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贩子说完，就收拾起东西来，看样子真个准备不再卖鱼给雪薇。雪薇不由好奇道：“渔大哥，你先别着急收家伙，你倒先告诉我，怎么能看出来你这是江鱼，还有，你为什么不卖给我了？”
鱼贩子有点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姑娘看来对鱼是外行啊！也罢，让你看看！……老刘，借条鱼！”
他向旁边一个中年鱼贩子招呼了一声，那鱼贩子便答应着给了他一条鱼。雪薇看着他将自己的鲳鱼和新拿来的鱼放在一起，比着说道：“姑娘你看好了，看这江鱼身子灰黑，湖鱼身子灰白；江鱼鳞片薄，湖鱼鳞片厚；江鱼因为每天都得在流水里游，所以长得壮实，个儿大，湖鱼呢，就小一点。等吃的时候，那味道也不一样，江鱼肉滑而紧实，湖鱼就软绵绵的没有嚼头。”
他说完将自己的鱼抛进后舱，又将旁边人的鱼也抛了回去，望着雪薇道：“至于为什么不卖给你，因为秋月楼的人来了！”
“秋月楼？”雪薇回过头，借着已经放亮的天光，向岸边望去。果然，她看见几个穿着秋月楼衣服的男子，向这条船走来。
雪薇不说话，往旁边靠了靠。她知道这大概是秋月楼给这个鱼贩子定下的规矩，凡是鲳鱼，一天里不管他打了多少，他们全包。在他们来之前，鱼贩子可以将鱼卖给别人，但必须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货；一旦他们来了，这鱼便一条不能出手。这规矩瑞祥楼给一些鱼贩菜贩也定过，所以雪薇觉得很平常。
不一会儿，两个人挤过人群，来到鱼贩子船上。果然，没说上两句话，鱼贩子便将鱼都捞了起来，一条条用红绳穿好，放进一只盛满了湖水的桶里。5几个人中的一个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鱼贩子，便抬起桶走了。
待他们走后，雪薇方才问满脸笑容还没散去的鱼贩子道：“渔大哥，你刚才说一斤五十文钱，怎么他们来买，你倒不称一称？”
鱼贩子将银子放进怀里，笑眯眯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专门给他家送，当然有我们自己的规矩。不过这规矩不能告诉别人。姑娘若想要鱼还是明天来吧！”
雪薇笑道：“需要的话，明天我还来您这儿拿鱼，绝不耽误一点时间！”
她辞别了鱼贩子，脸上虽笑意未失，但心中却怅然若失。
“没有买到鱼，就算和老先生见了面又有何用啊？”她闷闷地想着，对那些叫着她想让她买鱼的人却视而不见。
到秋月楼时，小童已经等着了。雪薇一见忙走过去，问道：“小兄弟，你几时来的？是不是我又晚了？”
小童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道：“今天你不晚，就是回来得慢点。我家先生说，就在这楼上和你相会，在芝兰室。你跟我来。”
雪薇和他一同走到二楼，小童指着一间屋子道：“这就是芝兰室，先生就在里面。”
雪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老人的声音：“来了？进来吧。”
雪薇走进去，见老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喝着一壶茶。他身后的墙边，放着两大盆兰花，碧叶如带，青翠欲滴。
“老先生，雪薇见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老人深施一礼，“昨天雪薇懒惰了，误了相会时间。幸好老先生还愿意给晚辈一次机会，定在今天。”
老人点点头，指着旁边一张椅子，道：“坐吧。”待雪薇坐下，他方说道：“既然今天是来赴约的，那你的鱼呢？”
雪薇道：“今天晚辈去鱼市买鱼，没有买到。”
“这是为何？你去的不算太晚，应该还有不少卖鱼的呀！”老人问道。
雪薇道：“晚辈去的不晚，可是想买的那一份却被人买走了。”
老人捋着胡子，道：“为什么不去买别人的呢？”
雪薇道：“因为别人的实在看不上。就是那一份鱼最好，所以想买他的，不想买别人的。上一次老先生挑出的毛病就是食材不是最好的，所以雪薇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
老人点点头，面上显出一分喜色，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而失去对厨艺精益求精的要求，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必有这样的担心。不过，只有最好的鱼还不行，还要有最好的心境。这个你有吗？”
雪薇站起身来，望着老人，道：“雪薇有没有最好的心境，老先生尝过鱼便知。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鱼，雪薇今日也只好再让老先生失望一次了。”
老人也站了起来，哈哈笑道：“有鱼，有鱼！买他们一尾生鱼还不行吗？丁姑娘，你先去吃点早饭，准备一下，待会儿，小童会来叫你。”
这对雪薇来说，不啻意外之喜。她按照老人所说，先吃了些东西，然后回到房中做起了静心的功课。果然，没过多久，小童便来叫她了。
再走出门的雪薇，看上去和昨日，乃至和早上见老人的时候，已是大不一样。容貌装束虽未改变，但双眸里透着一种沉静，面色也宁静而安详。
小童将她领到老人面前，老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点头道：“姑娘看起来的确好好准备了一番。接下来，就好比打仗要上阵了，是外皮光鲜还是有真刀真枪，就要见分晓了。”说罢将手向右侧一扇小门一伸，示意道：“请！”
雪薇并不说什么，只笑了笑，便走进了那扇门。而那老人却在一张小圆桌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摆的茶具，泡起了茶。
小童在一旁侍候着，待老者品完第一泡茶，忍不住问道：“先生，您不进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老人慢慢将壶打开，道：“她现在正在收拾鱼，有什么好看？”
小童又问道：“那等她做的时候，您再去吗？”
老人已经将水续满，盖好盖子方道：“谁做鱼不是一样，有什么好看？”
小童挠了挠脑袋，道：“那，先生为什么让她大老远地过来做一次鱼，还弄得那么郑重其事的？”
老人微微一笑，道：“做鱼的方法不变，但人不一样。做鱼的人也是同一个，但心境却可以变。方法不变，不一样的人会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人的心境变了，手法又不一样。年轻厨师做出来的菜，火气更浓些，滋味却显得轻浮不够老道。老厨师做出来的菜，味道更醇厚，在内蕴含的也更深。所以‘品味、品味’，品的不是做法，而是内蕴的味道，是从做法里看不出来的东西！”
这番话听得小童似懂非懂，一边皱着眉一边点着头道：“先生说的我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不过我听明白的是，您不用看她做的时候怎么样，只要吃就能吃出她做的时候心情，是不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