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柔忻踏着月色来临时,云傲已经不在书案后了。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低头看着窗外铺洒在地面的银色霜雪,独自沉思,从后面看去,似乎有着几分落寞。
轻轻一声叹息,慕柔忻慢步走过去,并不言语,静默地站在了他的身边,陪着他望着窗外。
“他,过得不好。”
先开口的是云傲,声音失了平时的威仪,隐隐透着疲惫,深深的。
“我知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是他的选择,而你也有你的选择。”
慕柔忻柔声安慰,微微转身,将云傲背在身后的右手拉到身前,双手握住了。
“唉……对了,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明明……”
“明明叫苦干别告诉我?他倒真是你的好部下,这事是流心告诉我的。”
云傲有些吞吐的话还未说完,慕柔忻便接了下去,解了他的疑惑。
明白过来慕柔忻口中的“流心”是何人,云傲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隐隐有几分怒气,但并未多说什么。
他只冷哼一声,将手自慕柔忻手中抽出,重新背在了身后。
见此,慕柔忻心知云傲此时并不待见有间流心,微微摇头,接着道。
“他心眼也不坏,跟我说的时候还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叫我赶紧来安慰你。”
“你以为他能有这么好心?那是怕娇娇知道后跟他闹脾气吧!”
听闻慕柔忻竟然方面维护有间流心,云傲忍不住了,没好气地开口揭穿。
慕柔忻“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再说什么,静静地依在云傲身旁,等待他自己从心中的担忧中走出来。
她心知,自家丈夫只是一时没想通,在那之前,陪着他就是最好的慰藉。
叹了口气,云傲伸手,揽住了慕柔忻。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一直未曾关闭的书房门,微微流露出担忧。
门外,云沂源仰头看着散发着清辉的皎月,笑了笑,一步步离开了。
“流心大哥真是多此一举啊,骗我来这里干什么呢?如果不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吧。”
这些话只在心中低语,关于他唯一的朋友,以及最深的愧疚。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六皇子“姬如逸轩”。
只是那时灰心丧气,厌倦了皇家生活的他,为了逃脱开不愿面对的一切,将云傲的独子,唯一的好友推进了那座深宫,代替他存在。
“对不起,我已经不想再逃了,我能做的只有变强,替你守护你该守护的一切。”
少年喃喃低语,将心事埋在心底,化为雨露,浇灌信念。
与此同时,云娇房内。
糖葫芦已经尽数吃完,云娇看着一旁坐着发呆的苏焱,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询问他。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在云娇期待的目光中,苏焱微微低头思索了一阵,最终开口,只说了几个字。
“你要加油。”
不可思议般睁大了眼睛,云娇对苏焱的回答很是失望,泄了气般趴在了木桌上,嘟着嘴。
“如你所愿,我会加油的,练功会很努力,不会想家,不会哭,不想你。”
孩童的心思总是单纯,不懂得稍加掩饰。云娇心里难过,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透露了这一信息。
苏焱自然听出,也不多辩解什么,也不出言安慰。
但那四个字仿佛将他的话匣子打开了,絮絮叨叨,又说了几句。
“你走了,我也得加油。爹教的这些东西还是不够,以前不想去爹说的那个地方,不过现在,我很想去。”
“什么地方?”云娇好奇地反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苏焱。
“绝迹谷。”
苏焱答,见云娇面露疑惑,仍是不解,便又解释。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爹只说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稍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但只要能在里面独自待三年活下来,就有了闯荡江湖的能力。”
“这么危险你还去?”
“不变强的话怎么应对危机?怎么保护在乎的人?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答应拜师的吗?”
苏焱的反问令云娇止了声,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将头扭向一边,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苏焱见此,看了眼天色,站起身,提出离开的言语。
他走到门边,仍趴在桌上的云娇忽然跳起,追了上来,将一个药瓶塞进他手里,又将他推出门外,“嘭”地一声合上了房门。
再看不见云娇的身影,苏焱愣了愣,低下头,张开手,看清是何物,笑了笑,双手不自觉抚上右臂的伤口。
“不用特地给我留药啊,爹那里有很多的……不过,谢谢你记得,娇娇。”
语毕,他顶着夜色,离开了。
已到戌时,街上人影稀少,能听见的最清晰的声音,是不远处更夫的铜锣,与之后的嘹亮吆喝。
桃先生慢步街道,心中思索着步惊鸿交代的事情。
清晨领命后,他首先用了整个白昼的时间,将悦听茶楼的相关事情,大到茶楼营收,小到物品的摆放位置,都一一记录在了一卷宣纸上。
待查看无纰漏,他才披着黄昏出门,用了特殊的方式联系到天阙的人,将步惊鸿的调动指令和写满了字的宣纸传递了出去。
此时,消息已在路上。而客船的事情,他决定明日再做打算。
临近悦听,桃先生远远望去,隐约有一身影,一动不动站在门前。
--那人呆呆地望着禁闭的门,似乎没有敲门的意思。
走近了,桃先生看清是衣裳沾血,冷若冰霜的喏喏,以及她手上提着的一颗头颅。
听闻脚步声,喏喏有些机械地扭了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桃先生开门。
“进来吧,主子应该已经休息了,把那个脑袋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今夜你还是住原来那间房。”
一边说着,桃先生进门,等待诺诺进门,才伸出头,探了探四周,关上了门。
取下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燃了递给诺诺,供她独自去寻自己的房间。桃先生点灯坐在柜台后,寻了一张纸,提笔挥墨。
喏喏一手提着头颅,一手举着油灯,呆呆地看了桃先生一会儿,见后者当真没有再管自己的意思,便抬步上了楼。
行至二楼,她望着通往三层的阶梯,蹲下身,将油灯放在地上,摸出了怀里的月牙匕首。
但看了片刻,她又将匕首收好,重新举起油灯,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柜台后的桃先生特意留意了一会儿楼梯口隐隐可见的灯火,见光亮停顿了一会儿后又渐渐消失,心中有了判断。
他低下头,看着宣纸,上面的墨迹是新的,只有两个字--“冷情”。
“也许会是一把好刀吧。”
桃先生喃喃低语,将这一张纸拿开,又摸出了另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