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父辈和祖辈
轮船悠长刺耳的汽笛声再一次回荡起来。甲板在我的脚下震颤,轰鸣的引擎骤然停止,惯性之大让我的脚趾都感到一阵刺痛。香港岛隐约显现,像一头升入晨雾的巨鲸。海水浓烈的咸腥味灌满我的鼻腔。我做得对吗?水面上的阴影已经具象成了轮船、中式帆船和小艇。我到家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金属扶手凉得像日本刽子手的剑一样,手腕触碰到它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凝滞了。它如一把烈日下泛着冷光的利刃,寒光一闪,刺眼、死寂、致命。我忍住眼泪,指甲来回掐着手上的伤疤,越来越用力,直到我再也受不了那疼痛。
船锚吱吱呀呀地拉紧了,远处传来摩托艇的突突声。我倚着船栏,爸爸在哪儿呢?
一个身着蓝色海军制服的年轻人从舷门外迎过来。“您是沃尔斯利小姐?”他脱帽致意,自我介绍道,“我是詹姆斯·史蒂芬斯上尉,受您父亲的委托来接您。”
我挤出浅浅一笑。史蒂芬斯上尉比我高几英寸,铜棕色的头发因为空气中满满的水汽而打着卷儿,他正努力将其拍得服帖,似乎生怕还不够引人注目一般。
“悉尼到这没有直达的轮船。我很抱歉让您一路奔波,来码头接我。”我说。
“这没什么。你离家多久了?”
“1945年9月开始,三年多了。”
“敌占期间你在香港?”
“在赤柱[1]的战俘营。”
“我听说过那个地方,”他皱眉道。
我一时语塞。“那个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在布满倒刺的隔离网后,我忍受着日本侵略者的虐待和饥荒。那之后,我已心如死灰。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注释:
[1]赤柱:香港地名,建有赤柱监狱,日军占领期间用作俘虏拘留营。