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是个怪异的综合体：你可以用郊区的钱，租到足够生活面积的房子，还能享受市中心的交通便利；你可以用极其便宜的价钱，买到精品水果店里买不起的水果；你也能够用一个电磁炉，做出味道尚可的饭菜；苍蝇小店里的饭菜成色可疑但便宜无比；烧烤摊子上肉类很多但口味很重；十块钱就足够在两元店里买回很多生活用具；街道上有形色匆匆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也有形态猥琐的男人昼伏夜出……
为了省钱，娅舟和大熊最后选择了位于地下一层的一厅居室，月租只需要500块钱。两个人住是足够的，不好的地方就是衣服不能晒到太阳，还有卧室的窗户居然有一半是被外面的小路挡着的，如果不挂上窗帘的话，还看得到过往行人的脚。而且通常情况下窗户也要紧闭，因为会有很大的灰尘。
忙活了几天，安顿下来后，大熊和她去吃了一顿烤鱼，放了很多花椒和孜然，麻得舌头都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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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阳光晒不到衣服，地下一层湿气又比较重，大熊会在早上把衣服拿到外面的公用场地去晒，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再收回来。一开始是没有问题的，直到后来，娅舟的内衣裤丢了好几次，他们就不太敢把衣服往外面挂了。
还有那么几次，娅舟总觉得半夜三更的时候，有人经过他们卧室的窗户就停下来了，似乎是在窥视，又似乎没有。虽然清楚对方隔着玻璃后面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心里发毛，根本睡不踏实。
那些夜市功放的喇叭让人心烦意乱，不能好好处理带回家的工作，两元店里带回来的生活用品都是小作坊的山寨产品，用着让人感觉生活也像是山寨的一样。
住了大半年后，娅舟在一次夜里加班回来时，被未知男人尾随了5分钟，吓得她回家搂着大熊抖了半天，然后就决定一定要离开这个让人觉得极度不安全、没有生活品质可言的地方。
虽然手头已经有点积蓄了，但是因为平时也要存生活费给在读大学的表妹，换住处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娅舟很纠结，为此辗转反侧。
她不想和大熊开口，自己的负担要自己扛，尽量不要因为利益问题产生不快。
说要搬，大熊想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只是他说钱也不太够。娅舟并没有多想，就自己先把钱垫上。想到未来一年需要多支出的一两万，她咬咬牙，向公司申请多带一个项目。
年轻人就要多历练，收入多了经验也多了，娅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大熊一直在一个小公司做着销售，业绩并不出众，但他是属于过日子的男人，要求不能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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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娅舟，我把所有钱都转到你账户上了，知道你生气，我都不敢回去了。”现在已经是准未婚夫的大熊发来了一则短消息，娅舟本来深宽的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放下手机，索然无味地看着天花板。
这么半天，她想起了过去相处的细节。她一直都珍惜大熊和她多年的感情，以为两个人已经和亲人毫无差别了，直到早上，他告诉她，他手头有七八万块钱，可以一起凑首付。
他们已经租了几年的小区房，娅舟不但熬出头了，小表妹也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舅妈心疼她，叮嘱她要为自己打算，她手头也有一点积蓄，就开始物色能够买得起的房子。漂泊了这么久，她想和大熊有个自己的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一年前，她遭逢过一次经济危机，有三四万的资金缺口，那段时间她焦头烂额嘴角长泡，最后是用几张信用卡互相套现才缓了过来。
那个时候，大熊手头是有这笔钱的，足够让她轻松渡过难关，但是他绝口不提，就那样看她狼狈不堪地独自撑过去了。
现在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他却提出了用自己的积蓄一起付首付，这些行为背后的心思，让人不敢细想。
这还是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后背露出来给他的大熊吗？还是她记忆中那个默默地在她书包里面放进各种小物件的大熊吗？还是那个说了只要她一心一意向前冲，他就会管好大后勤的大熊吗？
有爱情记忆的所有时光里面，她都把感情交付给了唯一的人，也把信任全部交托。这些年虽然她看惯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和职场上的刀光剑影，但都未曾动摇她分毫，然而她却开始踌躇这一番的进退。
她闭上眼睛，视线中一片暗红。
“没事了，你再想想办法去多借点吧，争取少些贷款。”思量许久，调整了一下心情，她发出了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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娅舟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周围不是没有已婚已育的同事、朋友提点，讲述围城里面的千奇百怪没有硝烟的战争故事。那个时候，她总是觉得这些女人要么太过耽于家事，要么就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人信任安心的对象。
大熊虽然平平无奇，但是胜在他愿意退后，成全她职场搏杀进取的欲望，将来肯定也是一名好奶爸。她觉得不能要求男人既要多赚钱，还要多做家务，现实生活中不可调和的矛盾很多，哪有那么周全，所以她也没有想过去寻找另外一个在外人看起来与她条件匹配的对象。
即使大熊没有提出帮忙凑首付，她也会在购房合同书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这些年如果没有他做后盾，她哪里能够成为现在的娅舟呢？
“你不生气了吧？对不起，我只是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从毕业到现在，我攒下的钱也只有这么多，买不起什么东西给你。”
门一开，大熊就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慌张地赶紧去拧热毛巾，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他从没有见过娅舟发这么大的火，想到她可能会提出分手……他不敢再往下想，现在她让他去跳楼他估计都毫不犹豫。
娅舟闭着眼睛听他进进出出的声音，还有小心翼翼讨好的话，心中还是一软。她向他伸出了手，让他握住，让他烦躁焦灼了快一天的心，安顿了下来。
爱情和婚姻实在有区别，不要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是永远的幸运儿。不懂一点点的装聋作哑，没有一点点的迟钝麻木，日子很容易就会鸡飞狗跳的。
累了，不折腾了，就这样吧。
流年里的一场猝不及防
1
李柯本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一个毫无了解、毫无半分熟悉的人，怎么可能就会在刹那间心动，然后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对于他这种读理工科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他觉得只有一种可能，要么就是对方长得很漂亮，或者很帅，才会让人初见就心生倾慕，向往不已。所以这种一见钟情的事，在帅哥美女的身上才是高发事件，对于普普通通的人来说，不过是鬼怪一样的存在——没见过，尽管大家都说有。
但他第一眼看到豆沙的时候，脑子里面就响起两个字：完了。
豆沙是他在同学的婚礼上见到的，她去帮新娘子打杂。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他唯独就看见了衣着简单，而且神色略微憔悴的豆沙。
她话很少，有时候甚至在发呆，眉眼只能算清秀，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气质笼在她身上，让她在喧嚣的人群里面，像是一个定格在快镜头里面的静物。
下午新娘子已经到了夫家，各种礼节也走完流程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嗑瓜子消磨时光，等待晚宴开场。她有时候回过神会和身边的姐妹说说笑笑，但明显能看出来她确实是不开心。
李柯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放在她身上的时间已然有了几个小时。
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当看到豆沙一个人跑去阳台上看风景时，他勇猛地行动了，过去搭讪。
2
“你一个人在这边看什么呢？”李柯笑嘻嘻地打断了豆沙的神游。她似乎有点茫然，回过头看看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认识你啊。”
“很快你就认识了，我是新娘子的大学同学，你是她的同事吧？我叫李柯。”
“哦，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说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
“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一声啊。”
“……叫我豆沙就好了。”
“豆沙，你好啊，我们加个好友吧！”说着掏出了手机。
豆沙转身就走，走到屋子里头抓住另外一个男生，拉着他讲了几句话，两个人起身就出门了，李柯只好先去问新娘子豆沙的情况。
“豆沙啊，好像有男朋友吧，我和她不是特别熟……刚才那个？噢，不是不是，也是同事来着。”新娘子说完，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们以前不认识吧，打探一个女孩子有没有男朋友，肯定是看上人家了……要我给你牵线吗？”
李柯傲娇地抬了抬自己的俊脸：“你看我这张脸，还需要你这样的媒婆吗？”
“那我就等着你被打脸好了。”新娘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柯后来经常很伤心地想，是不是新娘子结婚当天，最好金口莫开。
3
李柯有点小烦躁地等了半个小时后，豆沙和那位仁兄回来了，手里多出来一个大玩偶，脸上的神色也好多了。年轻人都在起哄，豆沙只是笑了下摆摆手，没有说什么，很快大家就又热烈地讨论起其他事情了。
探究这事儿难不倒李柯，一会儿他就和陪豆沙出去的男生去混了一根烟，放空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下情况。那男生满不在乎地说：“哦，豆沙啊，前天和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刚刚喊我下去透透气。她盯了店里这个玩偶很久，我想着一个女孩子失恋也蛮难受的，就随手买了送给她。”
然后他一脸奸笑地看着李柯：“兄弟，你应该不认识我们豆沙吧，这样打探，是不是对豆沙有意思？需要帮忙吗？”
这些人，都是什么狗鼻子！李柯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心花怒放地想：刚分手，就让我遇见她，老天爷你真是待我不薄。既然这些人都想当助攻，那我就成全他们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你把她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给我呗！”
4
豆沙有点烦，本来失恋后她想一个人独处，关起门来默默地哭几场，免得自己一张脸像是去上坟一样影响了别人，但参加同事的婚礼又是早就说好的事。她已经尽力掩盖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进洗手间洗把脸，或者去阳台看下风景，提醒自己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可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等到大家纷纷坐上了去酒店的车时，愣神的她发现已经没有自己的位子了，李柯过来一脸讨好地说：“他们让你坐我的车。”
豆沙想了一下也没有必要执拗，出于礼貌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李柯发动了车子开始在小城里面绕弯，等她再一次走神回魂的时候，疑惑地问：“你好像在绕弯？”
“不用太着急去现场啦，距离吃饭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想聊聊天吗？”
“不需要。”
“需要，你的玩偶好像没拿，吃完饭我们是不是还要回来这边拿东西？”
“啊？”
“没事，等下和我一起坐，吃完饭我陪你过来拿，然后我再送你回家，这种服务只送给你哦。”
豆沙感觉自己真的不能再神游了，平时的机智怎么丧失尽殆了。如果正常发挥，像李柯这种油嘴滑舌的人，她一定会给他好看的。
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新郎新娘已经在迎宾了，两个人途经迎宾台的时候，李柯忍不住又逗她：“你看他们戴着新郎新娘的胸花多好看啊，你看看，你看看嘛。”
豆沙说：“你以后也可以戴的，急什么。”
“那你说，如果我戴着新郎的牌子，你戴什么？”
豆沙毫不犹豫地说：“伴娘啊。”
李柯很沮丧。
5
豆沙到底还是被李柯的自来熟打败了，也开始在微信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起来。某天吃完早餐，在单位饭堂没有抢到最后一个油炸果的她很是失落，刚好李柯搭话，她就随口抱怨了一句：“我都大半年没有吃到油炸果了！”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啊，吃多了脸上长包，我们公司饭堂经常剩下很多喂猪。”
“你知道我属猪？”
过两天，李柯早上就发来消息：“出来门口。”李柯的公司和豆沙单位的距离虽说没有很远，但走路的话也需要二十几分钟。豆沙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他不在上班想干什么？
“出去干什么，我还有事。”
“出来，就出来吧，我的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又是什么梗？”
“求你啦！”
豆沙赶紧到了大门口，李柯白皙俊朗的脸被朝阳照得特别灿烂，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盖住了他的相貌，给别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不正经的男孩子，反而浪费了他一副好皮囊。
“来吧，观音菩萨，拿着吧……我得赶紧回去了，免得被老大剥了皮。”递过来一个纸袋子后，他就赶紧开车走了，留下豆沙疑惑地打开热热的纸袋子，原来是两个油炸鬼。
豆沙哭笑不得，两个油炸鬼也值得这样巴巴儿地送过来吗？等她回办公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同事刘大姐笑嘻嘻地问她跑出去干什么，豆沙说有人送了两个油炸鬼过来。
“特地送两个油炸鬼？有心哦。”刘大姐脸上挂着过来人诡异的了然。
再榆木脑袋，豆沙这一刻也反应过来了。
6
有种女孩子她就是有这个本事，或者说有这种执拗：第一感觉就知道这个男生自己喜欢不喜欢，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明确得旁人都看不下去，如何鼓动和劝说都无效。
怎么看，李柯从颜值到条件，都完胜前男友，而且还这么有心地主动追求豆沙，非常合适作为下一任的男朋友，而且还很有可能发展成为老公。喏，李柯的同学，豆沙的同事，当天的新娘子过来当说客的时候，就罗列出了这些诱人的条件。
豆沙连连点头，表示会认真考虑一番，同事满意地离去。
“我给你介绍个我的朋友吧。”
“干什么？”
“她是在镇上教书的，希望嫁到城里面，有拜托过我帮她留意下对象。”
“你不操心自己还操心别人啊？”
“我觉得你很合适她啊。”
“那行啊，你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