没想到这却正是蒙古族的传统。”
善坤见杨锐说话留着分寸,便笑道:“我有没有打算续婚,再说王爷还欠我一条命,我岂能轻易饶了他,且说眼下的事情,该如何料理吧。”
杨锐叹了口气,将拐杖交到了右手,道:“王爷此次,是报定了“有大乱,方有大治”的想头,想着一举将明着的,暗中的阻碍他推行新政的势力,统统镇压扫平,这份气度胸襟,这份大气,是杨某人不能比及的,但是我们留在喀喇沁操持这件事,就要想的周全一些,不能出丝毫的纰漏。”
福晋笑道:“杨先生经历过生死,自然是小心谨慎,现在是叫你拿主意的,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
杨锐的眼睛之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脸颊下的刀疤也是一跳一跳的,道:“福晋不妨先应下续婚的事情。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