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工那天,我向甲方的运营介绍功能时,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和抖动,脑袋一片空白,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之后我迷迷糊糊地坐早班地铁回家,一上车,直接瘫倒在座位上,直到终点站时才被乘务员叫醒。
醒来后,我尝试着从椅子上爬起来,但死活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最终我竟然像个老头儿一样被乘务员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地铁站。
出了地铁站,我抱着我的电脑包,困得睁不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旁边是上班族排的冗长的队,他们像看傻瓜一样对我指指点点,但我无心理会他们的嘲讽,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感觉如果再加几个小时的班,我可能真的就会死在当场。
后来,那个项目虽然勉强上线,但我们的创业公司依然垮了。
3
我跟老孙没有死,但我的另一个哥们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为尊重死者,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只说他是在某个4A公司里带项目。
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微信上,他留言问我如何解决一个浏览器兼容的问题,在那之前他已经连续三周没回家了,而我那时琐事缠身,完全没心思搭理他。
等我忙完了想跟他聊一聊人生和理想时,却发现他已永远不可能给我回复了。
他的朋友圈动态最后一条写的是:做完这个项目,就能跟女朋友出去玩了。
这臭不要脸的家伙还放了一张自拍,苍白的脸上有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索命的黑白无常。
在广告公司,加班是稀松平常的事,他经常通宵加班,然后在会议室里盖个毯子,睡上两三小时凑合一下,直到早上销售部开晨会时把他叫醒。
不过,那天销售部没有用会议室,所以直到当晚8点公司保洁收拾屋子时,才发现他毫无血色地躺在沙发上,身体早已僵硬。
几天后出来的死亡证明书显示,他符合猝死的全部特征。
后来,那家公司象征性地赔了15万的丧葬费,但他的父母认为这点钱远远不够买儿子的一条命,于是他们就“加班猝死到底应不应该算工伤”这一点跟公司打了快一年的官司。最后法院认定此事属于工伤,判决公司赔偿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死亡赔偿金等,共计50万人民币。
嗯,没错儿,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值50万。
更可笑的是,宣判的那天刚好是他的29岁生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4
我相信你一定看过很多毒鸡汤和名人传记,告诉你作者的身边有一个朋友,他虽然出身卑微,但足够努力和玩命——
他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白天在外面奔波工作,晚上不吃不喝加班到深夜,周六日干好几份兼职赚钱,一、三、五去夜校学英语,二、四、六参加形体训练班,时不时地还要参加公益活动献血献爱心,日子过得极其充实而满足。跟人家一比,我们碌碌无为,坐吃等死,浪费生命,失败得简直像个人渣。
经过几年诸如此类的努力,这位朋友终于成功地逆袭——出国移民,成了一位鼎鼎有名的社会精英。
最后,作者总结说:“只要你知道自己去哪里,并为此坚持不懈地玩命努力,那么全世界都为你让路。”
这些人凭着臆想的情节和漏洞百出的故事给你打鸡血,煽动你去犯傻,试图让你相信,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拥有一副超越常人的躯壳,可以无限透支生命和体力,只要不吃不喝不睡不休息地玩着命去干,早晚有一天可以成为文中那样光彩夺目的人上人。
说白了,写这种东西的人就是恨你不死。
别以为年轻就真的无坚不摧,看过三两篇鸡汤就妄想一切皆有可能,于是不计后果地透支身体,玩着命熬夜,终日把自己困在上满发条的紧张节奏里,从不休息,拒绝睡眠,抵制一切娱乐活动,甚至看不起那些在空余时间享受生活的人,觉得他们都不求上进,只有自己才是高高在上、货真价实的励志偶像,恨不得全年365天都在工作或学习……
在这个过度赞颂英雄和成就的年代,你我被太多无止境的欲望所裹挟,我们油然而生了总也做不完的工作和无止境的抱负:
再加加班这个项目就完工了,忙完这个活儿就能去旅游了,再赚点钱就能付首付了,钱再多一点就能换个更大的房子了,再多一点就能给孩子更好的教育环境了……再努力一点,再少睡一点,再玩命一点,再多一点钱……我还能熬一熬……
我们赚钱是为了体面地活着,可我们活着又是为了更加玩命地赚钱。
直到最后,在“再努力一点,再少睡一点,再多赚一点”的节奏中,我们试探着自己身体的底线,分不清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们渐渐忘记了,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你我穷尽一生也办不完的。
无论你再优秀,你终归只是个血肉之躯,哪怕你飞得再高,从天上掉下来,也一样要被摔成一摊烂泥。
5
至于未来的你会不会感谢今天拼命的自己,答案只有一个——
那要看未来的你混得好不好。
可是,谁给了你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自信?
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能够影响成功的因素太多了,有时候成功需要卧薪尝胆、头破血流。但也有时候,成功只是四分努力、五分机遇,外加一分的贵人扶持。也可能你24小时连轴转,拼命试错,殚精竭虑,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让你发财的答案,又或许你永远也等不到你理想中的天时地利人和。
不是所有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努力都能开花结果,更不是所有的付出一定会有理想的回报——这残酷现实的一切并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就绝对等于二。
你我的力量终究太小,能掌控的事情十分有限:大小城市的差异、高额的房价、微薄的薪水、挤破头的晋升、爱人的离去、冷眼的嘲笑、莫名的孤独,甚至无从选择的出身以及匆匆流逝的时间……这些都是你我拼了命都难以把控的事情。
无论你承不承认,这就是鲜血淋淋的现实。
我更不清楚我们究竟混到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甚至也没办法改变别人对我们的白眼和冷嘲热讽。那些你拼了老命想要成就的人和事,到头来可能依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而别人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好运气,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属于你。
在这个世界上,年轻又缺少资本的我们,唯一能把控的,只有与生俱来的这副躯壳。
你需要的不是今天没头没脑不吃不喝地玩命,不是沉浸在心灵鸡汤里的自我麻痹,更不是终日对遥远未来的无限意淫。你需要的只是少想一点,多休息一点,脚踏实地地衡量好工作和生活节奏,仅此而已。
今天的你,只有不缺胳膊少腿活蹦乱跳地活着,才配谈论理想和将来。
如果你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别害怕
1
上周我跟着朋友去见一位很有名气的媒体人。那位媒体人很年轻,30出头,但听说很有威望,圈内人都管他叫大佬。朋友去见大佬是为了推销公司的剧本,想借着这两年如日中天的网剧势头拍个片子赚点小钱;而非要拽着我去是因为他听说那位大佬最近对互联网创业很感兴趣,让我去帮衬帮衬,增加点印象分。
我认识这位朋友很久了,印象里他一直是个含蓄内敛的人,我曾经一度认为他是当代难得的“有风骨的文人”,他以前经常说他最讨厌的就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可令我大跌眼镜的是,我的这位“有风骨的文人”朋友一进到大佬的办公室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大拍马屁,说大佬的书写得好,文笔太棒了,犀利又励志,积极又感性,读罢之后“好像偷窥了一场流动的年华”,没看几篇就哭了,并表示对他即将发行的以书改编的同名电影非常期待,相信一定能大卖。
那位大佬对他的马屁很受用,说:“行,你回去吧,这个剧本我一定会很快给你答复。”
回去的路上我问朋友:“那位大佬到底写过什么书啊,这么感人,快告诉我,我也要读一读。”
那哥们儿说:“其实吧,那大佬写的书没什么营养,纯粹是仗着自己有资源,好好包装营销了一下,书根本就没法看。”
我用手机一搜书名,果真恶评如潮。我白了那哥们儿一眼,心想这书写得这么烂,你刚刚却把人吹得跟当代鲁迅一样,好意思吗?
2
后来我跟我的编辑聊天,聊到了这件事,编辑说这很正常,商业图书的作者分三种:
一种是有真本事的,文笔特别好,靠口碑推动市场,例如白先勇、王朔、蒋峰这样的;还有一种是文笔一般的,主要靠找市场定位、包装宣传推广,慢慢火起来的,例如和(为防引战,手动打码);最后一种就是文笔很烂、怎么写都写不好的,只能靠包装,以“颜值”取胜。
我下意识地嘴贱问:“那我属于哪一种?”
编辑若有所思地笑不作声。
我说:“你别不吭声,我清楚,我是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那一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写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听人夸我长得好看。”
我从小就讨厌看励志故事和心灵鸡汤,觉得那些东西无用,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也变成了一个专心写心灵鸡汤的人了,说来很惭愧。
所以,我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成了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3
我想到了我的表哥。自打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位愤青,一直对社会的经济、政治、教育等制度怀有很大的不满情绪,幻想长大后改变这个社会的不公平。
印象里有一件事他做得非常厉害。
我们上学那会儿逢年过节是要给老师送礼“聊表情意、感恩师德”的,小节小送,大节大送,月饼、礼品、购物卡算是标配。老师也来者不拒,尤其是班主任,拿的礼最多,因为他直接决定了孩子在班里的座次和受“关怀”程度,而我的表哥是素来抵触甚至愤恨这种行为的。有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父亲在中秋的时候给他班主任送了一盒高档礼盒装的月饼,他得知后直接冲到校长办公室实名举报他的班主任受贿,而且谴责他父亲的这种行为“不光彩”,事情搞得特别轰动,他差点儿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