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称缅因州为新英格兰,但对缅因州人而言,新英格兰更确切地说是汉考克与华盛顿的乡镇,横跨西部皮纳布斯考特海岸到东部毗邻加拿大,南部濒临大西洋。新英格兰的精神或文化意义是你永远无法远离海洋,海岛、半岛、小湾、海湾让缅因州独特的蜿蜒海岸。“新英格兰”起源于航海时代,当时乘船从波士顿去东北部的缅因州,船只常常顺风行驶。同样,当船只返回波士顿时,船只常常逆风行驶,因而缅因人常说自己“上行至波士顿”,但在地理上,波士顿在缅因州南部,距其南部边界50千米。
一股新英格兰的社会思潮植根于此。第一批殖民家庭的世世代代都不畏惧恶劣的天气、惨淡的生意或是不幸的命运。无论如何,缅因人都会实现自己的目标。原因很简单:缅因州海岸因古代冰川的推移而成,在风化与天气的作用下变得强硬坚毅,当地人亦是如此。这些家族的世代在这里繁衍生子,让缅因州这片荒芜的土地人丁兴旺、层楼叠起。除了土生土长的缅因人,其他人无论住在这多久,仍会觉得“疏离”。
95%的缅因州是高加索人,佛蒙特人肤色更白。虽然欧罗诺是大学城,93%的人是高加索人。换言之,欧罗诺是一个有着混合人种的独特地方。欧罗诺横跨陆地水域,位于皮纳布斯考特河支流斯蒂沃尔特的入海口。马什岛位于两河之间,欧罗诺是岛屿的一部分,属于内陆,缅因大学与其他几所高校全部位于岛屿之上,这里既不是州也不是城市。欧罗诺的建立早于美国革命,根据皮纳布斯考特的印第安酋长命名,欧洲殖民到来后,把当地人民从欧罗诺这片渔业与打猎资源的富饶之地驱赶出去。在革命后,伐木场驻在了城镇。伐木场淘汰后,欧罗诺成了实用主义与革新的产物,过去这里的一切包括商店都得以保留,得以改头换面。一根生锈的支架撑着挂在房外的欧罗诺药房与冰室的牌子,但冰室早已不再。后来营业于此的是一家录像带商店,再后来是一家室内医疗诊所,现在是雷拉商店,一家国际食品商店。
尽管有一些城市特色,比如光美美黑沙龙,城镇还是保留了乡土气息。暖和时农贸市场会开放,许多顾客乘轻舟或皮船前往。马什岛上的大学所在地都会向弓猎手开放,让他们寻找白尾鹿。欧罗诺长达39千米的道路两旁长着上百种林荫树,比如挪威枫、东部美国五针松、红橡木、绿灰、刺槐。美国榆树植于欧罗诺的旁道上,还有新英格兰第一批殖民者命名的唐棣,殖民者在树木繁盛期计划发展了殡仪生意,当时地面上可以挖坟的空地还很多。
麦恩斯一家在欧罗诺的新房子有四个卧室,里面种着雪松,一条长达300英尺的私人车道,一个谷仓。前院种满了橡树、云杉、铁杉,环绕在房子四周。凯莉说她觉得有种压抑感。最终,维恩砍掉了一些树,不是因为凯莉抱怨,而是他突然觉得房子周围太过拥挤。
六英亩的土地上主要是树林,双胞胎可以尽情地探索。维恩砍掉了40棵树,为孩子们建了一座一室小木屋。凯莉买了一个飞索放在后院,冬天时在雪道上滑雪橇,从楼梯下的露天平台穿过院子一直到树林外。孩子们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凯莉不开心。屋子四四方方,树荫遮蔽,室内太黑,蚂蚁太多,连着水井的水管也裂了。不过,房子离镇子、学校或者维恩在大学的安全主管工作不远,虽然抱怨,但她知道自己在短期内不会搬离。
男孩们要上一年级时,麦恩斯家决定举行“了解麦恩斯”聚会,邀邻居参加。那是一个凉爽、多云的秋日,客人们依次进入房子。凯莉还在房里给食物装盘,聚会快开始时,维恩去寻找两个孩子。他在洞穴里发现了乔纳斯,在楼梯上找到了怀亚特,他激动地笑着看着父亲。他就在那儿,父母的甜心,这个自在棕发的男孩,穿着他最爱的玩具反斗城的粉裙。
“怀亚特,你不能穿这个!”
维恩严厉的语气穿透了聚会的喧嚣,怀亚特吓得瑟瑟发抖,接着一动也不敢动。凯莉在厨房中听到了丈夫紧张的声音,知道发生了意外,快速冲了出来。
“怎么了?”她问道。
“怀亚特不能——”
“你对他说了什么?!”
凯莉随着丈夫的眼神看到了楼梯上的怀亚特,他一只小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发光的魔杖。他的脸上写满了害怕与困惑。
“你要让他穿这样吗?”维恩问道。
凯莉没有回答。她冲到了怀亚特面前,热泪滑过了怀亚特的脸庞,凯莉握起他的手,领他回到了卧室。她知道,那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聚会上的多数人陷入了沉默,这是维恩的问题。不过真正让她失望的不是与会者的反应,而是怀亚特遭受的伤害,只不过因为儿子在家庭聚会上穿着公主裙,维恩就伤害了他。她该怎么对他解释,他没有错但父亲却叱责了他。她还没做好准备,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现在时机不当。”凯莉轻声告诉怀亚特,劝说他现在最好还是穿裤子与衬衫。
“我不能做我自己,”怀亚特说,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悲伤与愤怒,“乔纳斯可以穿自己想要的衣服。为什么我不行!”
凯莉知道他说得没错,但这不公平。
“让我们先试着了解下别人。”她说。
维恩依旧茫然地待在楼下,在巨大冲击后陷入了沉默。他的世界,作为父亲、作为丈夫所营造的普通、努力的中产家庭刚刚崩塌。他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听不到身旁的任何声音,好似在一场心理爆炸后失聪。聚会上的人是不是都在看他?他绝得自己孤零零的很奇怪,但更糟的是,他的掩饰被撕开。猎人、渔夫、空军退伍军人、共和党,所有的身份都从他身上剥离,唯一剩下的便是父亲,做什么样的父亲,又是谁的父亲?他是个婚姻幸福的男人,是两个漂亮儿子的父亲。但无疑一个儿子又令他尴尬,而他又刚刚伤了这个小男孩的心。
维恩在小镇上长大,无论是他的军旅生活还是教育背景,似乎没什么能帮他理解怀亚特。怀亚特与乔纳斯是双胞胎,为何会如此大相径庭?乔纳斯无疑是个男子汉,他的存在似乎在质疑怀亚特对自己是女性的坚称。
包括凯莉在内,维恩从未与人分享过他的恐惧、困惑与生气。她知道他对怀亚特失望甚至是生气,但他把一切埋在心里,通过加班到深夜、花数小时跑步、游泳、锻炼、在外做工,渐渐疏远家庭,把一切想法憋在心里。维恩很固执,有时他常受制于自己的经历。凯莉清楚这点。那是结婚前,他们刚确立关系不久后的一天,维恩宣布自己要去打猎。凯莉认为,去打猎做男人的事很好,她为维恩准备了三明治,跟他吻别。当他穿着迷彩服回家后,一只鹿躺在他的雪弗兰车里,它的鼻子对着仪表盘,四肢被绑在身后,凯莉受到了惊吓。
凯莉看到维恩腰部鼓鼓的,她问:“你口袋里的是什么?”他掏出了鹿的心脏,拿给凯莉。
“天呐!”
凯莉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自己的丈夫做了什么?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其实,为了保持肉质,维恩恰当地取出了内脏,把它带回家准备烹调。对猎人与肉食者而言,心脏格外美味。突如其来的不当情形,让凯莉对丈夫勃然大怒,随后便开车离去。她开了三个小时,距离摩根敦越来越远,一直朝着匹兹堡前进并努力平复心情。凯莉到家后,维恩已经清理了一切,但他说他们需要谈谈,解决问题,打猎对他很重要,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告诉他自己只是还没准备好接受打猎的意义。她可以脱离自己经历的限制,知道自己必须调整。她只希望他知道她很沮丧,在以后的生活里,屋子里不能出现死鹿。就这样。
凯莉不需要很多密友,但凡是她的朋友,都与她很亲近。其中之一便是克里斯,她带孩子们去当地泳池游泳时与她结识。克里斯让人舒服、现实、讲求实际。她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与双胞胎同龄。克里斯让人舒服、现实、讲求实际。她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与双胞胎同龄。艾莉森是凯莉的朋友,也是她的邻居,凯莉常向她谈起怀亚特。每到周五下午,凯莉与艾莉森会在凯莉厨房的早餐吧放松自己,二人喝着茶、吃着素食点心,因为她们都担心体重增加。艾莉森总会与凯莉产生共鸣,特别是她抱怨维恩时。她告诉自己的朋友,与维恩有关的一切都很难懂。维恩根本不理解或不想理解怀亚特。凯莉很受伤,她不打算再跟他讨论自己的孩子。
“你想过离婚吗?”艾莉森有一次问凯莉。
“天呐,”她说,“我从没想过提离婚。我怕他得到双胞胎的抚养权。”
其实有时,凯莉会害怕维恩因她准许怀亚特表现得像女孩而离开她。有一次,当他外出骑行时,凯莉觉得他可能再也不会回家了。让她更害怕的是维恩可能会带走乔纳斯与怀亚特。她的底线是,不能依赖维恩。她也不能跑走、躲藏、咆哮或哭泣。她需要做的就是成为怀亚特的好妈妈。现在,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合格。她确定的是,维恩没有伸出援手。无论对他说什么,即使是大声说出心中的疑虑:怀亚特是不是同性恋。她知道,维恩的回答也会是:“不,不是这样的。”说完会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虽然维恩不能与凯莉分享,但离婚二字从来没在他的字典中出现,只是有时,他会担心凯莉离开自己。维恩也想理解怀亚特,以他自己的方式,但多数时候,他总想着儿子可以自然而然地改变这些行为。他不愿意想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者。其他父亲的儿子是同性恋者没有问题,因为他可以与同性恋者相处,或是接受自己孩子的同性恋朋友。但是,他就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如此。这对他而言太难,维恩害怕自己无法成为怀亚特想要或需要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