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羽然慢慢咀嚼着这句话，慢慢显出疑惑的神色。“什么意思？难道您是要我自己回去？”
赵武道：“当然不是您一个人回去，王爷；是您带着一部分兵马回去。”
“那要如何向皇上交待？”羽然又问。
“其中的情由由我写给皇上。我可以说：一来，已经受降完毕，再去追击是无信义的表现，他们蛮夷人可以没有信义，但我们堂堂西陵，礼义之邦，却不能做不守信诺之事。因此不建议追击。二来，军中粮草始终不能足够，上次从口北调来的粮食，仅够支持二十日，如今将要用完。故此我与王爷商议，让王爷先带一部分兵将回朝，剩下精壮善战、熟悉地理的兵将在西北之境以备万一。——这样说，王爷觉得如何？”
羽然紧锁的眉头立刻解开了。他心潮澎湃，热切地望着赵武道：“赵将军，请受羽然一拜！”说着，他真的拜了下去。赵武慌忙将他扶住，道：“这如何使得？便是不提您是王爷这一层，只说当年我也跟着令尊大人一同守边之情，这忙也是该帮的！”
羽然只觉眼中热热的，道：“赵将军，您恐怕不知道如今我要救的这人有多么重要。您对我的帮助实在太大，羽然没齿不忘！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带兵回去？现在就走？”
赵武道：“王爷不必太心急，我这就拟折子，先派人送走，然后您再回师。我会说粮草差得比较多，您必须回去。”
羽然依计从事，第二天一早，便率兵回师了。
————雪薇这两日在牢中，倒觉得太过清静了些。禁婆不大来管她了，除了隔一天丁逸鹤来看她一次，说会儿话之外，再没别人来了。
这次丁逸鹤来看她，她终于问道：“爹，杏儿和楚姑娘怎么不来了？还有清溪去哪儿了？”
丁逸鹤正从食盒里往外端饭，听见她问，手停住了，略一沉吟才说道：“杏儿和楚姑娘有事情，忙着呢。朱姑娘——我本就不大愿意让她过来，就让她去孙老板那儿帮忙了。”
雪薇点点头道：“清溪有个地方去倒好了。杏儿她们两个在忙什么？怎么忙到连看我都没功夫了？”
丁逸鹤将碗端给雪薇，道：“谁知道呢？我也没心思问这些事情。最近他们对你倒松了些？”
雪薇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坏事也不会再坏了——我已经给关起来了。”她自嘲般一笑，“不过托福，他们不打我，我上了药，伤倒好多了。”
丁逸鹤望着女儿尚有些青紫的皮肉，柔声说道：“好多了就好！快吃饭吧，今天做的你喜欢的香菇油菜。”
雪薇一笑，低头吃起饭来。丁逸鹤在牢外看着吃得香香的雪薇，不禁流下了眼泪。
不到一年，丁逸鹤显老了许多。特别是雪薇出事之后，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头发白得更多了，眉间的皱纹聚得更多了，连背也微微驼了。
“爹，我这些日子想了几个药膳，您要不要试着做做？”雪薇明明看见了丁逸鹤在擦眼睛，却装作没有注意到，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说道。
丁逸鹤知道这是女儿在安慰他，便问道：“好，你说说看。”
“我想了个炖鸡的法子，拿咱们神牺城外明山上出的明山鸡，配上党参、红枣、黄芪、枸杞、当归、桂圆肉，上屉蒸半个时辰，然后取出斩成块，浇上明油，一定是亮亮爽爽的，就叫水晶鸡如何？”
“嗯，嗯，好！”丁逸鹤强笑着道，“明天我试着做了给你尝尝，如何？”
雪薇莞尔一笑，牢房里似乎顿时变得温暖起来。丁逸鹤收起碗筷，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雪薇目送父亲独自离开，忍不住潸潸泪下。禁婆走了过来，对雪薇道：“丁雪薇，跟你打听个人，你认识不？——墨烟。”
雪薇擦干泪，急忙道：“认识。那是逍遥王身边之人，大娘，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禁婆道：“他现在可不是王爷身边的人了，他现在是牢里的人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雪薇心里不禁怦怦跳起来。
“听说是他接到了王爷的回信，信里让他安排人救你。结果他让人闯入刘大人府里，威胁刘大人放了你。你说他是不是傻？”
雪薇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颤颤巍巍道：“你……你说什么？他……因为救我？逍遥王……安排的？王爷怎么会知道？”
“好像是你那小丫鬟说的吧！你那丫鬟倒是个义仆，只可惜做事有些不周密，让人发现了！”禁婆说道。
“杏儿？杏儿！”雪薇先是一阵愤怒，然后又心疼起来：“不让你告诉他，你偏要告诉他！……也不知道你现在怎样……”
“你说那小丫头？刘大人倒开恩，没有抓她。不然你就有人陪了！不过墨烟一进来，倒把你忘了，你不觉得最近过得挺清净吗？”
不再被提审之类的，让雪薇本来心里还有些轻松，可如今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她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心中一阵阵懊恼，想为墨烟做些什么又不能够，只能默默退至墙角，抱膝而坐。
禁婆兀自依然兴高采烈地将墨烟之事讲给她：“……来的时候嘴还硬呢，后来挨了七十板子，老实了！现在在牢里趴着呢！……”
雪薇心里一阵抽紧。若不是杏儿，不是自己，墨烟恐怕正逍遥自得地和他的伴当们一同喝喝酒，胡侃着，也许还会无伤大雅地玩个钱……可是现在……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着：“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人进去？……为我？值吗？”
她忽然叫禁婆道：“大娘！我要见刘大人！”
禁婆马上闭上了嘴。稍稍一愣，她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要见刘大人？”
“是！我要见刘大人！要见他！”
“好好，我这就去让人传话！”
没过多久，刘明新来了，身后只跟着师爷。
他站在雪薇的牢门前，问道：“你说要见本官？想跟本官说什么呢？”
雪薇站在牢门里，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木杆，道：“刘大人，我在牢里想明白了，……坦白认承！”
“你说你要承认那人是你杀的？”刘明新心中大喜，笑道：“你早该这样，也就不会有人受你牵累了！既然如此，师爷，快去去供状，让她按手印！”
鲜红的手印落在墨黑的字上，染在雪白的纸上。雪薇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只觉得一个个黑字变成一点点黑色的碎末，在她眼前幻化成一个黑色的旋涡。
她抬起眼，呆滞地望着刘明新，木然道：“可以了？刘大人，墨烟将会是什么罪？”
刘明新微微一笑，道：“他嘛，不至于是死罪，恐怕要做苦役吧！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太过分了也不好是不是？”
雪薇木然点点头：“多谢大人。往后……我呢？”
刘明新道：“至于你，这事情要呈报给刑部，看刑部批示。不过‘杀人者死’——你就暂且安心在牢里等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