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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婕拉蒂亚屠夫

当特使的三条龙船驶过塞拉基安的着陆场时,阿兰若想起来朱芝娜曾对她提起,加西昂是塞拉基安最高指挥官的儿子,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外号“婕拉蒂亚屠夫”。当年,攻打婕拉蒂亚时,那城门的机关出了故障,导致加西昂的大军在城外等待了三个小时,才能进城受降。

进城后,加西昂让全城老少排成一列,接着命令士兵们在每两个人中杀掉一个,以示惩戒。

阿兰若把闪亮的印马蒂亚分叉匕首挂在腰带上。也许关于风鹏的故事能够打消他的恶意。她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只好自我安慰,她对马上要发生的坏事的预感,只是来源于她对他的反感。然而,火焰依然在不时地涌动,她无法预知,亦不能控制。

朱芝娜朝她调皮地笑笑:“穿了高跟鞋吗?尊敬的树之公主?”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别找麻烦?”

“恐怕不能,你可得多长只眼睛。”

两条龙船稳稳降落,一群穿着考究的乘客和两队血色战锤——一百名百里挑一的勇士,塞拉基安军队的精锐——从船中冲了出来。第三条龙船还在空中盘旋,阿兰若注意到,船上的弩机已经张满,一列弩手正睁大眼睛盯着下面。

显然,不管加西昂去哪里,他的战锤们都会全副武装地跟随其后。

芝普激动起来,用手肘戳戳阿兰若:“看!看左边,他真是一头猎豹!那不就是猎豹吗!”

“猎豹?在哪里?”

“就是他呀,你个蠢……我好想吃一大盘他这样的,只要稍微烤一烤。真想让他开着龙船绕我的双子太阳跑一圈。”

“我认识那个人。”阿兰若说着,露出微笑,芝普还在喋喋不休。

与此同时,那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大个子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和他同行的官员们显然对他突然走神,转过身来盯着两位公主感到不解,其中一个人往大个子手臂上打了一拳。

“猎豹,”芝普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自己扇风,“又瘦,又轻,又诱人……就像猎豹。”阿兰若忍着扇她耳光的冲动,“天啊,他朝这边来了。”

不愧是艾格西昂的儿子,他和他的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虽然他更年轻,更瘦削,却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发达的肌肉,俨然是个成熟的男人。当他接近她们的时候,约拉西昂取下了他的头盔。他的脸棱角分明,胡须剃得很干净,黑发从前额垂下遮住了眼睛。

阿兰若笑得更厉害了。

约拉西昂本想把头盔夹在腋下,却把它掉在了地上,等他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把它捡起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到了公主们面前,他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你的笑容让我弄掉了我的——呃,阿兰若?你一定是印马蒂亚的阿兰若吧?”

“正是。”阿兰若伸出右手,被那高大的战士紧紧握住,仿佛在那上面系着他的性命。他朝手指哈气,做了两次表示善意的动作,接着狠狠地吻她的手掌,就像要把吻痕印到她的心上。她的内火退去了,现在,那里不再有明火,更像是一片红热的煤炭,不断输出热量,温暖全身。

“你很美,”她叹口气,芝普的肘尖狠狠戳向她的肋骨,“呃,你是艾格西昂之子,约拉西昂?我……很高兴终于与你见面了。我是印马蒂亚。阿兰若,我的意思是,公主。”

“真是巧舌如簧。”旁边的芝普低声喃喃。

“约拉西昂。”他的声音低沉如雷,表情却认真得可爱,“尊敬的公主,我无比地感谢你没有让风鹏——呃——动我父亲,除了他的发型。请允许我向你转达来自我的家人,包括父亲的伴侣们,我的兄弟姐妹们和我自己的感激。感谢您的礼物,那是一件超凡的艺术家,艺术品,我是说。”他脸红了,“印马蒂亚的公主啊,跟你的优雅相比,我的语言简直太粗鄙了。”

她感觉到他一定预先练习过这段话。约拉西昂的手指不停地抚摸头盔上红羽毛的基座,显得很紧张。

“阿兰若。”她说,“叫我阿兰若就好。”

芝普清清嗓子。

“呃——不好意思。约拉西昂,请让我介绍我的朋友,朱芝娜,雷默伊的公主。”

她的朋友?阿兰若自己也很吃惊?怎么回事?

当约拉西昂亲吻她的手掌的时候,朱芝娜看上去就要晕过去了。阿兰若正准备说些挖苦的话——多半说出来后她会后悔的。约拉西昂挺起了身子。印马蒂亚的群山啊,他看上去真高!阿兰若感激自己身高的每一寸。还有他的声音!他低沉的声音引起了她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光是听他说话,她就能听上几个小时……阿兰若回过神来,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这太疯狂了,她刚刚才遇见这个男人。

“你很高。”他突然说,“我是说,对女人而言。”

“有高跟鞋。”阿兰若说。

“这样。”

“不过你更高。”

阿兰若搜肠刮肚地想说出几句合适的话来。为什么现在她会表现得像一只晕头转向的拉尔蒂羊?她朝着芝普使眼色,请求帮助,而她看起来正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狂笑。阿兰若的脸更红了。

万幸,在一瞬间的尴尬沉默之后,约拉西昂开口了;“阿兰若,您一定要告诉我您是怎么杀掉那只风鹏的。还有,我能看看您的印马蒂亚分叉匕首吗?”

“她的故事是真的?”朱芝娜插话道,“她真的杀了一只风鹏?”

“用的这个,”约拉西昂说,同时把玩着分叉匕首。这类用高度机密的工艺打造并强化过的匕首驰名整个岛群世界。“女士,父亲要我提醒你,风鹏的心脏不在你第一刀捅进去的位置,它在稍靠下的地方,更接近风鹏的腹部。你的伤都痊愈了吗?”

“痊愈了,谢谢你。晶璃割开的伤口很干净,恢复得很快。”

“根据医生的说法,确实如此。”他说,“公主,你一定要给我讲讲印马蒂亚。还有雷默伊。”他虽然加上了雷默伊,但是很明显他并不在乎,“啊,加西昂来了,容我向他引荐您。”

虽然阿兰若很高兴话题从她的恢复能力转开了,却不太喜欢她和约拉西昂的谈话被打断。

加西昂皮肤黝黑,身材矮壮,跟不穿高跟鞋的阿兰若一样高,腰围是她的三倍。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绝对而骄傲的权威。他的眼睛是淡淡的接近苍白的蓝色,似乎其中有与阿兰若的火焰相对的冰晶。他盯着阿兰若伸出的手,接着,不是吻,而是舔了她的手掌。

舔!

阿兰若打了个寒战,赶紧在衣服上擦手。

“约拉西昂,我看现在的女人都跟你的个子差不多了,”他说,“你一定要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是加西昂,塞拉基安首席战锤,最高指挥官之长子。对待我友善一点,女士们,这样我也许会与你的国家友好相处。”

他又微微弯腰,舔了朱芝娜的手,还是那么恶心。阿兰若不敢看芝普作何反应。因为加西昂愚蠢地尝试恐吓她,芝普很可能给他一耳光。

“雷默伊,”他语气中带着嘲弄,“我们得谈谈关于税收的问题,你们家族最近没有按照协议的份额给我钱。”他假笑着转向阿兰若,“我想看看你那些著名的艺术品,晚餐后我会来参观你的房间,也许你能赏脸给我画张像?”

阿兰若优雅地把头一偏:“如你所愿,首席战锤。”

“晚餐见。”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阿兰若嘀咕:“我宁肯去画鼻涕虫……”

与此同时,芝普吐了一口唾沫:“我觉得我都快吐了。”

“女士们,”约拉西昂说,“希望你们谅解,但这是我的责任,请用符合地位的礼仪来对待我们王国血脉的头生子。”

然而,阿兰若看见了他脸上别扭的微笑。这一细微的神情说明,他也不喜欢加西昂的行为。

他“啪”地双腿并拢,接着离开了。

“等等!”阿兰若突然喊起来,“你愿意护送我——确切地说,我们——去晚宴吗,约拉西昂?”

她真希望云景能升起来,为她挡住懊悔的神情。真是不顾一切也要实现痴心妄想啊,印马蒂亚公主!

但约拉西昂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向后转。他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公主们,你们刚刚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接着他又差点弄掉他的头盔。

“挺厉害啊。”朱芝娜扮了个鬼脸,轻声说。

“没让你说话!”

“再朝他施展一个你的迷人微笑,他走路的时候都会被你迷得撞到墙上。”

“芝普,你就是一条小幼龙,我发誓。”

然而,在她被监禁之后她第一次感到了轻松。贝里和贝朗国王会对和塞拉基安军官之间的爱情说些什么,阿兰若完全能想象。但是塞拉基安人总不能都是坏人——而且他也不是塞拉基安人。她记得艾格西昂谈起过,他们的家族发源于婕拉蒂亚岛,就是加西昂血洗过的那个地方。在上个世纪,艾格西昂的祖先离开了婕拉蒂亚,在塞拉基安找到了一份石匠的工作。

他是敌人。

尽管如此,她的心还是飘飘然起来,飞到了云景之上。

* * * *

当晚,狂风暴雨袭击了塞拉基安之塔,纳加们表现得异常躁动,但他们的声音却被淹没了。叉状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击中塔顶,阿兰若紧张地抬头看着大厅脏兮兮的玻璃穹顶,心里却有点希望外面的风暴能穿过穹顶,进入里面来。她感到很不自在,不知道是因为大厅周边的一百名身着红袍的血色战锤士兵,还是因为加西昂如影随形的目光。

整个房间里的灯和蜡烛闪耀了一下,阿兰若惊得跳了起来。沉住气,女孩!控制你的火!

她对约拉西昂道了五次歉。

她和他跳了传统的四步交叉舞,然而跳得很笨拙,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清楚彼此的步法——印马蒂亚的跳法和其他地方不同。她真希望他领舞的时候更强势一点。他注意到了她身体里散发的热量了吗?他看她的目光总是有点带着怀疑。她心不在焉地品尝不同的食物,味同嚼蜡,心中充满忧虑。部分是因为身处一个不怀好意的外国,部分是因为她对约拉西昂的心意是十分危险的,这让她有些希望今晚快些结束。

可她又希望今晚永远不结束。在紧张劲过去之后,约拉西昂变得魅力四射,一点都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刻板。阿兰若发现,当他抛去军人外表,展现出真实的他的时候,他比他的父亲阳光得多。他给阿兰若和朱芝娜讲了一个小时候用一壶胶水和父亲的作战靴对父亲做的恶作剧,让三人一齐放声大笑。

当天晚些时候,加西昂去了阿兰若的房间,坐下来让阿兰若画出肖像的初稿,同时不断地说些子虚乌有的话来讽刺阿兰若。这半个小时是她有生以来最度秒如年的半个小时,整个过程中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当贝里假装扑倒,用一罐帕奇果汁来扑灭窗帘后面的火时,阿兰若意识到出大事了。

“蠢货。”加西昂嗤之以鼻。

阿兰若内心的回应烤焦了画纸的一角。

完事之后,阿兰若兴致全无,直接上床睡觉。

她梦到自己站在印马蒂亚最高的塔尖上,面对风暴,愤怒地喷出火焰,与闪电对峙着,她的咆哮对抗着雷声,炼狱般桀骜的火焰涌上她的喉咙,接着喷薄而出——突然,她感到贝里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嗓音中透着着急,她告诉阿兰若,她的房间的一个空置的角落着火了。接着她再次入梦,风暴发生了变化,巨大的雷暴云团变成了一只有很多个头的黑龙,如同天空一般巨大。他的咆哮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悬崖在她脚下碎裂,掉下她的岛屿;咆哮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发出狂乱的尖叫。

贝里又晃晃她。房间角落里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下阿兰若睡不着了。

“你都快烧起来了,小花。”贝里说。

“贝里,你有没有觉得我快要发疯了?”

“我觉得你可能病了。我给你调些祛热药吧。”

阿兰若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不停前后晃动。她也许真的只是病了,也许她的力量并没有从体内吞噬她。然而,如若一个人身体里有如此多的火焰,烧起来也完全不足为奇吧?

她回忆着梦中黑龙的样子,却无法将其绘于纸上。如果她真画出来了,他也许会从画布上活过来。

祛热药见效很快。但是阿兰若强迫自己醒着。

早餐被送到她的房间里,餐后,约拉西昂到她门前,邀请她一起去绕着塞拉基安之塔晨间漫步。他穿着作战用的盔甲,胸甲银光闪闪,靴子油光发亮。这次他再也不用担心头盔出问题了,他根本没戴。

虽然还是感觉不适,贝里的眼神里也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阿兰若还是高兴地答应了他。

看来约拉西昂很了解塞拉基安之塔周围的区域。很快,他们就离开了最后步道南边的建筑。阿兰若从未如此喜欢清风拂面的感觉。虽然才刚刚遭受风暴洗礼,这个早晨却是意外的清爽。石质壕沟里传来纳加的咆哮声和呜呜的声音,秃鹰急急忙忙地啄食一具尸体,即使纳加就在近前。蜂鸟们孜孜不倦地冲击着大而浅的石头花盆,花盆里是成千上万的塞拉基安火焰花,它们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约拉西昂热心地带她绕过花岗岩石板上的碎瓦片,似乎很担心她踩到小石头滑倒。这只是不得已之举罢了,阿兰若自我催眠着,接着靠上了他强壮的胳膊——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利用。不然她可站都站不稳。

“你好像从昨天晚上的事里恢复了。”在他们一边聊着闲天一边绕着塔走了半圈之后,他说。

“实际上,我喝了海量的祛热药——现在我感觉头晕。”阿兰若说。

“那我们坐一会儿?”

阿兰若朝着步道使个眼色,那步道好像在慢慢摇晃。她感觉到晕云——但是她一生中从来没有晕云过。她到底怎么了?约拉西昂带她坐到了一个石椅上。阿兰若觉得她应该直接躺在上面,吸收一点它的凉气。他碰碰她的眉毛。

“岛群世界啊!”他抽了一口气,“阿兰若……公主!”

“我能枕着你的腿吗?”

她不在乎这样是不是失礼。约拉西昂动了动,让她躺得舒服点。刚刚低下头,阿兰若就感到胃里的东西一阵上涌,她上身往前一倾,把早餐全吐在了他的腿和靴子上。

“呃……呃,抱歉。”阿兰若的腹部像是被握紧了,发出一阵呻吟,接着吐出更多东西,“呃,约拉西昂……”

“你生病了,正在发高烧,”他轻轻抱着她说,“来吧,印马蒂亚,回房间去,就现在。”

“我不认为——”

她突然感觉天翻地覆。“不在话下。”阿兰若发现他没怎么使劲就把她抱起来了,她伸出手抱上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尽力控制着不要吐他一身。

半路上,就在塔外面的时候,阿兰若发出了一阵呻吟。约拉西昂瞬间明白,把她朝着一个附近的灌木丛。

在靠着他的肩膀,随着步伐摇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的鼻腔里已经充满了战士的皮甲和金属盔甲的气味。正在此时,她听见了敲门声。

“我们还没说结婚誓言呢。”她叹气说。

约拉西昂咯咯地笑:“我才不会把你丢在门口呢,公主殿下。我会和你一起到床上去,我们就别管那些传统了吧。”

“啊呀,你真是个该死的骗子。”

贝里说:“公主?”

“她病了,还有点精神错乱。”“约拉西昂说,“是高烧,最好给她多吃点泽兰。我去厨房拿点冰来。他们昨天晚上一定用网接了很多冰雹。”

“接了好几桶。”贝里说。

几桶?接了好几桶水以防她喷出火星来?或者是为了她不受控制的胃?

她的头挨上了冰凉的枕头卷,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手指紧紧抓着约拉西昂的颈背,接着她的手又无力地落在床上。

感觉空落落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 * * *

到生病之后的第三天傍晚,阿兰若觉得好多了。无论什么都比可怜兮兮地趴在一个桶上,同时内脏还在翻江倒海来得好。下午她甚至画了点画。

和贝里一起下楼去餐厅的时候,她又问起了之前问过无数次的问题:“芝普没有……她没有来看过我?”

“没有,”贝里说,“那个小混蛋大概和她其他的朋友们在一起,你知道她有多善变的。”

但是,当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声称自己几天没有见过她的时候,阿兰若知道有什么不对。非常的不对。

她跑起来。

“去找帮手!”她一边回头喊,一边跑出大厅。

她忍不住指责自己怎么这么蠢,明明就早有预感。之前的所有不安,现在都如同晶璃般清晰地一一浮现在她眼前。她顺着走廊跑上楼梯,步伐慌乱,拖鞋“啪啪”地打在地板上。她在拐角处急转。哭泣。喘气。她用力地摆动自己的手臂和腿,就像她是在沿着这条没有尽头的阴暗走廊飞翔一样。火焰在她喉中燃烧。阿兰若被火舌追着在狂奔。一个窗帘后的壁龛随着轻轻的“砰”的一声燃了起来,她飞速跑过那里。

你真是太自私了,阿兰若,她的内心在尖叫。因为生病。因为约拉西昂的事。真是愚蠢,脑袋被帕奇果砸了,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对雷默伊的税收的公开威胁。加西昂是关键。他对她的朋友采取了行动。愤怒像一只大手,扭曲着阿兰若的心灵。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她加速猛冲。

她在芝普的门前猛地刹住。那天晚上门口是有警卫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人注意到?

可当她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推开门,阿兰若看见朱芝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恶臭弥漫房间。死亡。在芝普的周身,鲜血浸透了被单,从床上滴下,一条血迹直通门口。地板和地毯上留着血脚印。她咬住了自己的指关节。她的感官能观察到所有细节,但意识却一片空白,失去理解能力。一个男人躺在浴室门边——一名塔里的守卫,他的头和身体被摆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随着她的靠近,老鼠们四散开去。朱芝娜的形容可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撕得稀烂,沾满了血,凝结成一层恶心的外壳……

女孩动了动,唇间发出一阵呻吟。

阿兰若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加西昂干的。肯定是。那个变态的舔手掌的加西昂。那个卑鄙的窃窃私语的加西昂。阿兰若知道她必须帮助朱芝娜,但是恐惧使她挪不开步子。她觉得无法动作,芝普肯定在这躺了三天了。血迹都变干、发黑了。她怎么会还活着?可怜的,不成人形的朱芝娜。

突然,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所拖动了一样,阿兰若腿一抬,动了。

站在床边,阿兰若俯身将手放在朱芝娜的眉心,送出她的所有。并不多,只是一些恢复力。她和她说话,但是说了什么事后她却记不起来了。突然,贝里冲进了房间。紧接着,奈西昂带着一名医生紧随其后,医生就看了公主一眼,便直摇头。

“大概只有奇迹才能救她了,”他这么说着,却还是俯身投入了工作。

当天晚上,阿兰若强迫自己吃了些甜水果和蛋糕,接着又去尝试治疗朱芝娜。这一回她体力更好,但这次尝试消耗了她更多力量。她希望她能知道她在做什么,哪怕是一点点都好,或者知道怎么做也行。在贝里给她演示了怎么给朱芝娜喂捣碎的水果之后,她整天地——在这个季节,白天有十一个小时,夜晚有十六个小时——喂她的朋友,鼓励她,告诉她要挺住。一旦有力气,她就试着治疗她。这会有用吗?她很绝望。

他们让芝普搬到阿兰若的房间,以便更好地照顾她。

俯看着芝普毁坏的,扎满绷带的身体,贝里耳语:“阿兰若,这是用鞭子打的?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但是医生说,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假如值得庆幸的话——就是没有其他伤害的痕迹,只有鞭子。”

“他的目的就是毁容。”阿兰若说,声音在颤抖,“伤口这么大,我都看见她的肋骨了,贝里!是什么样的人,要有多么邪恶……”

她的侍女摇了摇头说:“但愿他能跌入云景的火山里化为灰烬。”

“你还记得芝普做过的噩梦吗?”阿兰若揉揉眼睛,恢复力的过度使用令她疲倦,双腿无力,必须扶着床柱,“她会让我做噩梦的——她尖叫着说过什么火红的眼睛——贝里,那是我吗?她害怕我吗?害怕我的火?”

“有可能,小花。”虽然贝里的诚实一时让人难以接受,但她轻轻地把手放在阿兰若手臂上,让她好受了一些,“不要自责,更可能是说那场折磨。”

她一个人梦到龙和火就够了。阿兰若不希望自己的梦影响到她的朋友。

第二天,当阿兰若问医生他为什么还没缝合芝普的伤口时,他说她剩下的皮肤太少,已经没法缝到一起了。晚些时候,阿兰若把手放在芝普身上,集中精神想象她的皮肤将再生,她胸腹上交错的伤口将愈合。

那天晚上她画完了加西昂的画像。贝里一看,手扶住胸口,“你画出了他残酷的神色,阿兰若。”她说,“我不知道这幅画应不应该向人展示。”

阿兰若怒视着墙壁,目光灼灼,好似能使石头融化:“贝里,我昨天晚上又梦到了黑龙。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能量是从何而来的?你觉得我的梦,我的病和朱芝娜的事之间有联系吗?我是不是越来越不稳定了?”

“原来这就是你说梦话的原因。”

“你扑灭了一场火,贝里。今天早上我闻到了。”

“是的,小花,确实如此。”贝里摇摇头,“我真希望你的母亲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她自己的事。恐怕这里的守卫开始说闲话了。奈西昂的龙船上人们口风都很紧,但风声一旦泄露……”

两天后,朱芝娜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当时医生正在拆她胸口的绷带,见状马上叫来了阿兰若和贝里。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新的皮肤,”他解释说,“看这里,还有那里……太惊人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不过这是好事,非常好。”

“我在哪儿?”芝普问道。

“在这里,在我房间里。”

她小声说了些什么。贝里俯身倾听。

“她说了什么?”阿兰若问。

“她问她的胸部还在不在。”她戳戳朱芝娜的脸,“你会好起来的,小花,你会的。”

眼泪从阿兰若脸上滚滚流下。

从那天开始,雷默伊公主开始康复——虽然即使有阿兰若坚持不懈的治疗,其过程依旧漫长而痛苦。芝普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从不说自己忍受了什么痛苦。她不哭,但眼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伤,阿兰若竭力想要驱散它。

* * * *

“哦,龙。”芝普说,一边使劲嚼着哈里波果干,一边盯着阿兰若画的画。

“哦,这可是严重违法的,”阿兰若说,“别看。”

朱芝娜发出轻蔑的哼声,但一块很酸的水果——阿兰若从来不吃哈里波——卡在了她的喉咙里。阿兰若急忙上去拍她的背。

“哎哟!你比你想的强壮得多,印马蒂亚。”

“抱歉,雷默伊。”阿兰若手执画刷,抹抹她的眉毛。

她希望朱芝娜能变得像过去那样活泼。而如今,在事发后一个月,小公主还是只会低下目光,接着嚼粘牙的水果,脸上表情空洞。阿兰若怀疑她是通过吃哈里波在惩罚自己。她怎么能觉得受鞭打是她自己的责任?小公主醒来之后的某个晚上,她不经意听到了芝普和贝里的悄悄话,芝普带着哭腔。

她设想过,一旦有一点点机会,她就会对加西昂做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坏事。

“阿兰若,”芝普小声说,“火。”

一声叹息之后,兰若把画刷扔进她的水杯里,扑灭火焰。画刷已经被毁掉了。只是一个激动的念头就把画刷点燃了。而她尽力不去注意,当火焰升起时,朱芝娜是如何挣扎着远离她的。

最近,她越来越容易喷火了。

朱芝娜说:“你会学会控制它的,阿兰若。我知道你会的。也许你少想些关于龙的事,火就不常出现了吧?”

她拿起另外一只画刷深思起来:“嗯哼。”

“你对龙有特别的感觉。”

“我对一名敌人的高层有特别的感觉。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吐了他一身,芝普,现在他去和海盗作战了。他会离开好几个月。”

“与此同时,我认识的那位公主花了十个小时来准确地画一条龙大腿。我的朋友,这也算是好感。”

阿兰若的脸发热了:“你个坏蛋!”她条件反射地将画刷插到水中,它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跟龙之间没有什么。你的胸还好吗?”

“没有龙的胸那么强健有力,不过还可以——多亏了你。”

“你不介意有个朋友……有个奇怪的朋友?”

阿兰若本想开个玩笑,但是芝普只是轻轻地说:“你是那个来找我的人,你再奇怪一百万倍我都能接受。”

阿兰若偏过头去,用袖子擦擦眼睛:“呃——贝里说她绝不愿意看着一个印马蒂亚的公主这么快失去尊严。”她深吸一口气,虽然吸得不太顺畅,但是体内的火焰稳定了下来,“芝普,你觉得龙都怎么了?它们曾经和我们一同生活,栖息于人类之间,直到一百年之前一直如此。接着它们就消失了,连同它们的故事也一并被抹杀殆尽。所有关于龙的知识——书和卷轴都被焚毁或者禁止了;最后的龙被赶走了或者杀害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朱芝娜说着,手放在腿上,不停扭动。突然,她的蓝眼睛亮了起来,“但我知道雷默伊是寻找答案的地方。我们曾拥有最后一条龙。雷默伊总是崇尚古道。直到塞拉基安入侵的时候人们才在森林的深处找到那条老绿龙。他们付出了两队战锤的代价才击败他。他杀了三十二个人。他们还觉得很光荣,阿兰若。他很老了,瞎了,也飞不动。”

阿兰若想了很久,然后问道:“芝普,我理不清楚时间了。你在这座塔里度过了多少个夏天?”

“只有两个,”她说,“我的姐姐死在了这里。是血热病。我是来代替她的。”

“我很遗憾。”

“我真希望我也死了,阿兰若,后来我意识到,那样的话他们会要求我的另一个家人来这里。也许现在这样更好。”

阿兰若想不出怎么回答,只好接着画画。

芝普是对的。她把龙的画收了起来。要不然他就会在她梦里朝着她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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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
  • 重生之时装帝国

    重生之时装帝国

    一位落魄后发奋图强的富二代,重生在充满机遇的1994年,重新去走父亲走过的老路,但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最终远远的超过自己的父亲,成立了一个横跨多个行业的时装帝国。(不开挂,看爽文的请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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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世名妃:皇上又宠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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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烟花柳巷港的风流美人。她是战功赫赫的侯爷。一朝相逢,一见如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你是我皇兄,所以半价。”高位下,女子一改往事的玩世不恭,对金子,她可是很认真的。
  • 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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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女尊,不喜勿入!男性勿入,雷到不管!!此文美男多枚,风情各异!轻歌端着一碗莲子羹进了书房,弯眉一笑:“主子,夜深了,歇息了吧?看什么呢?这么用功?”某色奸笑藏起国策下面的春春图(大家明白啦):你这人儿来的真及时啊!舒无月脖子一梗,指着身上某处的守宫砂,自嘲一笑:“小色,你打算一直就这么晾着我么?”某色嘴角抽搐,眼冒绿光:打算?没这打算啊!(画外音:百合女瞎了眼了。)苏白眯眼一笑,小酒窝,长睫毛,眼波流转,声音酥软:“莫小色,我跟了你,你就得对我好,不然我就咬你!”某色无视缠在腰间的手臂贴在身上的人,只是看着手腕的牙印欲哭无泪:这不是女尊么?我怎么没有一点妻权呢?颜清一甩袖子,棋盘上的棋子都在地上直骨碌滚,银牙一咬:“莫小色!你答应我家的事怎么没有办到?我的人都来你们王府了,难不成你想退回去?”某色蹲下身子拾掇棋子,额头冒汗:娘啊!你怎么不办事呢?这大半夜的,我不想被窝里有个火山啊!银多多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满手拿着银元宝不肯放下来:“莫姑娘,你到我房里来做什么?”某色撇嘴:这么晚了,大家都关门闭户了,我来你这儿联络下男女感情不行么?木杏子脸色酡红,扭捏半晌:“主子是,是看不上我么?”某色鼻血横流:你的身材都赶上金城武了,我还看不上?那我不傻么!雪衣一曲琴曲收尾,衣衫尽褪,清华的像月下的仙子:“世女既然买了雪衣的初夜,为何只听琴曲?”某色为难:扑?还是,扑!算了,小醋缸回去再收拾吧!龙九离一脸不屑,嗤笑:“莫小色,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这样折辱我朝,朕定要好好的惩罚你!以雪国恨!”某色被绑住,面露不解:惩罚就惩罚吧!你把我往床上带做什么啊?龙九玉一脸阴冷,眼底却突显温柔:“小色,你留下来,咱们一起好不好?”某色一激灵:此话当真?那还是逃命要紧啊!诶,你手往哪儿放呢?琴素一脸鄙夷忿恨,眼底慌乱迸现:“莫小色,我中的药不要你来解,你怎么还不走?”某色无辜,无人处奸笑:哦——是吗?那你干嘛拉着我的手要蹭蹭咧?还蹭蹭‘那儿’!上官小涵一脸的温柔:“色儿,你说,这几个字读什么?”某色傻眼:你一个才子,连这都不知道么?床笫之欢嘛!额,你咋介样啊?笑的像个特务似的。答应要宠尽世间繁华,答应要宠爱一世逍遥,我答应了你们,而你们,可曾答应了自己?谁卸下一世雍容,颓唐万千,唯眼眸深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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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